烈陽

成績好的學生無論在哪個班都會受到老師的另眼相待，在方思連續三天回答上數學老師的課堂提問后，被挺著將軍肚的老師大手一揮，欽點成了8班數學課代表。

原來的課代表樂得清閑，下課就將整整四十本厚重的練習冊搬到方思桌上，交代他給老師送去批改后就像只撒歡的兔子似的蹦躂著去文科班找小女友吃飯去了。

方思抱著高過鼻樑的一大摞練習冊顫顫巍巍下樓，走到知學路上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老師辦公室在哪。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方思同學心中瞬間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越江的冬天很冷，但此時正值中午，太陽多少還是有點溫度，加上方思為了搬書使了吃奶的勁，額角滲出的汗水流進眼睛里，鹽分刺的他眼角生疼，又空不出手去擦，只能眯著一隻眼找路，搖搖晃晃的，不知怎麼就撞上了人。

四十本練習冊「嘩啦」一聲全部摔在地上，方思還沒來得及道歉，肩膀就被人狠狠往後推了一把，那人叫罵著：「傻逼走路不長眼啊？！」

方思踉蹌了兩步停下來，眉心當時就擰到了一起，但怎麼說也是自己先撞了人，他低頭道歉，蹲下身去撿練習冊。

「就這麼完了？」

手邊練習冊被一腳踢飛，方思皺著眉冷冷看著面前披著校服的校痞：「不然呢？我說了對不起。」

「剛才你這堆破爛砸我腳了，看見沒？」

男生指著鞋上一道輕微的黑色划痕，伸手來拍方思的臉：「還不趕快給老子擦乾淨！」

方思一把握住了快要扇上臉的巴掌，眼神中沒有絲毫畏懼。

「我要是不擦呢？」

對方橫行霸道慣了，鮮少碰到這樣的硬骨頭，登時怒髮衝冠：「你他媽挺硬氣啊！要挨打是吧？！」

方思側身躲過了迎面踹來的腳，隨手抓起地上的練習冊，膠裝的書脊又厚又硬，尖角要是磕在頭上腦袋就得開瓢，他情急之下也沒想那麼多，揮手就要打。

「等等！」

手腕被人抓住，叫囂著要打人的痞子被人一腳踢趴下，牙磕在柏油路上見了血。

「又是你啊龐三，校外無業游民天天套個校服裝學生□□進來想幹嘛？是想再去派出所喝茶嗎？」

剛才還神氣的小痞子被人踩在腳下，疼的直咧嘴：「疼！骨頭要斷了！驍哥！驍哥我錯了！」

方思冷靜下來才認出踩著他的人是兩米高的擎天柱同學，身邊還站了好幾個穿籃球服的學生，應該在球場上打球的時候看見這邊有人打架圍過來的。

「受傷沒？」

方思抬起頭，被他豎過中指的少年穿著紅色的籃球服站在他面前，下頜還有沒來得及擦掉的汗水，他溫柔的問方思有沒有受傷，影子將方思整個人包裹起來，他太高了，方思只能仰著頭去看他，日頭被他遮住，和煦的光芒給他的身影渡上一層輝光，方思怔怔看著他，像看著一輪明艷而熾烈的太陽。

「怎麼不說話？嚇到了？」

幾個打籃球的學生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這個混進學校生事的小痞子送去保安室。

「阿驍！周晨驍！」

黑旋風幫他撿了書，又回頭去喊那個兩米的擎天柱：「你們弄完了就去吃飯，別等我。」

周晨驍扭著龐三的胳膊，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

「謝謝你啊，又幫我一次。」

大半練習冊都被別人抱著，方思輕鬆不少，抿了抿嘴，說：「要不是你，今天我就得見血了。」

男生只是笑，帶著他穿過二號教學樓往高二教師辦公室去。

「你……叫什麼？」

大概是身高差太大，也可能是方思聲音太小，黑旋風側過頭，問他：「你說什麼？」

「你的名字……」方思咳了一聲：「你幫我好幾次，我總得知道自己該感謝誰吧？」

「薛南喬。」

方思與他並肩走在二樓長長的走廊上，陽光反射在大理石紋樣的地板上，光影纏繞，讓他有點心神恍惚。

他又聽見那個人說：「高二（1）班，薛南喬。」

方思不記得自己跟薛南喬說了些什麼，大概也就是些尷尬又生疏的搭話，薛南喬把他送到辦公室后就走了，等他送完作業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人影。

確實是個來去匆匆的旋風啊。

實驗一中每周三下午一二節課周考，語數英和綜合，剛好一周考一門，這周輪到英語，方思看著陸陽在放聽力的時候就開始寫作文，等聽力放完他花五分鐘塗完了答題卡，剩下一節半課都在睡覺，考試結束的時候答題卡上一灘口水，被負責收卷子的安琳嫌棄的拎著卷子直抖。

