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琅玦灑淚離永北,懿澤贖馬回京師

第177章 琅玦灑淚離永北,懿澤贖馬回京師

永琪、琅玦、福靈安三人返回永北,剛到總兵府門外,便看到長官使波岩良守在那裡。

波岩良已經等候多時了,看到福靈安后,他忙奔上前報告:「大人,京城來了一位毛公公,是奉皇上口諭來宣榮郡王、和嘉公主回京的,已在府上住了兩日。屬下說大人往外巡查去了,他又問王爺公主何在,屬下按榮王側福晉交待,稱福晉在本地有親眷,公主一直隨福晉住在那裡,王爺打軍營回來後身體抱恙,耽擱了些時日,最近才康復,去接福晉和公主了。」

福靈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琅玦在後面聽到,心裡很明白,乾隆千里迢迢派人來宣召,這次是非走不可了,而且恐怕是一日都不能多留的。

永琪與琅玦到府中換了衣服,來客房中見太監毛團。毛團帶來的不止有乾隆的口諭,還有數十名乾隆親自挑選的御前侍衛。

毛團向永琪及琅玦見了禮,恭恭敬敬的向永琪道:「皇上見兆惠將軍重傷而歸,又聽說王爺為防緬兵來犯,執意留在軍營,皇上是既欣慰又擔憂,連睡都睡不安穩,千叮嚀萬囑咐,要奴才儘早接回王爺。奴才到了劉總督那兒,才知道王爺隨總兵大人來了永北,特意來此請王爺回京。」

永琪淡淡一笑,道:「你既然去過劉總督的軍營,應該知道我不僅沒有幫上劉總督的忙,反而給軍營里添了麻煩,這些……恐怕會讓皇阿瑪感到失望。」

毛團笑道:「不過是軍營里發生了一些小誤會,讓王爺恰巧趕上罷了,奴才就算左耳朵聽見了,右耳朵也早出去了。」

永琪笑點點頭,稱讚道:「毛公公倒是體貼的很。」

毛團忙說:「不敢不敢,伺候皇上和王爺是奴才是本分,別的奴才一概不知!這次隨奴才前來的侍衛都是皇上特選的精兵,好一路保護王爺和公主回京,還請王爺早日安排回程,奴才也好早日回京交差!」

「皇阿瑪把自己貼身的人都派來了,我哪有推脫之理?煩勞公公安排,永琪和四妹自當從命!」永琪答應著毛團,忙又看琅玦的神色。

琅玦沒有反駁,臉上卻停留著淡淡的憂傷。她知道,馬車是現成的,護送隊伍也是現成的,行李是極少的,要走,其實很容易,只是辜負了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於是,毛團就把啟程的日子定在了次日。

次日的清晨,天氣相當晴好,萬里晴空,一片雲都沒有,陽光灑滿了院中的每個角落,真是個出門的好日子。一切都預示著,回京是順理成章的。

收拾行裝的時候,瑛麟疊放著衣物,冷不丁的對永琪說了一句:「昨晚,我走到了總兵大人的窗外。」

永琪愣了一下,他看了瑛麟一眼,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他已經料到瑛麟是想說什麼了。

瑛麟低著頭,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失落,又說:「我是一個沒有自由可言的人,今日離開此地,我想我此生都不會再來雲南了。王爺也許並不了解我,我一向是有仇必報的,我姐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我終究還是對不起她。我放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此生唯一的報仇機會。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想要為了你,改變自己。」

永琪當然知道,以瑛麟的手段,同在一個府中,她絕對是有機會對福靈安下手的,但福靈安一直安然無恙,必然是瑛麟放棄了報仇。

永琪帶著些許感動,向瑛麟道:「福靈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肯不計前嫌,放下過去,我真的很感謝你。」

「所以,請希望王爺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瑛麟抬頭凝望著永琪,目光中充滿期待,聲音也是溫柔的,像是一個女子的溫柔,倒不像永琪從前認識的瑛麟了。

永琪無法作答,只能點了點頭。

在福靈安的相送中,永琪、瑛麟,還有琅玦,走出了總兵府大門。毛團準備的馬車早已候在街上,馬車的前後左右都被騎馬的侍衛圍繞著,毛團自己也在其中。

來的時候,只有兩匹馬、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卻如此興師動眾。

琅玦已經沉默很久了,一直走的很慢很慢,她總覺得自己還有什麼話沒來得及說,可是當著這麼多人,她還能說什麼?

