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永琪魂歸白日夢,榮府哀怨震皇城
懿澤沒有想到,永琪竟然進得了白日夢。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傳說中的擎天柱高經十二萬丈,以永琪一個凡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托得住?她甚至懷疑,眼前的永琪會不會不是真的永琪。可是,作為夢神,她沒有對夢境進行任何干預,眼前的永琪,只能是真的永琪。
胡嬙也察覺到了環境的停滯,她抬頭睜開眼,也看到了永琪,驚訝的問:「王爺?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永琪沒有回答胡嬙,而是將所有的目光都注視在懿澤身上,如質問一般:「你認為,這是一場公平的對決嗎?我覺得,它不公平!你以神族之身,抗拒神界利器,尚有一搏,可嬙兒只是凡人,卻與你承受一般重創,她必輸無疑!而且她一旦輸了,輸掉的便是性命,還是以這麼慘烈的方式殞命,你這樣做,未免也太狠了!」
「你果然還是護著她。」懿澤冷笑了一聲,露出一副不屑的姿態,因為在方才對決之時,她並沒有以神之真身對抗,用的也是凡人肉身。她心知肚明,胡嬙會輸,只能說毅力還是不夠,技不如人。然而,她並不想跟永琪解釋這些東西,左右永琪都會以為胡嬙柔弱,任何一種較量方式都顯得有失公正。
「我不護著她,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嗎?」永琪依然看著懿澤,他說的樣子,顯得那麼刻薄。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來到這裡,你會跟過來嗎?如果擎天柱沒有倒向她,而是倒向我,你還托得住嗎?」懿澤像自嘲一般的笑,冷冷的說:「如果那樣,恐怕你不會!你巴不得是那樣!再也沒有人能阻礙你們雙宿雙飛了!」
「如果我不是一個皇子,你會嫁給我嗎?如果皇阿瑪沒有把我的名字寫在立儲詔書上,你還會考慮帶我四處求醫嗎?」永琪的語氣,比懿澤更多了幾分生硬,卻是同樣的冷漠,繼續說:「我猜你不會!因為,當我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會迫不及待的取了我的性命,為那些你在乎的人報仇!」
懿澤沒有言語,只用輕蔑的眼神,故作隨意的瞟著永琪。
永琪手托擎天柱,不一會兒,就累的汗流浹背,卻依然堅持著,又對懿澤說:「你說過,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只有交易。我在這場交易中的籌碼是我的身份,那麼,你在這場交易中的籌碼是什麼呢?」
懿澤仍不做聲。
「是你出眾的容貌嗎?」永琪的眼中,也露出輕蔑之態,道:「那麼我很抱歉,嬙兒的美麗並不輸給你,我為什麼還要選擇你所謂的『交易』呢?」
懿澤冷笑道:「所以,你終究還是選擇了她。」
「我給過你機會,而且是很多次機會。在你愛我的時候,在你不愛我的時候,在你恨我的時候,甚至是在你利用我的時候,我都給了你機會。可惜,你全都沒有抓住!」永琪痛斥著,寫在他臉上的,不知是惋惜還是諷刺。
懿澤又不做聲,目光卻變得越發鋒利。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能對你一心一意。我倒想問你一句,當你對我失望的時候,當你身邊出現一個對你好的人,當他對你好到毫無保留的時候,你不會感動嗎?你不會在某個瞬間心動嗎?如果胡云川沒有死,天知道你們後來會不會繼續糾纏下去!」永琪的神色漸漸變成了失望,苦笑道:「你說過,你的眼裡揉不進一粒沙子,但我是一個皇子,我的身份註定了我很難從一而終!我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你,我可以為了你拋棄一切,從此一心一意。是你不允許!」
提到這裡,懿澤無話可說,把目光轉向一旁。
「懿澤,你太貪心了!你一邊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利用我的家族坐擁的這片江山,另一邊,你還接受不了我家族中男尊女卑的規矩,接受不了與我身份共存的其他女人!這是因為你愛我,但又謹記著你的使命!當這兩者不能共存的時候,你每次果斷拋棄的,都是我們之間的感情,直到最後,讓我徹底淪為你的工具!」永琪的眼眶裡漸漸有了淚水,淚水灑落,他的眼神也更加悲涼,心痛的問:「你知道嗎?我恨你那個什麼前世的使命!如果每個人都為前世而活,總讓這輩子的情緣遷就於前世的恩怨,人世間恐怕早就亂成一團了吧?你為什麼不好好想想,你這輩子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懿澤仍然保持沉默。
