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去看海

陪你去看海

一

「丫丫，你的願望是什麼？」思海一邊砍柴一邊問一旁正在割草的丫丫。丫丫起身擦了把頭上的汗，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的願望是去看海。」思海愣怔了一下，問：「為什麼是去看海？」丫丫說：「我喜歡海，因為你的名字里有海啊！」說完，丫丫反問思海，「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呢？」思海想也沒想地說：「我的願望就是陪你去看海。」

說這話時，他們都剛剛8歲。這是兩個苦命的孩子，他們自小生活在南方一個人煙稀少的大山裡。思海的父親在一次上山砍柴時，不小心跌落山崖，不幸去世，後來母親改嫁，他只好跟奶奶相依為命。丫丫則生活在一個很清貧的家庭里，因為父母為她又接連生下兩個弟弟，生活變得越發捉襟見肘。那時，因為割草可以到村大隊換取些許的糧食，小小年紀的她便經常到大山裡獨自割草，順便挖些野菜回來。

那天，和往常一樣，丫丫背起籮筐又去山裡割草，誰知，回來的路上，天空突然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便下起了傾盆大雨。因為周圍沒有避雨的地方，丫丫急忙往山下跑，可是，雨水沖刷得太厲害了，丫丫腳下一滑，便順著山坡滾落下來，眼看著丫丫就要滾進山澗滾滾的洪流中去，突然，一個少年橫空擋住了從山上滾落下來的丫丫。少年急忙將驚魂未定的丫丫扶起，又將她攙扶到一個避雨的地方，脫下自己的上衣為她輕輕擦拭臉上的雨水和擦傷，憐惜地說：「你這麼小，怎麼一個人上山？」丫丫說：「你還不是一樣？」少年說：「可我是男子漢。」

從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中，丫丫才知道，原來少年名叫思海，住在後山腰，也經常到山上來砍柴。於是，他們兩人約定好，以後一塊兒上山砍柴、割草，抑或挖野菜。

二

這裡的山有很多很多，它們重重疊疊，一座連著一座，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樹，有的高，有的矮，由於這裡四季如春，所以樹是綠的，草是綠的，野菜是綠的，山也是綠的，一切看上去是那樣的茂盛。所以，山上的「寶藏」可以常年供思海和丫丫摘取，取之不盡，用之不完。

而每次上山，思海總是拉著丫丫的手，即使一前一後，思海也不放開，好像一放手，丫丫就會滾落山下似的。等到了目的地，思海便一刻不停地先幹完自己的活兒，再幫丫丫割草、挖野菜，兩個小夥伴雖然有時候累得汗流浹背，但他們因為有了彼此的陪伴，所以累並快樂著。

閑暇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會坐在一起聊天。那天，坐在樹杈上的思海對坐在草地上的丫丫說：「你聽，有嗩吶聲，山那邊有人娶媳婦呢！」丫丫側耳聽了聽說：「嗯，是的。」接著思海又說：「丫丫，那你長大了願不願意嫁給我？」丫丫抬起眉毛瞪大眼睛說：「當然願意了，思海哥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嫁給你，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那我們拉鉤上吊吧。」於是，兩個小夥伴走近后，兩個小拇指緊緊地勾在了一起，然後用兩個大拇指分別上翻蓋章。

有時候，他們在一起偶爾也會哼唱一曲不知誰編的山歌：「共個太陽共個天，兩小無猜共少年。曾在山裡同石坐，說是無緣也有緣。」唱完后，兩人便開心地笑作一團。是的，這不是在最好的時光里遇見你，這是遇見你以後每天都是最好的時光。

這一年，夏至過完的時候，有一天，思海對丫丫說：「還記得年初我們許下的願望嗎？」丫丫點點頭說：「當然記得。」思海說：「我想過了，要想改變命運，我們只有去上學，將來考上大學，才能走出大山去看海。」丫丫說：「好吧，那我們就上學吧！」於是，9月份的時候，他們一起上了離家挺遠的一所小學。

三

他們一起相伴走過了兩年的小學時光，可是，在丫丫準備上小學三年級時，她的父母卻突然責令她退學，因為她的弟弟也到了適學的年齡，他們認為一個女孩子家，上兩年學認識幾個字就足夠了，沒必要再接著上了。可是，一想到如果不上學，就不能實現他們的願望，丫丫就急哭了。後來，還是思海到家裡跟丫丫的父母保證，以後每天放學后，幫丫丫一起到山上割草挖野菜，丫丫的父母才勉強答應沒讓丫丫退學。

那年初中畢業，他們雙雙考上了高中，可是，這一年，他們的家裡卻分別發生了一些變故。先是丫丫的父親查出了慢性病，這就意味著丫丫的父親再也不能幹體力活兒，而母親因為生下兩個弟弟後身體一直虛弱，所以家裡的重擔就落在了丫丫的身上，因此無論如何丫丫也不能再讀書了。緊接著，思海的奶奶也因病去世了。

面對如此困境，思忖再三，思海做出了決定，他對丫丫說：「只有我出去打工，你才有可能繼續上學，家裡的困難也才能得到解決。」丫丫說：「這個學你來上，我出去打工，否則，這學我也不上。」思海說：「別說傻話了，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嗎？只有你將來考上大學，才可以帶我去看海。再說，我已經聯繫好了一個建築隊，不久我就要去上工了。」

