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會和花一般
假如有人對你說「似乎夏日祭就在最近幾天吧?」這樣的話,正常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會明白這句話的潛台詞是:
「要和我一起參加夏日祭嗎?」
但是問題就是久見秋生他……
八月十五日舉辦夏日祭,今天已經到了十三號。再不拿到新和服的話就要穿舊衣服參加夏日祭了,所以早早在和服店裡訂了新衣的人現在都去取。
如是認真地想了想前因後果,久見秋生點了點頭:「的確,現在橫濱的人口增長越來越快,去年夏日祭差點發生了踩踏事故,以及某些異能者在其中混水摸魚也叫人頭痛。不過今年的話已經有了不少經驗,事情安排得還算是條理清晰,應該不會出大問題吧。」
森鷗外:……
他能說什麼?他只能說:「軍情處的工作可真是忙啊。話說夏日祭的晚上你也參與巡邏嗎?」
「嗯,但是會混在人群里。」
久見秋生微微笑了一下:「正裝巡邏是警署的榮耀,我們可不會參與進去。」
「但是去年?」
去年的時候由於異能事件,部分異能軍情處的成員在當時身為副處的久見秋生帶領下穿上了警察的衣服,在發生了一些矛盾但沒有造成巨大衝突的情況下迅速解決了問題,雖然依舊有異能者被警方帶走強行送去了科研所,但是整體而言大體還算是平安渡過。
當時本來森鷗外掐准了點在那裡等著偶遇久見秋生,但是由於這種情況人力無法阻止,看著穿著警服匆匆經過目不斜視的久見秋生意識到不對的他立刻放棄了夏日祭,轉而傳信讓港口Mafia所有異能者警戒以防突襲。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夜布滿煙花的美麗夜空下面藏著什麼,儘管那時候沒有人敢相信夏日祭真的不會發生什麼,因為橫濱的夏日祭在過去就是犯罪者的狂歡之日。
盜竊搶劫,黑幫火拚。刀刀見血的路邊走過過腰系紅繩的落魄女人,小乞丐伸手要錢的時候他的同夥正在劃破你的錢包。
即使如此。
每一年,人們都是那樣的期盼著夏日祭,試圖在令人失望的生活之中擠出笑臉,在這節慶之日里。
年長的人想要向神祈求幸福,年輕的人胸腔里裝著只有這個雜亂瑣碎的年代才能誕生的灼愛與野望,期盼著與情人私會。
八月十五日,是夏季最後的,最為狂野的躁動,是盛極而衰的轉響,是夏日祭,要人們去祭祀希望。
「今年絕不會有那種事了。」
久見秋生想起去年有人煽動異能者鬧事導致的研究所試圖插手捕捉並且譴責政府不作為,異能軍情處從軍方扯虎皮抗壓等堪稱各種狗屁倒灶的事情,無奈地扶了一下額頭:「我保證。」
「那不如後天一起參加夏日祭?」
「嗯。」
並沒有想象中的推辭。久見秋生看上去十分平靜似乎還有點開心地接受了:「夏日祭……是十分美好的節日。」
「還有煙火大會什麼的。」
森鷗外點了點頭:「大概今年也會辦煙火大會。」
「其實節日這麼多倒是沒有必要,畢竟橫濱底子這麼薄,要省著點用。」
說到這裡的時候久見秋生想到了什麼,頭痛地揉了一下額頭:「為什麼說到這裡來了。」
「似乎是秋喜歡夏日祭的。」
森鷗外立刻倒打一耙。
久見秋生忍不住笑了一下:「森君怎麼老是開我的玩笑,真叫人氣惱。」
不過事實上倒也並沒有真的很生氣,只是就著話頭提起了要談的事:「雖然但凡明白一點事情的人都清楚地知道這次博覽會的申請必定被駁回,但是議會那邊卻決定利用此次市民對之的熱情進行一些建設,還有傳出來說開在東京也可以的話——唉,橫濱和東京可完全不是同一座城市。」
「說是一點也不一樣也不過分。」
「總之到底開發計劃大概率會落在這幾年填海造出來的那塊土地上。」
「我可是黑手黨的醫生,告訴我這個不太好吧,異能軍情處的副處長。」
「森君想要知道的話,無論通過什麼方式都一定會知道,一直以來都如此,所以也無所謂……畢竟第一批軍情處的人並非絕對掌控白天,以後大概連我都會被換掉。」
久見秋生又想點煙了:「我覺得議會的反常舉動這裡面有問題,大概是直覺。」
兩年前他在與夏目漱石不算是交鋒的針鋒相對里試了一下煙的味道,覺得沒什麼出奇,就和以前用的鼻煙壺一樣。
但是久見秋生不太想用鼻煙壺,於是香煙便作為替代品,成為他提神醒腦的良物。
其實他本來中意辣椒,但是他覺得……總之,因為覺得與他共事的那位有古時大名氣概的種田君一定會對某日他忽然從和服的寬袍大袖中拿出一小串辣椒這樣的行為接受不良,所以決定隨大流和廣津成為煙友。
廣津……廣津對此很緊張。
但是他不能說。
「直覺?秋的直覺從來都是從無意識的觀察中得到的信息。」
森鷗外聳了一下肩:「要是小林君在這裡的話大概就能感受出最危險的源頭了吧。」
「小林君他似乎還沒成年吧?」
「死亡收割人的生命從來都不管人成年與否。」
「但是小林君有沒有上過學這一點我覺得比較讓人在意……」
