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請親
1
從訂婚到結婚,等不過一周時間。
這一周,倉促的很,還定不住的事兒太多。
史大牛家在鄰村,家裡的土坯房子破舊不堪,想借王小巧家辦婚禮。王小巧不同意在娘家結婚,說不合禮數。史大牛隻得沒白沒黑的整修破屋。
史大牛雖然沒錢,但畢竟是頭婚,而且他篤定了這輩子就結這一次婚,自然想辦得風風光光。他父親病重,婚禮熱熱鬧鬧的,也好沖沖喜。他約了司儀,定了鑼鼓隊,預備了三四個伴郎迎親。
可王小巧堅決要求黃昏時接親,什麼砸門鬧婚,音響鑼鼓一概不要。
史大牛的父親不樂意,氣得喘不動氣,說老史家娶兒媳婦,也是要講禮的,結婚都是趕早不趕晚,二婚才是晚上結,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怎麼能黃昏迎親?直怪王小巧這個當娘的委屈了自己女兒。
王小巧見親家爹如此堅決,也不好和病人爭執什麼,就鬆了鬆口,說晚上不結就早上結,凌晨三四點鐘,天不亮的時候迎親。
史大牛的父親說天不亮,接親的隊伍起不來,去的人少了不熱鬧。
王小巧說人越少越好。
史大牛和欣鑫實在幹不了這隔空傳話的差事,索性欣鑫自己出面,自貶身價,同意低調辦婚禮,還專門叮囑史大牛一切從簡,節省開支。
男方只好讓了一步,同意凌晨三四點來接新娘子,接回去等天亮再舉辦婚禮。史大牛進村后,不能聲張,不許放炮,女方也只王小巧一人陪親,不跟陪嫁,沒有伴娘。
2
華金村原本是大村,早年靠礦吃飯,村民多是礦工,村子也更像是老國企居民區,大家白天是革命工友,晚上是和睦鄰里。後來礦沒了,廠子搬走了,人心漸漸就散了。上進點的年輕人多半進城買房,老人跟著孩子進城給孩子「看孩子」,喚作「享福去了」。不得不留下來的,就多是些王小巧般「不如意」之人。有的人命不如人,就不免滿腹牢騷,眼裡也見不得人好,誰家孩子考進城了,誰家買了小汽車,誰家結婚生兒子啥的,村子里總能聞到一股子酸葡萄的「餿臭味」。久而久之,家裡碰上點好事兒的,也都藏著掖著,怕人說閑話。
忙婚這事兒,王小巧也只能獨來獨往,獨自忙活。
她肩扛一桿長竹梯,一手拎著兩束折起的燈籠罩,一手抱著一卷藍粉色麻花兒電線,吃力地疾步往村西頭趕……上梯、掛燈、順線,三下五除二,便在村口的大槐樹上對稱掛好了兩盞粉紅色的燈籠。
村長守在家門口,看著王小巧自己一個人忙活,心裡急得跟貓撓了似的,可偏偏就是邁不開那條腿。日思夜想的名字,此刻也沒把住口門,急的竟脫口而出了,可「小巧」二字剛到擠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只輕輕吐出聲氣。若是往日里,「欣鑫她娘」、「欣鑫她娘」的打著哈哈,順帶幫襯幫襯,王小巧也念他聲好。可偏偏這會兒,人家王小巧還生著自己的氣呢,想獻個殷勤,人家還不樂意給這個機會。
這陣子,王小巧也看出了村長的心思,畢竟明裡暗裡的打了小半輩子交道,苗方喜有啥想法,王小巧是心知肚明。雖說公開「表態」,著實不是個男人該有的擔當,但王小巧知道,這也是為了保住他們老苗家兩代「村長」的名聲。其實,自從那日苗方喜托史大牛送來鐲子,王小巧的心裡就不再氣了,她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無非就是想給苗方喜一個教訓,全當是對他佔了自己便宜的小懲罰。
3
王小巧一共備了四盞粉色燈籠。
