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瑛麟警醒夜闖宅,懿澤聞訊驚急追
永琪揮動著馬鞭,車子開始往前走。
永琪好想回頭再看一眼這個他住了近十年的地方,可是他不敢回頭,他害怕露餡,也害怕捨不得走。
記得帶琅玦去雲南時,永琪也沒有向懿澤辭別,心中卻一直巴望著懿澤會來再見一面,然而,懿澤沒有來。
這次,永琪是打算永遠的離開,是瞞著懿澤的,還怎麼能奢望懿澤會來送別呢?車輪每轉動一圈的聲音,他都聽在耳中,聽得心裡空落落的,他覺得,他的心丟了。
無數個畫面在永琪腦海中閃過:掀開懿澤紅蓋頭之後,新婚之夜的纏綿;霧靈山踏青,他用披風為懿澤遮雨;綿脩降生,他們依偎在一起取名字;綿脩漸漸長大,一家三口快樂的嬉戲;懿澤為保護綿脩在雪地跪走,他一直緊緊相隨;懿澤喝醉撞入書房,他們的最後一次床笫之歡……
永琪隱隱感到了心痛,走出的距離越遠,心痛的滋味越深刻。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最終還是拋棄了他最愛的人。
他在心中默默的道別了一句:「懿澤,永別了。」
走出王府側門有一段距離后,胡嬙慌忙向後打開了箱子,只見玞嫿已經蹲坐著睡著了,和綿億一樣,都睡得十分香甜,只是這樣蹲坐著睡,看著很難受。胡嬙打開了另一口略小點的裝細軟的箱子,將綿億挪了過去,蓋上一件衣服,然後又將玞嫿慢慢放成平躺狀,也找了一件衣服蓋上。兩口箱子的蓋子就都這麼打開著,胡嬙又回到了前面駕車的地方,為永琪多披了一件衣服。
永琪問:「孩子們都安置好了?」
胡嬙點點頭,依偎在永琪肩膀上,笑道:「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輕鬆過。」
永琪附和著笑了笑,問:「要去哪裡?你說了算!」
「往南一直走,能走回我的老家,說不定我爹在那裡呢!不知道我們家的牧場,現在是一個什麼樣子!我們牧場附近,還住著一位專治疑難雜症的大夫。」
「那就去你家的牧場!」
胡嬙開心的笑著,想了一會兒,又說:「宮裡有人知道我家在哪,說不定會沿途追來,西南是懿澤的地盤,不能去。我們往東南繞一點走吧,現在是夜裡,最好走大路、走官道,明天以後我們就不走夜路了,可以白天趕路,夜晚投宿。等到了我家附近,悄悄確定了安全再回去。」
永琪點點頭,揚鞭走上了東南的岔道。
入夜後,瑛麟躺下睡覺,心裡總想著白天永琪來看她的事,越想越覺得奇怪,總覺得哪裡有些問題。她一件一件的捋著最近聽說的關於永琪的動靜:先是聽聞永琪從熱河回來就病的不輕;然後就是胡嬙侍疾、早來晚歸,永琪久不見好,乾隆懲治了太醫;再後來聽說胡嬙在懿澤那裡受了傷,自此住在紫薇寒舍;再然後永琪把兒女都接到紫薇寒舍住著,像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每日團聚著;再后就是今天來看自己,說的那些話,像是交待臨終遺言一樣……遺言一樣的話,往往是道別之意……
這麼一捋,瑛麟似乎明白了,她猛然坐起,她的感覺告訴她:永琪此刻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已經跑了。
瑛麟慌忙的披上衣服、踢上鞋子,來不及梳頭,就披頭散髮的跑出東來閣,一口氣跑到了紫薇寒舍。
永琪老早就吩咐過全府上下,是不準瑛麟進入紫薇寒舍的,因此瑛麟被侍從們擋在門外。瑛麟也顧不得許多,只管推開侍從闖進來。侍從們只好招呼巡夜的侍衛,但瑛麟已經跑到滕琴書屋的門口了。
卓貴生怕永琪離開的消息被走漏,因此親自在書房外守夜,忽然看到瑛麟,納悶的問:「福……福晉?你怎麼跑來這裡了?還大半夜的?」
「永琪呢?我要見他!」瑛麟說著,就往前走。
巡夜的侍衛們都趕到了紫薇寒舍,圍到瑛麟身後。
