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後
相澤消太不再理會久見秋生,畢竟每一次英雄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圍觀的群眾從來都是不缺少的,他要從現在就習慣(霧)。
那個被拍到了照片的高中生瞬間神色便猙獰了起來——這是來自於痛苦的猙獰,而不是來源於兇狠:「要不是不想讓人知道,我才不會被勒索!」
要是把那兩個不良送到警察局去,那麼為什麼他這一段時間一隻被勒索呢?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才會忍受著他們的勒索的啊!
就算是刪掉終端上的照片,誰又能確定他們電腦上沒有?或許他們一出警察局就會將那些照片傳到網上,然後他的臉面就要什麼都不剩了……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痛苦地蹲下來捂住頭。
就算是轉學也是沒有辦法的,現在的網路這麼發達……
……這倒是一件十分難辦的事情。
相澤消太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解決辦法,到最後還是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我只能明白敲詐勒索的那一部分內容,剩下的事交給警察更好一些。」
「如果你是英雄的話,我一定要投訴你!」
「……我不是。」
相澤消太從沒感覺自己還沒有拿到正式英雄執照是一件好事,直到今天。
他現在心情更加不好了。
老師讓他在這座與無數普通小鎮一樣的城鎮里尋找的,到底是什麼呢?
難不成是一肚子氣嗎?
習慣了啊,當英雄所必須忍受的委屈。
早有準備。
從警察局出來,離開那兩個梗著脖子的不良以及哭哭啼啼的男子高中生,相澤消太已經找不到剛才在巷口晃了一晃就不見了的熱心群眾了。(久見秋生:???)
雄英開學就在明天,而他回程的電車買的就是接下來那一班的,如果說在這接下來的短短兩個小時里他還沒有找到所謂「需要尋找的東西」,那麼大概就是找不到了;坐在電車月台提供給旅人的凳子上,相澤消太把護目鏡收了起來,眯著眼睛養神。
不過找不到好像也沒有什麼——他感覺自己這個樣子很好。
也正在此時此刻,他忽然聽見了劇烈爆炸的聲音從這個城鎮的中心傳來。
什麼在爆炸?
剛才還懶洋洋的少年氣勢忽然一變,握緊了自己脖子上纏繞著的,用碳纖維和特殊合金編製而成的「拘捕武器」,跳上房頂飛速往那邊衝去。
久見秋生看見他心裡所想的「敵人」把那幾個高中生送到警察局,這才安心地往平安丸的學校晃悠。
現在已經是放學的時刻了,不過今天應該是平安丸值日,所以出來的晚一點。
「啊,真是煩死了,為什麼幼稚園開學會比小學和初中還早呢?」
他躲在角落裡看著平安丸的老師把平安丸引到校門口,敷衍而害怕地低聲說了一句:「回家要小心」,就把他丟在了路邊。
……儘管被這樣敷衍,平安丸還是認真地在點頭啊。
就算是其實……沒有人關心他到底回家的時候安全不安全,也對這份虛假的祝福認真點頭。
久見秋生看見他忍不住在左顧右盼。
他當然知道他在找誰——他從後面彎腰忽然拍了拍心不在焉的平安丸的肩膀:「不要再看啦,在你身後哦。」
「嗚哇……秋生大人又開我的玩笑了。」
「欸欸欸?男孩子要勇敢啦。」
「摸頭。」
「……回去再摸好么?」
「不好,現在就要。」
「啊,孩子真是不講道理的生物啊。」
平安丸只是抿著嘴唇笑。
他很聰明——這聰明就包括他已經發現了,每當他做出這幅表情的時候,他的秋生大人是很難拒絕他的請求的。
「……真是拿小孩子毫無辦法。」
久見秋生只好蹲下身來:「只准摸一下……拜託!也不要拉我的面具系帶啦!都說了,扯不掉的!」
「可是總要嘗試一下嘛。」
「都嘗試了很多次了。」
久見秋生被他摸了一下頭之後站起來,嚷嚷道:「知難而退可是現代人應該擁有的良好品質啊!」
知難而退什麼的……要知道逃避可恥但是又用不是嗎?