兩盞在村口引路,另外兩盞掛在自家院門口。本應掛紅,但紅色太扎眼,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王小巧在村上實在是抹不下臉來。
親戚朋友,街坊鄰里,王小巧這邊誰也沒請,只母女二人關起門來忙活一宿。門面歸門面,低調處理,做做樣子,裡屋倒是紅床綠被,拉花貼喜的,布置得有模有樣。
結婚前的頭一天晚上,苗方喜帶了個黑口罩,借夜幕掩護,偷溜到王小巧家,敲開門,見是王小巧開門,就二話沒說,往王小巧手裡塞了個厚厚的大紅包。見王小巧剛要惱,他便一把上去,抓住王小巧端著紅包的小手,用力按了按,示意讓她務必收下。被苗方喜溫熱的大手這麼一握,王小巧本想奮力抽回來的手,只掙扎了兩下,也便任他握住,靜待在那裡不動了。
王欣鑫循聲出門,見是村長,一口一個「負心漢」,舉起掃帚就打,把村長嚇得撒腿就跑。王小巧本想攔,可看看欣鑫,搖搖頭笑了。
母女二人坐在包漿的門檻上,透過井口大的院子,仰望著忽遠忽近的星空。
「明天,我就嫁走了……你想我不?」
「嫁出去好,踏實,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小巧抹著眼淚,順手從她粗糙龜裂的手上,摘下那枚戒指,給欣鑫帶上。纏著紅繩的老式溜光戒指,在欣鑫細長白皙的手指上,重煥光輝,一閃一閃的,像夜空中的星星一閃一閃的……
「女兒結婚,當娘的也沒啥給你的,你帶著吧。」
欣鑫端詳了許久,還是退下來給王小巧帶回手上。
「媽,你留著吧,留個念想。」
4
史大牛家條件有限,只能「抹布鑲金邊——繞著看」。掀開紅色紗布門帘,土坯的院牆並不高,院子也不大,院子內對角扯著紅色綢布,抬頭看去,好像有人在正方形的格子里打了個紅色的大「叉號」。院中擺一桌兩椅,紅燭水果,屋檐上掛著紅底黃字的橫幅——「喜結良緣、永結同心」。
結婚當日,工地上的工友們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提前一天就在史大牛村裡「安營紮寨」,他們坐下就喝,咋咋呼呼,熱熱鬧鬧的,史大牛父親見了倒是歡喜。
結婚哪有不鬧婚的。
鬧婚多半以青年男子為主謀,沒結婚的鬧的厲害,結了婚的鬧得更凶。當年結婚怎麼被人鬧的,如今逮著機會,定要變本加厲鬧回來。
男方接親的隊伍,前一天喝大了,三四點鐘沒幾個起得來床。跟著史大牛去華金村接親的人雖不多,但個個都是「老手」,又是踹門、翻牆,又是找鞋、掀裙子,整的小兩口苦不堪言。
史大牛越是求饒,眾人更是來勁。鬧鬧哄哄,擾的隔壁鄰居都來探頭圍觀,紛紛責怪王小巧拿村裡人當外人,這麼大的喜事也不言語一聲。
王小巧越看越氣,索性開罵,眾人討了沒趣,便有人出來圓場,「好,兄弟們,咱不在娘家鬧了,咱先把新娘子娶回去,等回去了咱們上『大傢伙』……哈哈哈……」
眾人鬧笑聲中,把小兩口架上了車。
起晚了的那波人,擠在史大牛家院子里相互埋怨。一看婚車回來了,趕忙往前塞。婚車剛停下,兩三個小夥子便抱起欣鑫往裡屋跑,一時間,十幾個大小夥子一起擁進了房間。
他們把欣鑫往床上一扔,又把史大牛押按到床邊,等著帶頭「大哥」發號施令,隨時準備著對這對男女「用刑」。
