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時間在場眾人都說不出話,寂靜的鄉村院落里,只有深夜寒風經過的沙沙聲。
按照這個思路,讓現有的許多事都變得更合理,但同時也帶來了其他的謎團。
之前一直無法解釋的,劉衛東到底怎麼在不使用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把賈鵬飛的屍體從賈家運出去。順著金旭提出的這個假設,推翻劉衛東和賈鵬飛曾一起回來的前提,一切就說得通了。
劉衛東殺了賈鵬飛以後,把屍身塞在麵包車的後備箱里,暫時藏起來,或者就直接拋屍去了那片無人荒草之中。
然後他帶著第三人,一起回到了這個村子,把麵包車停在賈鵬飛家裡,等夜深人靜村民都休息后,兩人再從小路悄悄離開。
第三人究竟是誰,劉衛東和這個人,又為什麼要回來這一趟?
這變成了新的問題。
栗傑終究是位老刑警,一旦接受了新思路,反應就相當敏銳,說:「為了製造賈鵬飛回過家的假象,也為了把拋屍工具、麵包車送回來,迷惑其他人,也能干擾警方的工作。」
一個大活人回了家,屍體出現在距離家五十公裡外的地方,無法解釋拋屍手法,這確實對警方是個很大的干擾。
在場一位刑警提出不同想法:「這就有點畫蛇添足了吧。村口主幹道的監控把劉衛東拍的一清二楚,咱們一開展調查,偵破方向立刻很清晰,就是要尋找線索,來證明劉衛東是兇手。那這套迷惑人的手法,好像也沒什麼太大意義。」
另一位刑警附和道:「同意。還有個問題,兇器,就是那把鋤頭,被發現的時候,就放在那小房子里。」
他指了指這小院的角落,那裡有個簡易小房,裡面擺的是雜物以及各種務農工具。
正常來說,兇手應該直接把兇器處理掉,想辦法銷毀或者扔到不容易被發現的遠處,而不是就放在死者家裡,這被警察一搜就能搜到的地方,劉衛東還在上面留了自己的指紋。
劉衛東被當成殺害賈鵬飛的重大嫌疑人,第一個蓋章線索,就是那把沾血並且有他指紋的鋤頭。
案情彷彿陷入了迷霧重重的僵局,從昨晚發現屍體到現在,包括栗傑在內的不少刑警,已經連續工作超過二十四小時,所有人都疲憊不堪。
栗傑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大家解散回去睡一覺,明天早上再繼續。」
他吩咐來得比較晚的兩位刑警同事把現場保護起來,然後其他人一起回去暫做休息。
栗傑也住在分局家屬院里。
「師父,」金旭叫他,說,「坐我們的車?就直接回家了,省得別人還得繞路送你。」
栗傑便和其他人告別,過來坐金旭等三人來時開的那輛警車。
袁丁一看這情況,一個副處,一個副局,一個刑偵隊長,得了,還是他當司機最合適。
正要去駕駛位,被尚揚攔著,尚揚說:「我來開吧,看你困成什麼樣了,路上把車開到溝里去,白原市刑偵隊伍當場被你毀掉半壁江山。」
金旭和栗傑都笑起來。
回市裡的路上。
金旭和栗傑在後排繼續聊起了案情。
「還有個情況,」金旭把他對那段監控的懷疑對栗傑說了出來,道,「劉衛東開著麵包車進村以後,特意在一個有攝像頭的地方下過一次車。我總覺得這個舉動,是他擔心監控拍不到他的臉,才故意這麼做。」
栗傑道:「你意思是,他故意把警方的注意力朝他自己引導嗎?這是圖什麼?」
副駕的袁丁很想發表意見,又有點不太敢插話,心裡著急,忍不住抓耳撓腮。
尚揚注意到了,道:「你是有什麼想法?」
金旭也道:「說說吧,這裡又沒外人。」
袁丁才道:「我就是瞎想。」
金旭笑著說:「真相被揭開之前,所有瞎想都有可能是真相的一部分。」
袁丁被鼓勵到,怯勁減輕了不少,說:「劉衛東有沒有可能,是想替真正的兇手頂罪?」
栗傑道:「怎麼說?」
「就像我金師兄說的,劉衛東的這一串舉動,很像是為了吸引注意力,生怕警察查不到他。」袁丁道,「如果他就是真正的兇手,這就不合理了,所以我想,他可能是為了維護兇手,用這些手段,使警察把更多的懷疑放在他身上。」
金旭問:「那你覺得他想維護誰?」
袁丁試探著說:「花店……孫麗娜?她被賈鵬飛勒索得忍無可忍,失手殺了他,劉衛東出於愧疚或者是真愛,願意替她頂罪。當時麵包車上那個假扮成賈鵬飛的人,應該就是孫麗娜穿了賈鵬飛的衣服。」
金旭不接話了,從後視鏡里看向尚揚。
尚揚與他對上視線,莫名地就明白了,金旭的意思是讓他親自給袁丁潑冷水,打擊袁丁積極性的程度會輕一點。
他忍不住腹誹,鼓勵人的事你來做,潑冷水就我來嗎?你對師弟還挺好嘛。
「你這想法有一定道理,」尚揚對袁丁道,「只是不成立。」
袁丁問:「為什麼?」
