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往生路
時光倒流,卻正如他先前一言,十倍代價。他終究還是就這樣離開了,這一生短暫,活的太不愜意,來生不可知,又該如何呢?
那些承諾都碎了,被風化,被吹走,散落到了海里,無牽無掛,無慮無憂。
此地的歲月倒流作用到了九歌與封稀的身上,他們回來了,可悲的是,作用不到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他的代價有限,換不來命陣的復生,可幸的是,世界樹那一段終究是過去了,時光倒流作用不到這樣的大能之身,九歌與封稀躲過了劫,他所做的一切沒有付之東流。
花寒將老死,佝僂的身體,一個白髮皚皚、風中之燭的老人,他殘存著一口氣,憋在了喉嚨眼裡,不願就這樣撒手人寰。
他的身體重重地摔倒了地上,他也忍住了那一口呼之欲出的鮮血,他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一點到死也不會錯。
九歌頓了幾息,便飛身而下,將花寒圈在懷裡,他動容了,這一刻,再強大的修者,若非斷絕了七情六慾,也要流下淚來,哽咽道:「小子,你,太傻了!」
封稀隨之落到九歌身旁,十尺高的漢子,嘴角動了動,垂下的雙手卻暗自篡緊了。
他們是漢子,不能像女人一樣,說哭就哭,唯有腦海中那一縷堅定的信念,才能不負亡人的心愿,將這個悲喜交集的人生活出個滋味來。
「九歌……前輩,別……內疚,我不后……悔,最後……能……能答應我……一件事嘛?」花寒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無力地一字一字吐道,那微睜的灰色眸子,彷彿黃金的光澤都要盡退,生命力快要用盡了。
「嗯嗯,你說,我一定會做到的!」九歌毫不遲疑地連聲答道。
花寒布滿皺紋的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了一抹笑容,他的語氣很誠懇,帶有歉意,是無奈卻又滿足的聲音。
「如果有機會,請替我和我爺爺外公說一聲對不起,小子以後不能再好好孝敬他們了。如果你將來有一天會回去仙界,請去天都對一個叫藍曉曉的女孩子說,若有來生,我一定好好陪在她身邊,守護她一生一世。搖光爺爺對我很好,小子也謝謝他這麼久以來的照顧了。最後,也謝謝你們,陪我成長,助我變強,謝謝,九歌大哥,封稀大哥。」
這是一段很長的話,花寒一股氣地吐出來了,他閉上了雙眼,雙手無力的垂下去了,他去了。
九歌將花寒抱在懷裡,細細地掃過了那具面如死灰,冷冰冰的屍體,花寒老去的面容還是有著生前的樣子,樂觀,不妥協,一旦認定絕不後悔的無畏。他帶著笑容離去了,九歌這麼想到。
「死後的人不去打擾,我就不帶著你的身體長途跋涉了,就將你埋在此地,遠離世俗喧囂,安心地睡吧,我一定會幫你完成你的心愿的!」九歌將花寒的衣服細細地整理好,將他的身體擺正,放在一塊布上。
封稀兀自在一旁用雙手挖土,已經挖出一個小坑了,九歌加了進來,他們就用雙手慢慢地挖坑,抓土,扔土,這樣的行為效率十分低下,不過這就是他們最好的情感表達方式了。
坑挖好了之後,九歌用枯木親自打了一副木棺,將花寒的遺體放了進去,他伸手一抓,酒葫蘆飛了過來,拔開木塞,烈水流了出來,倒滿了整個棺木的空間,他又吹出一口氣,那烈水便凝結成冰,將花寒的遺體完全地冰封住了。
封好了棺木,封稀雙手將棺木抱起,輕輕地放了進去。九歌精挑細選,總算是挑出來了一塊比較順眼的青石,用竹刀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刻上了花寒的名字,除此之外,沒有再刻其他字。
「主人,這麼刻不合理吧。」封稀不解地問道。
九歌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回道:「就這麼刻著吧,給這裡上兩道禁制,到了合適的時節回來掃掃墳頭,這事就這樣結束了嘛?哪能完呢,欠的多了去了,還吧,一個一個慢慢還去。」
「嗯。」封稀生硬地回了一句,似乎還是有點發矇。
九歌笑著怪嗔了一句,「得了,你這榆木腦袋,別再想了,走吧,我們去仙墓。」
「好。」
北幽冥界
金碧輝煌的宮殿里,有那麼一處擺設顯得與周圍的場景格格不入,就放在族長的金石之座旁,木壇頂的玉石蓮座上放著一塊黑石,原本黑石還一閃一閃地發出綠色的光芒,可忽然間,便再無異象了。負責看守黑石的是族中的一個孩子,黃毛還沒長齊,看起來估摸四五歲的樣子,倒是機靈,族中長輩吩咐下的任務不敢輕視,黑石剛沒了動靜半刻,就一溜煙兒的跑去找長輩了。