王小巧被擋在房門外干著急,畢竟在人家家地盤上,她想罵,又不敢掃了大家的興緻,破壞了婚禮的熱鬧氣氛,只能不停地喊,「咱鬧歸鬧啊,可有點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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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一幫二十幾歲小夥子給後排一位四十歲冒頭的人閃開身位,把他讓到床邊。
「上傢伙!」
四十來歲男人沖廚房的方向指了指,幾個年輕小夥子邪魅一笑,便往廚房衝去。
男人拍了拍大牛的肩頭,「大牛啊,你可別怪哥,結婚就是圖個熱鬧,這是規矩……我們也都是過來人,咱都知道,人這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鬧的厲害些,就是為了給你長個記性……明白嗎?」
史大牛頭被按在床上,側過臉來連連點頭。
先頭的幾個小夥子氣呼呼的從廚房折返回來,指著史大牛破口大罵,「NN的,大牛這夥計不地道,把家裡的油鹽醬醋、雞蛋麵粉啥的都他M的藏起來了。」
床邊的幾個小夥子氣的「咳咳」叫,惱的直拍大腿。
史大牛撅著腚,「咯咯」笑,欣鑫坐在床上,也捂著嘴竊喜。
要說還是「老奸」來得「巨猾」,這男人眼珠子一轉,趕忙差人去拿鐵鍋和炒勺。一群人還沒想明白要幹什麼,這「老男人」便開口說話了,「大牛啊,這結了婚,小兩口子就得過日子,就得圍著鍋碗瓢盆轉……今天哥幾個可得看看,你們兩口子會不會做飯……要是不會,咱們手把手的教你……哈哈哈」
說罷,鐵鍋、炒勺取來了。「老男人」在鐵勺把兒上拴根繩兒,綁在史大牛腰帶上,讓史大牛站起來,面對著欣鑫,鐵勺順著襠前垂下來,在兩腿之間盪悠。又讓欣鑫雙手倒拿著鍋柄,把整個鍋扣在自己屁股上,貓起腰把屁股對著史大牛的「鐵勺」。
史大牛一見這陣勢,臉蹭的就紅了,死活不往欣鑫身邊湊。眾人連拖帶拽加推搡,還有人撿了根小樹條抽打著史大牛的屁股,趕驢似的。被逼無奈,史大牛隻能往前一送腰,「咣」的一聲,鐵勺撞鍋,眾人拍手叫好。「咣咣」了十幾下才作罷。
「老男人」又差人拿來一個啤酒瓶子、一根筷子。他們逼欣鑫雙腿夾住酒瓶,瓶口朝外,站在史大牛面前。把史大牛的領帶扯下來,用領帶蒙住大牛的眼睛,把大牛按著跪在欣鑫面前,讓大牛嘴裡咬住根筷子,筷尾含在嘴裡,筷子尖兒直挺挺的對著欣鑫兩腿之間,二人配合,把筷子插進酒瓶子里。
史大牛蒙著眼,怎麼也插不準,後面還有幾隻大手使勁兒的推著史大牛的頭。大牛隻得硬挺著脖子,要不然更插不準。筷子頭雖不尖,但也好幾次插在欣鑫肚子上、腿上,疼的欣鑫「啊啊」叫。「老男人」親自上陣,一手按著史大牛的頭,一手抓住欣鑫的酒瓶口兒往裡插。往往這時候,總有個別趁機「作案」的,借著幫忙的名分,偷偷蹭蹭新娘子的腿。
有個更過分的,乾脆在欣鑫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欣鑫立馬火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人臉上,清脆悅耳。這還不算完,欣鑫順手從兩腿中間抄起酒瓶子,就要上去比劃。史大牛見狀不妙,恐是欣鑫反應過激的老毛病又犯了,趕忙上去抱住她,攔下酒瓶。