卓貴伸開胳膊攔住瑛麟,問:「福晉忘了嗎?王爺老早就吩咐過,你倆永不相見,你不能進去!」
瑛麟瞪著卓貴,如質問一般:「你老實交代,王爺是不是壓根就不在?」
「什麼?」卓貴嚇了一跳,忙否認道:「你瞎說什麼?王爺當然在,但是他不想見你!」
瑛麟喝道:「你給我讓開,我要親眼看看王爺在不在裡面!」
卓貴張開雙臂,擋在門前,朝侍衛們喊:「你們都愣著幹什麼?不記得王爺交待過的話嗎?趕緊把她弄出去!」
侍衛們就來請瑛麟離開,瑛麟火冒三丈,拔了其中一個侍衛的佩劍,就動起手來。瑛麟的武藝本來就不錯,況且侍衛們不敢傷到瑛麟、多有顧忌,因此不多時,瑛麟就將侍衛們砍傷在一旁,向卓貴衝來。
卓貴嚇得渾身發抖,大叫一聲:「我跟你拼了!」
卓貴只有三腳貓的功夫,剛跑上前去,瑛麟只一個拳頭,就捶的卓貴跌在地上起不來,書信也從卓貴的懷中掉出來。
玥鳶和瀅露在偏房屋內聽到卓貴的慘叫聲,忙出來看。
瑛麟眼疾手快,撿起了地上的信。
卓貴這才意識到,永琪所留的信已經掉了,又指著瑛麟喊道:「你……你你把信還給我!」
瑛麟笑道:「這是永琪留的信吧?多謝了!」
說著,瑛麟就撕開,快速看了一遍,那是永琪給乾隆留的話,裡面交待了自己不想爭皇位,希望帶著胡嬙去做平民百姓的想法,並懇求乾隆對外宣稱他已經病逝,還他一個自由之身。
瑛麟跳過卓貴,一腳踹開了藤琴書屋的門,果然裡面空空如也。瑛麟回頭指著卓貴,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王爺帶著小妾私奔了,你不但知情不報,還撒謊隱瞞,你該當何罪?」
「我……」卓貴愣了一下,忽又壯著膽子反駁瑛麟道:「我伺候王爺,當然事事聽王爺吩咐,能有什麼罪?」
瑛麟沒有時間與卓貴等人耗著,她生怕永琪越走越遠,找都找不回來了。於是她不再理會卓貴等人,掉頭跑出紫薇寒舍,奔向蕪蔓居。
卓貴拍著腿,朝玥鳶和瀅露喊道:「完了完了,王爺走不了了!」
蕪蔓居倒是無人守門,瑛麟一路暢通,直接跑到了懿澤的房門外敲門,大聲的喊著:「懿澤!快開門!永琪帶著胡嬙私奔了!」
懿澤已經睡了,忽被瑛麟這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昏昏沉沉的坐了起來。
金鈿在外間床上作陪,聽到門外是瑛麟的聲音,說的還是這般的話,大吃一驚,急急忙忙的跑出來開了門,問:「表小姐,你說什麼?」
瑛麟顧不得與金鈿說太多,就小跑到了裡間懿澤的床前,將永琪給乾隆留的親筆信遞與懿澤,說:「你看,永琪拋棄了我們,跟著胡嬙那個賤人跑了,還把你的兒子也給拐走了!」
懿澤接過書信一看,確是永琪的字跡,再看上面寫的內容,果然如是。這些天她一直有聽下邊的人議論,說是永琪已經有半個多月下不來床,胡嬙不分白天黑夜的近身陪侍著。懿澤不知這些傳聞是真是假,但她上次看到的永琪,絕對沒有傳言中那麼脆弱。她總以為,如果永琪當真病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胡嬙必然還會再來求她一次。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永琪竟會有拋棄自己的一天。
瑛麟喘著氣,道:「他傍晚時去找過我,說的話像臨終遺言一眼,我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就趕緊去找他。卓貴在那兒攔了半天,我就更懷疑有問題,真讓我給猜中了!不過,他們現在跑出去應該還沒多遠,你是神仙,騰雲去追,一定很快就能追上!」
金鈿聽到,看了懿澤一眼,她一直都沒想明白,她從小伺候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神仙?