「這種問題?黑手黨上學什麼的,大概也只有秋你這樣的傢伙會去想。」
他們說著時一路經過一片新建成的紅瓦頂房子,新的電線杆剛剛豎起來,舊的電線杆還沒有拆掉,於是那些線網很混亂地把天空分割開。
一個老人穿著舊西裝陪自己養的寵物狗盪鞦韆,表情嚴肅如即將去開會一般。
但是事實上的確是在陪自己的狗在盪鞦韆。
「那是曾經的一位議員。他觀點比較頑固,是津島氏的敵人,上個月被逐出了議會。」
當走遠時,久見秋生有些疑惑地判定道。
「津島氏愈發勢大,那位總是以我老師自稱的夏目君對此沒有什麼看法嗎?」
森鷗外若有所思。
「他說津島氏似乎是皇黨埋下來的釘子。」久見秋生費力地想了想。
「也就是說事實上此時新黨只有夏目君一個人還算是真正地身處高位。」
「他也不為新黨真心實意辦事,現成的理由就是他此時正混在皇黨中卧底。」
久見秋生揭穿夏目漱石的表象,露出其中懶惰的真面目。
「一點也不意外,靠政客來救國還不如等待他們簽署投降合約。夏目君不願意參與這些事情。」
那隻盪鞦韆的小狗很安靜,但是四處都是狗此起彼伏的叫聲。
……
為夏目漱石不願圖謀的功名利祿對於某些人而言是可以包治百病的良方。
毫無疑問,津島議長就是這樣的人。他也很喜歡夏日祭,但是這種喜歡的真誠度卻值得懷疑。
「開發的地點是不會落在那個地方的,那種地方在某些時期……很危險,不是嗎?」
這裡是一方和室。
他口中所說的某些時期是指戰爭時期。
「也就是說父親大人只是打算設計讓某些總喜歡挪用公款的人把資金鏈套在裡面,然後就掌握了他們的污點與證據,對嗎?」
在他身旁坐著一個臉上還帶著一些稚氣的少女,她的眉眼很精緻,頭髮仔細地盤起來。
隨著她開口,此處盤坐著的其他孩子都紛紛開口七嘴八舌。
他們正是津島議長的子嗣們;男孩子也有,女孩子也有,一共五六個,他們互相警惕地看著彼此,因為他們都是有著不同母親的私生子,更因為能夠被記在夫人名下,成為嫡子繼承津島氏的人只能有一個,而在這場鬥爭中失敗的下場唯有死。
所有人都在努力著,甚至其中的那兩個女孩比男孩更為努力一些,因為她們深知,自己沒有性別的優勢,想要勝出必須要有過人的才華。
但是這所有的孩子中,最小的那個孩子例外。
他年紀很小,穿著青色的條紋和服,臉上一團孩子氣,安靜地在看瓶中的鮮花。
一個怪孩子。
沒有人能否認這位小公子是一位奇怪的孩子這一事實。
他被送來的那一年大概只有三歲,或許還沒到,就算是當做三歲來算,現在也才勉強五歲。
沒有人指望他說出什麼真知灼見,他也的確不說,一向保持安靜。
但是正因為此,他才讓那些還慘留著迷信的僕人們感到恐懼。
「哪有那樣的孩子啊。」
「舞女能生孩子嗎?說不準是和魔鬼做了交易……」
「你信基督啦?不能信!天照大神會處罰你的。」
她們,他們,嘀嘀咕咕地說。這些話在這一年來,津島修治並沒有怎麼聽到。或許是說這些話的人被處死了,也或許是因為他已經長大了一點,所以那些人不敢再說了。
這樣想時,他依舊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些被折下來的鮮花。
很美,枯萎之後也很美。
腐爛之後是什麼樣呢?
他曾經對之很好奇,但是僕從絕不會讓這個花瓶里的花腐爛,於是這好奇便總是無從結局。
「會爛成泥土。」
終於有一次一個年輕的女傭對他說。她是一個有圓圓小臉的女孩子,身材豐腴,臉頰帶著一些海風帶來的紅。
「會爛成泥土嗎?」
他驚愕地看著那些污穢的,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泥。黑色的。
「是啊,治少爺。」
那女傭不熟練地說,她的口音裡帶著一些關西那邊的腔調。
太噁心了。
真的是太噁心了。花腐爛成土這件事。
他想要嘔吐,卻又感受到了一種深重的悲哀。
人也會腐爛成土。
此時看著這些花時,他想到了這件舊事,並且想到那個女傭他後來再也沒有見到。
或許她死了,在津島家無聲無息死去的人總是很多。事實上管家喜歡招收那些外地來的姑娘,因為她們死去后不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為什麼不說話?」
有人推了他一下,是站在一邊的助手。但是對他如是詢問的男人坐在上面的主位上。
因為沒有什麼好說的。
把一切都當做課程看的孩子無趣地想:聯繫上一次課的內容,答案是事實上想讓敵人無暇顧及這邊與異能研究所,主要是其靠山的聯盟。
他不說話,只是低下頭想著那些小孩子才會想的各種亂七八糟的事。
毫無意義啊,爭奪那些東西。因為人到了最後也會和花一樣腐朽成泥土。
生命可真是輕到了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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