欣鑫怒目立眉,瞪著那名「犯罪分子」,原本熱鬧的場面瞬間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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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哈哈哈,別惱別惱啊,新娘子別惱……」,「老男人」趕忙攔住欣鑫,暖場道,「都是玩,都不是故意的……這結婚就得熱鬧熱鬧,大妹子可別當真……這個遊戲就是培養你們兩口子的默契……兩口子在一塊,面對問題就得患難與共、共克難關,你說是吧……哎,這方面咱們兩位新人就做得很好嘛,大傢伙說是不是啊……」
眾人似提前排練好一般,紛紛應稱著。
「要不這樣吧,大妹子,咱換一個,玩點文明的,文明的啊……」,「老男人」似商量的語氣,卻面帶十拿九穩的神氣。
「咱說好,可最後一個啦啊!」欣鑫亮出了底牌。
「好好好……去,去,上我車上拿兩盒酸牛奶來……唉,別忘了拿吸管啊……」
一人一盒,「老男人」把酸奶分給一對新人,「『新婚一盒奶,情深似大海』,結婚就得喝奶,這是兄弟們的祝福……來都拿著,插上吸管……」。
眾人起鬨,想讓男方把酸奶夾在襠里,女方夾在胸間,餵給對方喝,欣鑫死活不同意。見新娘子又要發火,就改了改部位,讓兩人都夾在胳肢窩裡餵給對方。
欣鑫腋下夾著奶,史大牛探頭去喝,一幫人有意往裡推搡,大牛的頭難免碰到新娘子**的酥胸,羞的他面紅耳赤。
人群里一句,「史大牛吃奶嘍……」,引得一陣哄堂大笑。欣鑫氣的臉發紫,兇巴巴的掃視著眾人。
輪到史大牛腋下夾奶,欣鑫湊上前去吮吸。後排有個小夥子來了句,「嫂子,好喝嗎」,又引得一眾人哈哈邪笑。
這時,又有個壞小子,趁著欣鑫倒口氣湊上去喝奶的時機,猛地推按了史大牛的大臂一下,腋下的酸奶順著吸管噴涌而出,呲了欣鑫一臉。欣鑫本能的向後閃身,酸奶又呲了她滿滿一脖子,順著往下流。
「我C,我C,噴了!噴了我C……」,全場興奮到爆,歡呼、口哨、拍手,「嘈」聲一片。
「還不趕快幫新娘子擦擦」,不知從誰嘴裡冒出這麼一句,眾人先是一愣,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一窩蜂地往欣鑫身上撲。史大牛奮力保護,可惜雙拳難敵四手。
數不清的大黑手往欣鑫胸上抓,手摞著手,手撥拉手,指頭順著指頭縫兒往裡鑽。「噗嗤噗嗤」、「吱扭吱扭」,乳白色的酸奶在指尖潤滑,發出輕微聲響,淹沒在欣鑫鬼哭狼嚎般的呼救聲中。
「啊……」,「啊……」,「哎吆咳……」,一個接一個的慘叫聲連成一片。
眾人捂著手,紛紛從床上退了下來。
只見欣鑫立坐起身,銀色的發冠斜搭在蓬亂的頭髮上,裹胸的婚紗被扯爛了一邊兒,露出整隻雪白高挺的乳球,伴著她低吼的喘息,上下浮動。她右手高高舉起,擎著支寒光鋥亮的圓規,惡狠狠地沖著眾人。皺皺巴巴的白婚紗裙上,沾了一小朵一小朵血紅血紅的「山丹花」。
「這小娘們兒,不知什麼時候從包里掏了個圓規,扎死老子了,你看這一床的血……」頭排的幾個人捂著手罵娘。
史大牛趕忙脫下西服外套,給欣鑫包住。
整個屋死一般寂靜。
「見紅了,見紅了啊……好啊,大吉大利,紅紅火火……」,「老男人」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哄著眾人散了。
欣鑫舉著圓規,怒目相送。待眾人離去,欣鑫腰間一軟,癱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掉淚,嘎吱嘎吱嘬牙。
「真他M的下作……男人沒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