懿澤好似魔怔了一般,她還沒想明白,永琪怎麼會跟著胡嬙私奔了?他還在臨走前跟瑛麟道了別,卻沒有跟自己道別,完全只瞞著她一個人。那個人曾經對她許下誓言,執著到不顧生死的地步,竟然還能說走就走?
瑛麟推著懿澤,焦急的問:「你還在發獃什麼?還不趕緊去追?難道真的要讓皇上宣布他死了,讓他倆去做神仙眷侶,咱們在這當一輩子寡婦嗎?」
「追?」懿澤有些六神無主,問:「我去哪追?」
瑛麟想了想,答道:「胡嬙的爹還活著,家裡還有個牧場,在南邊,他們應該會去投奔。而且永琪畏寒,他們也只能去南方。」
「南方?」懿澤還是迷迷糊糊的樣子,她記得胡嬙曾求她帶永琪去南方求醫,但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現在他們真的去了。她不解的自言自語道:「他不是病的很重嗎?怎麼還走得了?」
「你相信他病的很重嗎?」瑛麟冷笑著搖了搖頭,憤憤的說:「我覺得他根本是在裝病!或者至少是在誇張病情!他今天來找我的時候,我看他精神好得很,除了瘦,腿不靈便,一點都不像有病的樣子!他們家的人多擅長裝病啊?太后那個死老太婆,那時候就是讓人調理著瘦了一圈,結果身體更好了!我還白白上了當!永琪想逃走,想讓皇上宣布他病逝,當然就要先在所有人面前把戲給演足了,將來沒有人會懷疑他,他就可以更名換姓,安穩的過他的小日子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在騙我,他一直都在裝病騙我?」懿澤獃獃的坐著,想起上次永琪在蕪蔓居帶走胡嬙時,兩人相濡以沫的模樣,頓時感到十分可笑,她不得不感嘆自己的悲哀。
「他騙你的次數還少嗎?你在這兒失落有什麼用?趕緊去把他找回來是正經!」瑛麟催促著,又分析道:「按常理說,她的老家在正南方,正南方向走著也最快,所以我們追蹤也會朝正南,一般人都會這麼想……但是胡嬙怕被追蹤,就不能按常理出牌,所以她不會朝正南方,也不敢輕易回自己家。往西南氣候未必適應,且離你的地盤太近,他們不會去,所以……他們應該會繞行東南。現在他們離開王府最多也就兩三個時辰,一定還在心急如焚的趕路中,不會那麼快投宿客棧休息。他們一個病人、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還有兩個孩子,夜裡斷不敢走小路,必走大路,最好是熟悉的、沿途有驛站的官道,那麼他們最有可能走的就是我們南巡的路線。他們應該已經在關城門之前出了京城,但這麼點時間肯定到不了山東,你就按照南巡的線路,沿著京城到山東的官道找,我想會找到。」
「南巡的路線,走官道?」懿澤若有所失的自言自語著,她苦笑著,原來還是自己太過於自信了,把永琪對自己的感情想象的太深,其實永琪真的可以拋棄她,他們之間哪裡有什麼真情可言?