考試結束後有一節幾個班一起上的連堂大體育課，一個老師管三個班，簡單帶著跑了兩圈就解散自由活動了，愛學習的學生三五結伴上了樓，不愛學習的滿學校晃悠。

方思想做前者，卻被陸陽拖著成了後者。

而安琳是個跟屁蟲。

「咦？1班這節也是體育課？」

「消息不夠靈通吧？」安琳四下看了看沒有老師，掏出手機對著籃球場一頓狂拍。

「今天1班和2班籃球賽，2班上次不是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嗎？一直叫著要報仇雪恨，考試完了當然就是爭鋒對決的時候啊！」

安琳跳了起來，高喊：「啊啊啊啊！周晨驍我愛你！」

方思和陸陽臉都沒來得及捂，又聽安琳激動的嗓子都要喊破了：「啊啊啊！薛南喬最帥！」

好在兩個尖子班打比賽圍觀人數眾多，沒什麼人注意安琳這邊，方思小心翼翼的問她：「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都喜歡啊！他們都太帥了，我不能厚此薄彼！」

漂亮！

方思嘴角一抽，當我沒問。

陸陽習以為常，蹲在花壇邊偷摸打遊戲，對方思說：「不用驚訝，我們學校大半部分女生都喜歡薛南喬那一幫校霸團的，習慣就好。」

方思茫然地看向他：「校霸團？」

「就是顏值高、成績好、運動又牛逼唄，這樣的人1班挺多的，不知都是從哪裡繼承的基因。」

他罵了一聲，手機屏幕上跳出一個大寫的「失敗」。

「那個特別高的你看見了吧？周晨驍，籃球特長生，你說就他這身高、這技術，2班的一群業餘班子還爭個什麼勁哦。」

話說著，周晨驍又投進一個三分球，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方思遠遠坐著，看見薛南喬跑到周晨驍身邊，兩人擊了個掌，重重撞了撞肩膀。

「那他旁邊那個呢？」

「誰？」陸陽帶著眼鏡還要眯眼去看：「哦，薛南喬啊，也是搞體育的，是學什麼的來著？」

安琳在尖叫中抽空回答了他：「游泳！」

「啊！對，搞游泳的，得過不少獎，家裡背景好像也挺厲害的。」

說到這個安琳如數家珍：「他外公、爺爺和爸爸都是部隊出身，媽媽是設計師，還有自己的品牌呢，對了對了！他還有個特別厲害的舅舅！」

她壓下聲音蹲在方思面前說：「聽說是咱們市裡的大領導呢。」

「自信一點，把聽說去掉。」陸陽新開了把遊戲：「上次校慶他舅舅不是還來講過話？」

方思乾笑了兩聲：「那背景挺強啊。」

「誰說不是呢。」安琳嘟囔著：「你說他這樣的人將來會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啊？」

陸陽哼了一聲：「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安琳的指甲掐進了他胳膊肉里。

球場邊的人太多了，方思只能從人群縫隙里去看薛南喬，那個男生身上好像永遠都有耗不完的活力，他在球場上跳躍、奔跑、高呼、大笑，撒下來的汗水打濕了球衣，他太明亮了，以至於站在他身邊的人也會被一同照亮。

大概只有被溫柔對待著長大的孩子，才能像他一樣光芒萬丈吧。

「走啦。」方思把陸陽拉起來：「上去把作業寫了，晚上還要掃綠化區呢，磨磨唧唧又要被劉大嬸扣分了。」

「我這一把還沒打完呢！」

陸陽不情不願被他拖著走，此時球場上響起一道哨聲，中場休息了，薛南喬從周晨驍手裡接過水瓶，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忽然周晨驍對著方思他們的方向下巴一抬，緊接著薛南喬也看了過來。

方思愣了一下，兩人中間隔著半個球場和十幾個圍觀學生，而薛南喬的眼睛準確無誤鎖定了他，然後唇角一揚，朝他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

幾十雙眼睛跟著一起看了過來。

安琳又驚又喜：「我的天，他在對誰笑？我嗎？」

陸陽不嗆她就不行：「拉倒吧，他就是對著後面這顆樹笑，也不會對你笑。」

安琳狠狠剜了他一眼：「那也不可能對你笑！」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因為這邊只有他們三個人，用最基本的排除法也知道薛南喬看的人是——方思！

方思被看的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撒開腿就往教學樓跑。

安琳跟在他後面大喊：「方思！你認識薛南喬啊？能幫我遞封情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