思海出去打工的那一天，丫丫哭腫了雙眼。思海說：「傻丫頭，哭什麼呢？如果你實在覺得心裡過意不去，那你就用最好的成績來報答我。」

有了思海在後面做堅強的後盾，丫丫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高中畢業后，丫丫終於如願考入了某市一所名牌大學。

送丫丫上大學走的那一天，思海專程從建築隊趕回來，給丫丫帶足了學費，還特意為丫丫買了很多生活必需品。丫丫責怪他說：「買這麼多東西幹啥？浪費錢。」思海說：「到了城裡，不比在家，別讓人家看不起咱們山裡人。」

四

大學幾年，思海怕影響丫丫學習，約定每月他們彼此只寫一封信給對方。思海的信里，一直都很簡短，每次都是叮囑丫丫吃好點兒，穿好點兒，別太寒酸之類的話。丫丫的信里，也都是些瑣碎的，無非就是在學校里的一些見聞和自己最近的學習狀況。

丫丫即將大學畢業時，給思海寄來一封信，信里還夾了幾張照片，說是他們同學外出採風時拍的。令思海震驚的是，幾年的大學生活，丫丫似乎已經脫胎換骨了，身上再也沒有山裡人的那種土氣，丫丫儼然變成了一個優雅的城裡人。

最主要的是，在幾張照片中，丫丫身邊總是站著一位帥氣的小夥子，看上去和丫丫是那麼般配。回頭再看看自己，常年在建築隊里幹活兒，黝黑的皮膚，粗糙的雙手，骯髒的衣服，哪裡還配得上這個漂亮的丫丫。

可是這麼多年，讓他一朝放棄丫丫，他怎麼捨得？想了許久，他給丫丫寫了封信，想試探著問一下那個帥氣的小夥子是不是在追她。很快他就收到了丫丫的回信，信上說，那小夥子確實在追她，但她不會答應的，因為她心裡早已經有了思海哥。

此後一個月，思海內心一直在做著痛苦的掙扎。丫丫即將大學畢業，畢業后勢必有機會留在城裡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丫丫更應該找一個像照片上的小夥子一樣的男朋友，而不是自己這樣一個建築工人。自己現在根本就配不上丫丫，想到這，思海又動筆給丫丫寫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是：丫丫，我可能不再愛你了，我愛上了一個和我一起工作的女子，我們是在工作中產生的感情，不過請放心，家裡一切你不用操心，我會照顧好的。你也即將大學畢業了，畢業后你留在城裡找一份好的工作，再找一個城裡人安心過日子吧！祝福你！思海。

五

丫丫收到思海的信時，整個人傻在了那裡，待情緒穩定后，她給思海也寫了一封意味深長的信：親愛的思海，你對我以及我們家人的恩情，不是一個謝字就能表達的。我們從小青梅竹馬，我是多麼依賴我的思海哥，多麼不捨得離開我的思海哥，可是，在前一段的學生體檢時，醫生說我得了一種病，可能我剩下的時間不足兩年了，本來這一切我不想過早告訴你，但聽說你有了心上人，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因為，至少我不用再擔心，如果沒有了我你就活不下去了。

思海哥，以後我不再是你的負擔，你也不用再管我了。只是，我還有一個心愿沒有了卻，就是你說過要陪我一起去看海。這幾天，我已經拿到了大學畢業證，學校基本也沒有什麼事情了。那麼，我會在某市的海邊，一直一直等你到來……

接到丫丫的信，思海差點暈倒，一直以來，自己只顧著丫丫的生活起居，卻忽略了丫丫的身體狀況。他一邊深深譴責著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邊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即刻趕往某市。

來到海邊，藍色的海水湧起了滾滾浪花，浪濤用力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只是此刻，思海的心情比海水還要洶湧。遠處站著的，哪裡還是山裡那個強壯的丫丫，分明就是一株弱不禁風的嫩草。思海急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丫丫，流著淚心疼地說：「傻丫頭，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別害怕，我保證就是用我的命也要換回你的命。」丫丫卻冷漠地說：「不必了，你現在已經有了心上人，你應該為她好好活著。」思海一時有點啞然，但隨即有點愧疚地說：「丫丫，原諒我，我是騙你的，因為我想讓你有個好歸宿，我從來沒有過別人，我的心裡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會一直陪伴你的。」

丫丫突然在思海的懷裡哭出了聲，說：「思海哥，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看海嗎？」思海疑惑地問：「為什麼？」丫丫說：「小時候，我聽人講過，人的胸懷可以像海洋一樣寬廣，我就想，思海哥的胸懷到底有多寬廣呢！今天我終於看到了，思海哥的胸懷不僅像海洋一樣寬廣，而且像金子一樣閃光。可是，這樣一個閃光的人，你為什麼要我失去他呢？」思海急忙說：「對不起丫丫，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也再不會讓自己失去你了，我一定好好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一定儘快把你的病治好。」

丫丫依然哭泣著說：「你這個傻瓜，誰有病了，如果我不騙你，你還會回到我身邊嗎？」這時的思海才恍然大悟，厲聲說：「小丫頭，你居然敢騙我！」丫丫反擊道：「還不是你先騙我。」說完，他們在沙灘上開始追逐著打鬧起來，歡快的笑聲不時從海浪聲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