「自從胡云川死後,你完全變了,比以前更加變本加厲!因為他的死去永不能復活,所以你對我的恨也就永不能瓦解。當我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再也無法堅持了,我的執著沒有意義!即便某些瞬間,感動喚醒了你對曾經的記憶,你也還是跨不出那道仇恨!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對我的恨才能放下?」永琪冷冷的笑著,搖頭笑道:「你覺得,我很貪生怕死嗎?你覺得我活得滋潤嗎?他死後的每一天,我都活在你所製造的陰影之下!我每日每夜被病痛折磨著,被你的冷血侵蝕著,我活得很累很累!我雖然看重生死,但我並不怕死,我很尊重生命,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因為生命的存在,是一種責任,我活著,是對父母的負責,對妻兒的負責,乃至對國家的負責!因為我死了,會有一群人傷心,會有許多人落淚,那些……都會成為我的罪過!但是,如果你認為我應該為他的死付出代價,那麼我也告訴過你,我甘願為他償命!」
懿澤慢慢抬起頭,看到了滿臉淚痕、滿身是汗的永琪,她的眼淚,終於也無聲的落下。
永琪的視線,卻慢慢的從懿澤身上移開,抬頭望著他托起的擎天柱,他的雙臂已經開始發抖,腳下也開始發軟,然而還在強撐。他不再流淚,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揚起的一絲微笑,他輕笑著說:「記得在雲南,琅玦說她好想留在那裡,其實我也是。只要那裡有你,就可以成為我的家,但你不收留我,我便無家可歸了……我與你,相戀兩年,終於喜結連理,夫妻九年,卻記恨成仇,懿澤啊懿澤,我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始終都成就不了一個完整的家……福靈安曾對我說山便是山,水便是水,橋便是橋,不拘於起了什麼名字。可自雲南一行之後,我看山都是格姆山,看水都是勒得海,看橋都是走婚橋,唯獨看你再也不是我的懿澤……」
話音落,不知是體力不能支撐,還是不想支撐了,永琪忽然鬆了手。
「不要!」胡嬙大叫著,剎那間,整個世界好像靜音了。
懿澤狂奔過去,將一隻手伸向永琪,永琪似乎也向懿澤抬起了一隻手,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的指尖,竟只有一瞬間的擦過。只有不足一寸的距離,她看到永琪被擎天柱重重砸倒,擎天柱滾向別方,永琪也隨之倒下。他的眼睛依然睜的圓圓的,眼、耳、口、鼻卻一齊流出血來,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再也沒有顫動過一次。
胡嬙爬了過來,看到永琪這般模樣,心如刀絞,搖頭自言自語道:「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夢境!這不是真的!」
胡嬙扯住懿澤的衣服,追問道:「這不是真的對不對?王爺還活著,對不對?」
懿澤的心木木的,似乎在抱有一種僥倖。她告訴自己,這是在夢裡,白日夢也是夢,現實中的永琪還沒有死,只要她想辦法破解夢境,這裡的一切就等於都還沒有發生。
正胡思亂想著,懿澤忽然聽到了龍錫杖的聲音,她猛然回頭,竟看到龍錫杖上的綠珠轉動了一圈。
「誰?」懿澤大吃一驚,驚叫著上前抓住了龍錫杖。只有龍城訣才能轉動龍錫杖上的綠珠,可是她沒有念龍城訣,綠珠怎麼就轉了?
一時間,天旋地轉,懿澤和胡嬙都辨不清東西南北,只覺得被一陣狂風捲起,不知怎的,兩人都又回到了藤琴書屋,一起跌在地上。兩人目光對視了一下,不約而同的站起裡間跑,果然看到永琪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懿澤不敢近前,因為她知道龍錫杖上的綠珠轉動代表著什麼,她害怕揭露真相。
胡嬙飛跑到床前,顫抖著手伸到永琪鼻孔前,沒有鼻息。她的心完全涼了,抓住永琪的手,大喊一聲:「永琪!」
這聲喊得讓人振聾發聵,而後嗚咽的哭聲更是撕心裂肺。
此刻,懿澤才知道,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之前的一切原來還都不算,那個她最恨的人,始終都是她最愛的人。她站在那兒,想哭哭不出,想動動不了,她覺得,她的心跳好像也隨永琪的死去一起停止了。
外面,瑛麟、瀅露、玥鳶、金鈿、卓貴等都聽到了胡嬙的叫聲,一起往屋裡跑,連同被抱在懷中的綿億和玞嫿,全部湧進房中。他們來到永琪的床前,只見胡嬙趴在永琪身上,哭的泣不成聲,口中一直自問著:「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瑛麟瞪大了眼睛看著,快步走到永琪床前,去抓永琪的手。不慎又鬆開。永琪的手陡然垂下,一動不動。瑛麟感到心慌了,她急忙又抓住永琪的手,搖晃著問:「你怎麼了?我不要改嫁,你快點醒來啊!」
永琪絲毫沒有動靜,瑛麟的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她又晃著胡嬙,問:「怎麼回事?王爺不就是因為昨晚沒睡,困了去睡覺嗎?他怎麼回事?」
「他——死——了!」胡嬙聽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聲音,她說出的那三個字說是那麼的慘淡,她覺得她看到的是世界末日。
瑛麟心驚的後退了一步,她想起了永琪昨天去看她時說的話,原來,那真的是臨終遺言?她不敢相信,剛才還看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死去?
