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動了
他走的不慢,挺急的。
「楊伯,都那麼晚了,你咋還出來轉悠?」
「我轉悠個鬼咧,我去找劉慶文的,正好你在,你去——去我家!」
「我去你家做啥?」
「劉老四齣事了,你去照顧照顧。」揚長新邊說話邊朝前頭走,沖劉安路隨意揮手:「快去!別瞎耽誤功夫!」
劉安路不知道四伯在祠堂守靈,一頭霧水的。
「這怎麼話說的……能出甚事兒。」
他沒答應楊老頭,但又沒得人能推託了,只讓玉芹在這裡照顧一下兆兵。
劉安路身體好,跑的還挺快,心裡想著劉慶江的死,不會四伯也死一個德行吧。他帶著不安推開了屋門,四伯就在中屋的板凳上,兩個板凳中間是一塊木板,上頭是四伯,還有兩層棉被。
「四伯?」
這是出事兒?
這特么是活見鬼了吧!
劉慶安臉色慘白慘白的,跟塗了一層白面似的,人在打擺子,嘴唇都漂白了,沒一丁點兒血色。
「四伯?」劉安路蹲在他身邊,握著他冰涼冰涼的手腕:「四伯,你咋了?」
劉慶安抽出發抖的臉轉向他:「安——安路……你……」
「是我,四伯,你說話,我聽著咧。」
「老……老……老三,在祠堂……老三他……」
「我知道,三伯死了,在祠堂,還有甚事兒?你咋變成這樣的?」
劉慶安鼻息抽搐的更厲害,瞳孔漸漸擴張:「老三!老三……」
「三伯死了,我知道咧,你到底想說啥?慢慢說。」劉安路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冰涼冰涼的。
額頭不燙,這能是發燒么?
他說不出句完整的話,就知道喘氣和『三』字,不管劉安路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樣子,就是被嚇著了,三伯人都死了,怎麼能嚇著他,平日里劉慶安膽子也沒那麼小。
或者是有什麼髒東西?
劉安路趕走這些怪力亂神:怎麼可能呢,他親自去挖墳的,要真是鬧鬼,肯定他先倒霉。到現在他不還沒事兒么?
那兆兵的事又如何解釋。
人這麼冰著可不行,劉安路拿了瓷盆打開水,摻了些涼的,用毛巾敷在四伯的頭上,旁邊要是有火爐子就好了。
他的臉上已經不像皮膚了,像一層霜。
摸起來就是冰棍。
外面漸漸有了腳步聲,人到了。
依稀的說話聲:
「楊長新,我告訴你,大半夜的,你要是跟我扯謊,我對你不客氣哦。」
「你還對我不客氣,我吃飽了閑的!我在祠堂門口看到他的,人我給帶過來了,冰涼冰涼的!」
劉慶文一腳踏進屋門。
走上前一瞧老四的臉,他喉結蠕動:「咋回事兒?人咋變這樣了?」
楊長新點了煙,單手叉腰,很不耐煩的樣子:「我哪兒曉得,我看到他的時候人就這樣了,躺在那邊發抖。」
「那你……你還看到什麼了?」
「沒看見,就他一個。」
劉安路說:「四伯剛才一直說什麼『老三老三』的。」
「那還等什麼,安路,你把人馱到邵元家裡去,讓他看看。」
「成。」
「你先等會兒。」楊長新拽著劉慶文來到外面的院子:「慶文,你還看不出來么?這根本不是一般的生病,你找何邵元也沒得用。要請陰陽先生來看。」
劉慶文神色難看:「你什麼意思啊?」
「人是中邪了,傻子都看的出來,你沒腦子啊?」
「哼,哼哼!」
「你陰陽怪氣的,干甚?」
「楊長新,我看你是老的抽風了。還陰陽先生……你怎麼不去請如來佛祖?」
楊老頭推了他胳膊一把:「唉唉唉,慶安是你兄弟,跟我可沒得關係啊,我現在是在幫你的忙,我歲數還比你大,你跟我說話就這種口氣?」
「就這種口氣!」
「……」
「往後劉家的事,不用你管。」他白了楊長新幾眼,指揮屋內的劉安路:「安路!把人扛上!跟我走!」
都出了門了,劉慶文還多挖苦了一句:「老屁眼,尼瑪沒的事找事,活該你一個人過。」
…………
人馱到了何邵元家裡,可他也沒辦法。
接著,劉慶安的老婆也來了,站著哭、跪著哭,哭也不能頂事。
時間都快五點了,劉慶文抽了一包香煙,弄的滿屋子都是煙味,他老婆和女兒也在旁邊站著。
婆娘說:「先是兆兵,然後老三沒了,現在又輪到老四。」
「你閉嘴。」
何邵元用土辦法給扎了幾針,垂頭喪氣的。
「邵元,能治好么?」
「治不好。」
「那要是讓別人去治,能治好么?」
「誰?」
「小四平村的孫家瓊。」
「唉……慶文啊,他的脈象根本就摸不著,亂七八糟的。慶安這樣子跟兆兵差不多,可兆兵臉也沒這麼白,嚇人呢。」
「你別扯這些沒用的,就說怎麼才能保住他的命!」
慶安老婆插嘴道:「讓安路騎摩托車帶他去鎮上看病!不行就去市裡!二哥,你家的摩托借著用用。」
何邵元揮手:「不頂用,人都這樣了,受不了顛簸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暖,再受了涼氣,那人肯定是沒救了。」
「保暖?那多蓋幾床被子,我回去拿!」
「光被子沒用,他現在冒汗,都是潮濕氣,得多幾個暖爐子烘。」
劉慶文一拍大腿:「我去張羅,要幾個碳爐子?」
「這不好說,越多越好,先備著,祛祛他的寒氣和濕氣。」
何邵元家裡地方小,放不下那麼多碳爐子。由劉慶文指揮,把人弄到石橋南邊的教堂里去,那個教堂空閑了半年多了,牆壁刷的粉白,沒人去,水電什麼都是現成的。
劉慶文願意留下來陪陪老四,叫其他人都走。
夏天,屋內十幾個碳爐子就這麼烤著,門關著,窗戶就透了一扇,悶熱的程度比高溫的沙漠都狠。
他自己脫了衣裳,就一個大褲子,全身汗如雨下。
現在去摸老四的額頭,似乎不那麼涼了,出汗也不少。
借著爐子的火光,點著煙,喝著水,劉慶文眼珠看向頭頂的電燈泡,腦子裡空落落的:「這叫什麼事呢……」
實際上,他心裡也害怕了,看見老三屍體的時候,他就已經害怕。想過要請陰陽先生來看,只是怕人家的嘴禿嚕,把他們殺死那女人的事情傳出去。劉家的人清清白白,這不容玷污,絕不能因為說犯了命案就被抓、被槍斃,這讓外人怎麼看劉家溝的人。
人活臉,樹活皮,怎麼地也不能漏了這個事。
「唉……」他就只剩下嘆氣了。
「哥。」
嗯?
人有知覺了?正常了?
劉慶文抓住兄弟的胳膊:「慶安,你感覺咋樣?」
「呼呼……呼……我……我舒服多了,暖和。」
「嗯,暖和就好,你臉色稍微好點兒了。我擔心死你了,生怕你跟老三一樣。」
「哥,哥……呼呼,呼呼。」
「別著急,慢著點兒,你說。」
劉慶安說話挺費力的,眼睛也無神:「我看見三哥他……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