尚揚道:「賈鵬飛死亡的周六,那一整天,孫麗娜都在花店裡工作,沒有離開過。她沒有兇殺的作案時間,也不可能同一時間,既在花店,又出現在賈鵬飛家那個村子里。」
袁丁卻是只顧著邏輯推理,完全忘了這一點,失望道:「哦。」
尚揚單手握著方向盤,另只手拍了拍袁丁的肩,表示安撫和鼓勵。
金旭說:「不過師弟說的確實有道理,劉衛東想為之打掩護的人,雖然不是孫麗娜,也應該另有其人。他的行為很不合理,袁丁師弟的前半段推理,是目前最能解釋得通的一種可能。」
栗傑也道:「確實是。但我有另外一個猜測,劉衛東敢於暴露在攝像頭下,還有可能是心存僥倖,認為賈鵬飛的屍體不會被人發現。」
金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尚揚沒跟上這對師徒的思維,問:「這話怎麼說?」
「我師父意思是,」金旭解釋道,「劉衛東不是想替別人頂罪,他的目的也不是希望警察懷疑到他是兇手,而是認為屍體被扔在那種地方,不會被別人發現,沒人知道賈鵬飛死了。我們現在已經清楚,劉衛東和賈鵬飛還是比較熟悉的,他一定了解賈鵬飛的社會關係,知道賈鵬飛失蹤后,村裡人和他老婆都只會以為他又出門去打工,短時間內不會有人找他,等過一段時間,終於有人發現他失蹤,扔在荒郊野外的屍體早就腐爛、被動物啃噬,能不能剩下點有用線索都不好說。」
尚揚稍稍跟上了些,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道:「這和他刻意暴露在監控下,有什麼關係?」
金旭說:「領導,你有一點笨。」
尚揚:「?」
他要發作,顧及栗傑在場,又忍住了。
但他很快發現,栗傑和袁丁兩個人,都是一副「我什麼都沒聽到」的表情,袁丁左顧右盼,栗傑看著窗外。
尚揚:「???」
「劉衛東認為這不會很快被定性為兇殺案,」金旭道,「監控里賈鵬飛回了家,麵包車也留在家裡,過一段時間發現賈鵬飛失蹤,警方開始找人,和賈鵬飛一起出現在監控里的劉衛東,會被警方問話,到時候他可以和警方說,他只是那天去賈鵬飛家裡做客,待了一段時間就走了,他走後賈鵬飛去過哪裡,他一概不知道。賈鵬飛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種案子通常會被當做失蹤案暫時結案。」
每年失蹤的人不計其數,有時候草草結案也是無奈之舉。
尚揚道:「可是有兇器,兇器上還有他的指紋,留下這麼明顯的兇殺線索,說得過去嗎?」
「確實,這是最大的疑點。」金旭道,「師父,這點你怎麼認為?」
栗傑道:「一時半會兒也想不通,問題可能還是出在第三人身上。這個人會是誰呢?」
尚揚道:「無論他或她是誰,和劉衛東合謀殺人拋屍的嫌疑很大,應該不會是劉衛東隨機找的幫手。」
「那小表弟不是說,賈鵬飛先前有個一起挖屍的幫手嗎?是隔壁省的人。」金旭道,「明天先查查這個人。我再去周邊分局都打聽下,今年都有哪幾起女屍被盜的案子,可能會有點線索。」
回到了分局家屬院。
門衛大爺把電動抬桿門打開,朝車裡看了看,繼續把尚揚誤認成女孩,責備地說:「小金怎麼能讓女朋友開車?」
一車四人:「……」
栗傑和金旭不住同一棟樓,在院子里停好車,他就和另外三人道別,問了句:「家裡睡得下嗎?小袁,要不你去睡我家?」
袁丁和金旭一時心思各異,不約而同的,竟是都沒有回答。
尚揚以為袁丁困傻了,替他回答栗傑:「睡得下。栗隊,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見。」
於是栗傑走了。
金旭的住處。
金副局的單身宿舍,是一套兩居室。
昨晚尚揚睡的主卧里是一張大床,袁丁睡了次卧的單人木床,半夜才回來的金旭在外面沙發上睡了不到三個小時。
「今天不能讓主人家再睡沙發。」尚揚對金旭說,「都是男的,睡一起也沒什麼,是吧?」
袁丁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聽見這勁爆的話,忙站住腳,不想出去惹人嫌,主要是怕討主人嫌。
客廳里,金旭一副怎樣都無所謂的表情口吻,說:「當然沒什麼。我怎麼都行。」
尚揚道:「那就好。」
然後他就獨自進次卧去睡覺了。
金旭:「……」
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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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