「二毛,這麼急忙忙的,出什麼大事了?」一位老人正在皇宮前的廣場之上,指導著族中的少年修鍊,看到二毛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就轉身過問道。
這位名叫二毛的孩子,大氣還沒喘完,連聲喊道:「冥清長老,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殿里的黑石不亮了!」
「啊?你可看清了!」老人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本來黑白參半的雙鬢似乎又被鍍白了一些,就連聲音也急促了起來。
二毛用力地點了點頭,冥清看在眼裡,不敢含糊,一個拂袖,就出現在了大殿里,那木壇頂的玉石蓮座真的失去了光澤,就連黑石也裂開了。
冥清突然往後倒退了幾步,一個不留神,就是要摔倒在了地上,口中還不斷地念叨:「這下可出大事了啊,出大事了!族長,族長才剛去靈界不久啊,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日,辦了一場無法言說的白事,更是舉族哀悼的大事,誰都知道,族長就這麼一個親外孫,倘若這皇室的最後一點血脈也沒了,那冥族的希望何在呢?
遠去數十年的大戰告捷,也方才止戰幾十年,他們的希望當初去了,希望的火種還在,可如今,難道連這僅存的一絲火種也要熄滅了嘛。
皇族的血脈,不僅代表著守護的力量,也代表著一族的振興。這一點沒有族人願意懷疑,他們嚮往的,他們追求的,皇族人都應允了,無論是簡單的世俗生活,還是充滿色彩的修真之路,沒有強制的要求,也沒有吝嗇的自私之心,他們懂得的,他們可以傾囊相授的,幾乎是全部交予了其他族人。
戰爭是無情的,既可以鍛煉人,又可以抹殺人,不是每一個冥族人都熱愛戰鬥,他們本身是十分善戰的,卻厭惡戰爭,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矛盾體。
人生本就是無奈的,正如花寒的路,每一步必須踏出,又不能選擇後悔,他帶著父親的榮耀降生於世,註定這一生不能平凡。他選擇了最優雅也最無悔的離開方式。這些冥清了解,那些冥族長輩也都了解,上下全族全部身披黑衣,來到花寒在宗式山上的衣冠冢前,按照年齡的長幼,依次一拜。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吵鬧,所有的族人都對族人的離去表示尊敬,並送以真誠的祝福。
這場喪事整整持續了一個月,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族人踏過宗式山的每一階青石,來到山頭,朝著族中的皇子拜上一拜,發自內心,毫無摻假,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強制的事情,完全依靠自願。
這是他的路,花寒的路,認識這個孩子的每一位族長都明白,他是一個怎樣的孩子,他沒辜負那些人的期許,所以,族人也沒有辜負他。
進山的人愈來愈少了,而進山的最後一位,是一個體格健碩的少年,他五官剛毅,不是俊逸,卻是一個堅毅瘦削的臉,他很像尋常百姓家的練家子,可他身上透露出來的,更像是一種獨特的氣質,那是一種身經百戰的鐵血軍人氣質。
他來到花寒的衣冠冢前,竟不自覺地嚎啕大哭了起來,手中抱著兩壇酒,哭過一陣,一罈子酒猛灌下去,又突然笑出了聲來,第二壇酒下肚,酒罈摔到了地上,他擦乾了嘴角的酒水,一腳揣向先前喝空的酒罈子,做完這一切后,才開口說道:「你這傢伙,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做到,怎麼可以一聲不吭,才有消息回來就是這種結果,你不會死的,我知道的,你這傢伙,命大的很,怎麼會就這麼離開呢?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我發誓,好兄弟!」
話說完之後,他頭也不會的走了,地上摔碎的罈子化為了齏粉,塵歸塵,土歸土。
喪事消了下去,時間還會流走,無法操控,人們選擇著自己的路,堅定地走著,不後悔,亦不放棄。
「無殤,你······」女子對著身旁的少年輕嘆道。
那少年面色古今無波,好比一潭死水,無情無恨,他目光深邃的可比九天星辰之外的浩瀚,他可一眼看穿星辰日月,也自然知曉身旁人的心思。儘管他不多話,但還是吐露出來了幾個字,「一段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