瀅露、玥鳶、金鈿抱團在一起,都哭了起來,滿屋都是嗚咽之聲。沒有了榮王的榮王府,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
卓貴的眼淚也啪嗒啪嗒,他走到床前,不解的問:「胡格格,你們剛才去哪裡了?王爺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嗎?」
「都是我的錯……他是為了去夢裡找我……就在夢中死了……」說了這幾句,胡嬙哭的不能再言語,幾乎要哭的斷氣。
卓貴沒太聽得懂胡嬙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想胡嬙一定是傷心過了頭,開始胡言亂語了。但他知道的是,永琪是真的死了,看著永琪的臉,想起永琪昔日的為人,他也跟著一起大哭起來。
瑛麟聽見了胡嬙說的話,卻知道那不是胡說,她忙走到懿澤身旁,搖晃著懿澤的身體,問:「是你對不對?是你製造的夢對不對?」
懿澤沒有動,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瑛麟就在她的眼前,她聽著聲音卻很遙遠。不止是瑛麟的聲音,她聽著所有人的聲音都很遙遠,就好像她並不在這個地方,而在千里之外。她痴痴地,混混沌沌的,全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瑛麟焦急的推著懿澤,問:「你倒是說話呀!你不是神仙嗎?難道你就沒有辦法救救他嗎?」
懿澤愣了一下,她好像聽懂了瑛麟的意思。現在永琪的身體還是溫熱的,還是完好的,說不定還有生還的可能。
想到這裡,懿澤立刻拿起龍錫杖,一步千里,回到了格姆山。
懿澤來到女君殿,這裡有十五位女君的石像,其中母神的石像是早已沒有了心的,其餘的十四位,懿澤之前在此閉關時,曾多次用心中的靈玉去感應歷代女君的心,從她們殘存的記憶里收穫了不少術法秘籍。如今,她只好再次用靈玉去感知先人的心,寄希望於從中找到與白日夢相關的記憶,或能尋一個解救之法。
榮王府中傳出榮親王撒手人寰的消息,一下子震驚了整個京城。
乾隆聽說是永琪死去,幾乎昏倒,捶胸頓足的不知哭了多久,太后和令皇貴妃等妃嬪輪番來勸解,乾隆才慢慢緩住。他又親往榮王府探視,看到已經歸西的永琪,更加老淚縱橫,自恨此生再也沒有如永琪一般的兒子。
當夜,陳進忠擔憂乾隆情緒不定,悄悄窺視,竟看到乾隆將正大光明匾額后的匣子取出,含淚燒了內放的詔書,然後又揮淚不止。原本眾人猜測的詔書內容,總算是被證實了。
琅玦得知永琪的死訊,好似聽到天塌了一般,即刻就趕到了榮王府,卻見府中正在布置靈堂。她一路哭著跑進,守在永琪床邊,福隆安只好相陪安撫,可無論誰勸,她都不肯離開半步,幾次哭到昏過去,被人抬出來另行安置,醒來就又跑回靈堂,如此反覆,一連三日水米不進,傷心欲絕。
孟冬早在永琪病中去探望時,看著永琪的面色就猜過命不久矣,但到了聽說已經亡故時,還是難免心驚,傷感落淚。她隨永珹一同來榮王府祭拜,又尋懿澤不見,從胡嬙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懿澤的去向,期望又擔憂,基本每天都來榮王府探視,安慰胡嬙且探聽懿澤消息,也緬懷著她昔日在榮王府的舊情。
其餘皇親國戚都不必說,只要稍微沾邊的親眷,都是要來祭拜亡靈的,只不過大多都是來了說幾句話就走,左不過是「節哀」、「保重」之類的言語,也沒什麼意思。
瑛麟雖按照宗人府舊例指揮著喪事的辦理,心中卻一直盼望著懿澤早日回來,帶回拯救永琪的妙方,可遲遲不見懿澤回來,生怕屍首腐壞,就再也沒有了生還的契機。
當懿澤離開超過三天的時候,瑛麟開始懷疑懿澤會不會就此不回來了。她暗自琢磨著,雖然懿澤對永琪的感情很深,但卻逃脫不了兇手的嫌疑,如果懿澤找不到救治之法,完全有可能為了逃避罪責而一去不返。況且屍首放不住這種事,懿澤也是應該知道的,怎麼可能拖很久?
考慮再三,瑛麟覺得,她只能靠乾隆找回懿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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