瑛麟拉著懿澤拉下了床,氣沖沖的問:「我的姐姐,你在想什麼呢?你不早點去追,等天亮了,他們膽子大了,一路胡亂改道,你就不好找了!」
懿澤瞥了瑛麟一眼,雖然一頭霧水,她心裡卻明白確實沒時間計較了。她忙忙的穿了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提著龍錫杖出去了。
懿澤在雲端,沿著南巡的官道,且走且往下看。東方發白,但天還沒有亮,她看地面時有些費勁。走了不知有多久,天色微明的時候,她看到官道上有一輛馬車在奔跑,坐在馬車前面的,果然是永琪和胡嬙。
永琪和胡嬙渾然不知,帶著一夜趕車的疲憊,無精打採的相互依靠著,還在商量著一會兒是吃車上的乾糧還是去附近找東西吃,要不要就近去農家給孩子們找些羊奶牛奶之類的。
忽然,懿澤從天而降,落在馬車的前方。
永琪看到,眼見馬車就要撞到懿澤身上,他驚慌的勒緊韁繩,讓馬兒停住,馬和馬車都急速停下,差點沒有翻車。車內的箱子七零八落的撞在一起,驚醒了熟睡的玞嫿和綿億,兩個孩子都放聲大哭起來。
胡嬙忙站起,爬到車內抱起綿億,又拍著玞嫿,一起鬨著。她不敢出去,不敢抬頭,只藏在永琪的身後,然而心中已經十分明白,他們走不了了。所謂的自由,原來只有這一個夜晚。
外邊,大道的冷風呼呼的刮著,吹起馬車的窗帘。懿澤站在馬車對面,手握龍錫杖,和永琪四目相對,彼此凝視,久久無言。
半晌,永琪輕輕說了句:「讓開。」
懿澤沒有動,還是只看著永琪,她的眼神仍然冷的像冰,整個身體更像一尊雕像。坐在她對面的永琪,因為鬍鬚的存在略顯蒼老,因為瘦而皮膚變黑,他一腿蜷縮,一腿仍然直挺挺的伸著,目光一如懿澤一樣寒冷。
這,像是一場對決。
永琪知道,已經逃不過了。他扶著車板,慢慢下車來,又是那個僵硬的走姿,一步一步的,走到懿澤面前。
天色似明似暗,寒風陰冷的吹著,吹動著他們的頭髮、吹動著他們的衣袖。這裡很安靜,除了風聲,能聽到的只有兩個孩子的哭聲。
「讓開!」永琪發出了如命令一般的口吻,比方才更加厲聲。
懿澤冷冷的笑著,問:「我想知道,你在用什麼身份跟我說話?王爺?還是平民百姓?」
永琪沒有回答。
懿澤大笑起來,笑得很瘋狂,她輕輕的搖著頭,目視遠方,嘆道:「我真沒想到,你竟會跟她私奔?」
「如果不是這樣,你大概永遠都不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吧?」永琪的神情,泰然自諾。
懿澤又冷笑一聲,問:「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這麼做,只是為了逼我出現吧?」
永琪答道:「當然不是,我是真的要帶她走。我累了,我想要過平凡的生活,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兒一女,足矣。我不願意再做你手中的工具,我要做我自己,一個自由的人。」
「你要你的自由?」懿澤的目光由冷漠變為仇視,恨恨的問:「是誰要你八抬大轎把我娶進門的?你把個外面的狐狸精弄回來,害死了我的兒子!你疑心重、妒心強,又害死了我的救命恩人!現在你想要『自由』了?你身上血債累累,你還有什麼資格選擇自己的人生?」
永琪正眼不看懿澤,也看不出一絲感情的流露,只冷冷答道:「隨你怎麼說!你當我是一個負心漢也好,當我是一個騙子也罷!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消磨殆盡了。我意已決,今天非走不可!我為你拋棄了嬙兒無數次,也該為了她拋棄你這一次!」
「所以你就裝病騙我?」懿澤滿眼都是仇恨之意,她舉起龍錫杖,龍錫杖瞬間變成一把鋒利的劍,她就將這劍指住永琪的脖子,道:「我再最後問你一遍,跟她走,還是跟我回去?」
永琪露出輕佻的目光,一副不屑之意。
懿澤的劍鋒離永琪的頸部越來越近,不僅僅像一種威脅,她沖著永琪喊:「不要以為我不會對你下手!我們之間早就沒有感情可言了!如果你離開,你的命對於我就沒有任何作用了,我完全沒有必要留著你的命!所以,你的命和你的自由,你只能選擇一樣!」
永琪冷笑道:「我從不指望你對我還留有半分感情,是你說的,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只有交易。我今天就告訴你,這個交易我不幹了!要命的,你只管拿去,我死則死矣!」
「你寧可死,都要選擇她?」懿澤這句問話里,似乎在強調著點什麼。
「對,我只選擇她,我寧可現在死在這裡!」永琪的回答,非常決絕。
「既然如此,我今天倒要試一試,看看你是真病還是假病!」懿澤說著,就揮劍向永琪砍來。
這一次,永琪沒有退讓,也沒有聽之任之,他的腰間有一把佩劍,他也立刻拔了劍,與懿澤劍鋒相對。
兩人就地揮劍相向,永琪只是那條腿不能伸屈,劍術並不輸給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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