永琪知道琅玦是極不情願離開的,但離開是不得不的事,他只好推著琅玦往前走,瑛麟跟隨著,一起向馬車走去。

福靈安原地躬身行禮,道:「微臣恭送王爺、側福晉、公主。」

走出沒幾步,琅玦腦海中又閃出另一個念頭,富察家上下、乃及宮闈之內,大概早就把她這點心思傳的沸沸揚揚了,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別了此處,死生於她也不過如此,她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想到這裡,琅玦忽然又拐了回來,飛奔到福靈安面前,滿眼傷情的看著他,問:「福靈安,你就沒有一句話要對我說嗎?」

福靈安還是站在原地,朝琅玦深深一拜,道:「公主,生命誠可貴,請珍重。」

「好,既然『生命誠可貴』,那你也不許輕視自己的生命,答應我,好好活著!你必須答應我!」琅玦強忍著自己的眼淚,不止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更是為了不讓眼淚遮擋自己的視線,她還想多看他幾眼,也許是此生的最後幾眼,一眼都不能浪費。她還想告訴他「你活著,我才有勇氣活著」,可是這句話太越禮了,作為大清的公主、富察家的兒媳,在大庭廣眾之下,她還是說不出口。

福靈安低著頭,聲音低沉的答道:「臣記得了。」

「以後每次想到你的時候,我都會抬頭看一眼太陽,因為無論相隔有多遠,我們看到的都是同一個太陽……」琅玦抬頭望著天,天上那個太陽好刺眼,她望著福靈安,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福靈安一直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沒有抬起頭。

永琪望著前面等候的車隊,不得不再一次走到琅玦身旁,提醒道:「琅玦,我們該上車了。」

琅玦一直努力的眨眼睛,不讓淚水流出,她沉默著,被永琪拉著走到了馬車旁,又回望福靈安一眼,終於上了車。

永琪又扶瑛麟上車,然後自己上車,結末掀開窗帘,向毛團吩咐了一聲:「走吧!」

毛團對著永琪點點頭,忙騎馬到車隊最前面開路,吩咐侍衛們啟程。

車輪開始轉動的一瞬間,琅玦的心像被碾碎了一樣,碎的一片一片,淚水滾滾,順著臉頰無止無休。她的耳邊又想起那首歌「雁南飛,不知何日歸!雁叫聲聲悲,遠去不聞故人淚!酒一杯,土一柸,來年壟中難相隨。冬去春回,人未回,盼歸,閨中阿妹,莫把心揉碎!」

福靈安原地佇立,終於抬起了頭,他望著車隊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他抬頭看到了天上的太陽,那一輪所有人都能共同看到的太陽。

琅玦坐在馬車內嚎啕大哭,永琪看著揪心極了,卻想不出一句能勸慰她的言語。她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出城門,哭到天黑,白天在車上哭,夜裡投宿驛館在卧榻上還是哭,哭到哭不出來,她便目光獃滯的看天,看太陽,時不時的又哭一場,就這樣從雲南哭到京城。

懿澤再次來到了女君殿,恢復法力后,來到這裡果然變得易如反掌。

前世,懿澤是沒有來過女君殿的,因此對這裡一無所知。上次進入女君殿時,因為她雙目失明,殿內的一切都是由胡云川口述描繪給她的。現在,她恢復了鳳凰真身,重見光明,定然要再來到女君殿一探究竟。她想親眼看看,她看到的,與胡云川看到的,會不會有所不同。

親眼目睹女君殿的一切,讓她很吃驚,因為胡云川並沒有告訴過她,歷代女君的石像竟然是彩色的,與活人分毫不差。她一直以為女君殿與女神洞中的石像應該一樣,只是石頭的顏色。與胡云川描述相符的是,從第二位女君到第十五位女君,石像果然都是眉目清晰,美艷動人。

母神爻歌的石像,比她想象的還要磨損嚴重,只能看出一個大體的人形輪廓,絲毫看不出容貌,且身體也是殘缺不全的,上下打量一遍,全都是凹凸不平,不知是石化之前就已經受傷到千瘡百孔,還是石化后又受到重創。

懿澤將手搭在爻歌的石像上,看不到石像有任何變化,她的靈玉也沒有一點感應。她無奈搖頭嘆息,爻歌真的已經完全是一塊石頭了。

她又走到第二位女君坤夏的石像前,只見坤夏左臂在胸前半彎,右臂在身後伸著,似飛天之狀。懿澤將手搭在坤夏手上,果然如胡云川先前說過的那樣,她們彼此兩顆心中的靈玉都開始閃動。

懿澤記得蛟龍說過,龍錫杖有累世的記憶和法力,只是因為她了解的太少,以至於不能物盡其用。

於是懿澤將龍錫杖橫在女君與自己之間,這時,她看到了一些列幻象,幻象中描摹了第二位女君生平所擅長的術法。她不禁為之一驚,蛟龍說的竟然是真的,可見蛟龍對夢神一族知之甚多,只可惜蛟龍並不真心對她,利用過她之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了潛心琢磨先人所留的精妙術法,懿澤在女君殿閉關了一個月,可惜她一向不怎麼聰明,只能記住個大概,還是得依靠龍錫杖才能發揮先人功力。但是她該走了,她必須比永琪先一步回到榮王府,才能應對京城那些皇室的凡人所挑起的是是非非。