他自認為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人,比如,他不是什麼山神也不是守護靈,卻頂著這個名頭招搖撞騙。不過這種事只是道德上的小小瑕疵,發生在他這樣的爛人身上,當然是正常的啦……
「不要再想啦……」
他的話沒能說到第二句,瞳孔便驟然放大。
甚至在之後,身後城鎮傳來的巨大聲音也沒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想捂住平安丸的眼。
他是一個慣常於逃避的人,以及,就算是不能逃避,也要帶著別人逃避。
久見秋生其實很害怕血。
大概是自己在死去的時候被巨大的鋼筋水泥刺穿身體的緣故,那時候他流了很多血。所以某個意義上,在久見秋生的眼裡,血總是被他與死亡連接在一起。
而此時此刻,也不過是讓這種感覺更強了一些。
在他面前,是一個惡魔的屠宰場。
大概是被市區的爆炸吸引住了目光,沒有英雄注意到,在這個城市某個小小的角落,發生了這樣的一場屠殺。
屠殺者像是欣賞著名畫一樣,把美麗的少女死去的,扭曲的身體釘死在柱子浮起的雕像上面,讓她也成為一座不會笑,不會反應,死去的雕塑。
而在柱子所圍著的大片廣場上,曾經鮮活的人們看上去不過是睡著了——如果忽略掉他們身上,或者說身體旁邊四濺的血液的話。
他們死在那裡,安安靜靜。
在他們中間,有四把椅子,面向四面,分別綁著四個人,像是已經畫地為牢的陷阱,等待著狩獵者所耐心等待的孩子顫抖著踏進來。
他們的身體抽搐著,還沒有死透。
而牽著平安丸轉過轉角的久見秋生站在那裡,像是打開了罪惡的封印的潘多拉,被巨大的惡意吞噬。
如果說鬼也有血液的話,那麼現在他的血液大概已經凍結了,甚至在不知何處結了冰。
「哎呀。」
欣賞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場景,屠殺者笑了起來:「我是少準備了一張椅子嗎?」
伴隨著皮鞋走過沾滿血的地面時發出的黏膩聲響,那個長相文雅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到久見秋生面前。
他身上一點血液也沒有,只有手中沾滿人體血肉的鉤子昭示著他絕不無辜:「志村,應該是這個姓吧?」
旋即,他竟然對著久見秋生溫文爾雅地笑了起來:「是意外來客……不過,若是做成平安年代的雕像或許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境界,也是收穫呢。」
久見秋生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鬆開了。
自己的另外一隻手也被撥拉開。
一無所知的孩子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他太聰慧了,已經聞到了悲哀的災難所具有的氣息,於是選擇睜開眼睛。
如果再給他選擇一次的機會,或許他不會選擇這樣輕易地睜開眼睛。
但是拉開的弓除非斷掉終究會把箭羽飛射出去,就像是神王手中的昆古尼爾,命運滑向終點是一種無言描述的必然。
「爺爺?」
「爸爸?」
「媽媽?」
「哥哥?」
孩童的嘴唇抖動,輕輕吐出這四個詞。
「啊咧啊咧~已經認出來了呢。」
文雅的男人對著志村轉弧禮儀優雅地鞠了一躬:「接下來就是我們的時間了,不過在此之前,請容許我——解決一下打擾我們友好交流的可憐雕像吧。」
鉤子戳進久見秋生的身體里,沒有帶出血,只是讓他的身體像是泡沫一樣消散。
本來就不穩定的身體構造根本無法支撐住這種傷害。
男人試圖像久見秋生一樣握住平安丸的手,然而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
他的手套在那一瞬間隕滅成灰燼。
「……」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容。
「你看這裡有四個人,我卻只需要三座雕像,所以拋棄哪一個呢?」
被拋棄的那一個,分明是被放往所謂「生」的道路吧。
四雙眼睛像是刀子一樣凌遲著年幼的孩子;乞求的,恐懼的,害怕的,焦急的,帶著萬千情緒的。
母親說:你的妹妹……救救你的妹妹吧,她還沒出生啊……
只有她在驚慌的說話,其他人都一言不發。
「請信任我啊……」
看出了平安丸的懷疑,男人溫柔地笑了笑,指著已經被放幹了血釘在柱子上的少女:「你看,已經有繆斯在場,所以多出了一個呢。」
他的鉤子不知何時已經搭在了志村轉弧的脖子上:「想著『崩壞』我的話,我會生氣的。」
強迫性地把已經被剖開了肚子的寵物狗塞進志村轉弧的手裡,讓獃滯的孩子看著自己心愛的寵物狗在自己的手掌中心變成了一堆爛碎的血肉,他大笑起來。
「請在十秒鐘內做出第一個選擇——本來就是被拋棄的孩子,現在選擇拋棄也不難吧?」
用鉤子強迫著志村轉弧環著四張椅子緩緩走動,他輕輕笑道: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啊咧,不願選擇嗎?那就只好——」
鉤子捅穿人體的腹部,血陰森森地洇出來。
啪嗒
啪嗒
啪嗒
是血,滴落在了地面上了啊。
「折磨人的方法總是不嫌少的。」
那人說。
請給我阻止這一切的力量吧。
徒勞無功地伸出手,但是什麼都無法改變。
透明的,虛幻的東西——無法被人看見的鬼魂對著天空乞求——他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那樣,那麼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世上當然沒有神。
就算是有神,那麼神也沒有回應他。
鬼魂有淚嗎?
為了自己的弱小而哭泣——無能的,懦弱的存在——久見秋生臉上猙獰的面具之下,是一張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
平安丸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就像是被一棍子敲在了頭上。
四肢被鎖鏈捆在椅子上的少年嘔出一口血來:「平安丸,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的話。因為,自認為可以掌握他人生命的這群廚餘垃圾,社會渣滓里的蛆蟲,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無論是哪一句話,都是,骯髒到極致的謊言啊!
「我只是一個養子。」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似的,被日光刺得眼睛發痛,臉上卻帶著笑意。
我只是一個養子。
我已經搶走你太多的東西了。
分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全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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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人認出這個木木的哥哥是誰嗎?
(大聲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