她默默籌劃著,以後每當方便之時,仍可一步跨回此處,修鍊先人術法。她希望有一天,即便不再使用龍錫杖,她也可以對先人的法力運用自如。

在離開格姆山之前,懿澤來向穆謖辭行。

穆謖驚異的問:「你還要走?我以為你對那個凡人已經死了心,這次回來便不會再出去了!」

懿澤答道:「我是凡間皇室的兒媳,是榮王妃,現在我的家是榮王府,不是這裡,我當然是要回去的。」

「可是人間險惡,凡人都是狡猾善變之徒,你已經受過傷了,怎麼還能回到讓你受傷的地方?」

「你不明白,失去的越多,越不能回頭。你說凡人都是狡猾善變之徒,然而我在凡間這二十餘年,卻受過不少凡人的恩惠和幫助。為了完成此行的使命,我連累了太多的人,如果我再放棄,不僅是我前功盡棄,連那些為我遭罪甚至送命的人都白白犧牲了。」

「不……如果你繼續堅持,或許會有更多的犧牲。」穆謖深情望著懿澤,勸阻道:「也許你會覺得我很懦弱,可是,懿澤,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沒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你之前離開格姆山,說要去天宮為你母親討回公道,然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們當時都以為你也出事了。後來,有幾個和你同輩的鳳族姊妹知道了,集結了幾十位神仙去天宮找你,結果連天門都沒進,就被守門的大將打成重傷,扔到勒得海邊上,還警告我們,若再上天滋事,一定嚴懲不貸!」

懿澤關切的問:「那幾位鳳族姊妹現在在哪?」

穆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去過女神洞,難道沒看出來裡面的石像比原來多了很多嗎?」

「你的意思是,她們就這樣石化了?」

穆謖點了點頭,又說:「現在,勒得海再也沒人去跟天神鬥了,凡是去過天宮或去過人間的,除了你,都再沒回來過。勒得海諸山這一輩的子孫,已經不如先前繁盛了。你這次也差點就一屍兩命了,不要再回去送死了好嗎?」

「這些天神太過分了!越是如此,我更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鳳族不是好欺負的。你等著看,總有一天,我會飛上天宮、救出母親、重振格姆山,母神後人的威力一定會閃瞎他們的眼!」懿澤說罷,又如前世一樣,態度堅決的在穆謖的期待中離開。

懿澤先來到小涼山,贖回了胡云川之前賣掉的那匹馬。她記得,胡云川曾發誓在懿澤傷勢痊癒之後,一定會贖回這匹馬,可惜他沒命來贖它了,她只好替他贖了。

牽著這匹陪伴過她和胡云川無數個日夜的馬,懿澤回憶良多。她似乎又聽到了胡云川的聒雜訊:

「我們可不止放羊,我們養的牛、馬、羊,都可多了,它們滿山坡的跑,那景緻真的特別好看。無聊的時候,我們就數綿羊,可是每次總有羊兒在動,老是數不清楚!」

「你看我這樣牽馬馱著你,像不像孫猴子保唐僧啊?」

「我以前天天養馬、販賣馬匹,可算得上是馬的行家!」

「喂馬、洗馬、訓馬,我都不怕麻煩,也不怕累,唯一讓人難受的就是賣馬,因為養馬養的太久了,就養出感情來了,賣掉就變成了一件殘忍的事。我爹說天長日久,習慣了就不會為這個難過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賣馬那麼多年,我還是不習慣,每次賣馬就是捨不得。後來我發誓,再也不幹這個生意了!」

「它……它見證了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的這段日子,是我們的證人……不對……是證馬……」

懿澤很清楚胡云川對馬特殊的感情,所以離開格姆山之後,她先想到的就是這匹馬。可是胡云川已經不在了,對著這匹馬,除了觸景傷情,也就是自責和愧疚吧!

她知道胡云川是深愛著她,才會背著她走過了千山萬水,磨破了鞋,磨傷了腳。儘管那個時候她黑灰的臉能把人嚇個半死,儘管她當時雙目失明,儘管她腹中還有一個別人的孩子,他還是用盡全力救了她,拼著生命最後的一口氣,為她帶來了生命之光。

她耳邊依稀還迴響著胡云川的告白聲:

「我覺得那個愛新覺羅氏的王爺配不上你,他朝三暮四,我認為你有重新選擇的權利。只要你點頭,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一生一世,絕無二心!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你的,只是不知不覺就留心到了你的許多事,記住了你說話的樣子、你看人的表情、你的每一個動作……不經意間,我已經在揣測你的心思。我天生是很愛說話的,但在王府時,卻有一段時間,我總不願意多說話,就像你一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想著你,久了,我就會變成你?」

「懿澤……忘了我……忘記和我相關的每一件事……善待自己……餘生,你……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別人可以辜負你……但你不能辜負自己……」

懿澤的眼淚迎風而下,她曾經不屑於跟胡云川說一句話,如今卻再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為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忘不了他為她所受累而滿身傷痕,忘不了他最終為她失去了原本充滿生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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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訣之榮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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