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心都碎了
周修常眨了眨眼睛,心道:「這是演的哪一出?」說道,「我來得……算是不慢吧?好快,其實也說不上……」
周修常尚未說完,書生便打斷道:「快到讓我十分意外,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
周修常困惑不解,合計著:「我連打了四層,每一層都耗時不小,如何是快?」
轉而一想,又道:「對了,他多半是說我的速度很快吧?」
書生見周修常沒有回答,又道:「能夠連勝我們兄弟四人的,天下只有兩個人,沒想到你是第三個。」
周修常道:「哦?還有兩個?他們是誰?」
那書生道:「說出來,你也未必認識。不過,如果你的命運好的話,沒準會在不久的將來,和其中一個交手。」
周修常道:「是嗎?那是多久的將來?」
那書生道:「很快。」
周修常雙目微睜,道:「很快?很快是多快?」
那書生道:「很快就是很快。不過,你需要很漫長的勝利,才能『很快』。」
周修常道:「我卻聽不懂了,什麼很漫長的勝利,又什麼很快,到底是漫長?還是很快?」
那書生嘆息了一口氣,說道:「我說過了,如果你的命運好的話,才會很快。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就在第十二層。他一直在等你。儘管,他並沒有在等你。」
周修常聽著這傢伙說話,越聽越是糊塗,心道:「這是在跟我故弄玄虛什麼呢?」
周修常清了清嗓子,道:「我卻不明白了,他既然沒有在等我,卻為何又在等我?」
那書生道:「他不想等你。但是如果你勝利了,他就不得不等你。他等著你,就像等著一壺烈酒,等著一個美人,等著一段最值得回味的時光。」
周修常道:「回味的時光?時光不逝去,焉知道會不會值得回味?」
那書生搖了搖頭,道:「不然不然,時光是不是值得回味,在度過那段時光之前,你就會知道了。」
周修常點點頭,覺得甚是有理,道:「不錯不錯,我承認,下面的一段時光,就肯定不值得回味。」
那書生忽然「呵呵」地笑了兩聲,道:「是嗎?你就這麼肯定?」
周修常道:「肯定。你說天下中有兩個人可以從一樓達到四樓,其中一個就在十二層等著我……」
那書生糾正道:「其實他不想等你的。」
周修常續道:「……我知道。我還想知道,另外一個是誰?」
那書生道:「另外一個你是遇不到的。」
周修常道:「為什麼?」
那書生道:「因為他已經死了。」
周修常道:「死了?那怪不得我遇不到了。他是誰?怎麼死的?」
那書生道:「被人打死的。」
周修常道:「既然他這麼厲害,能夠從一層打到四層,卻是如何被人打死的?打死的人又是誰?」
那書生這是停頓了良久,方才悠悠地道:「打死他,正是區區不才。」
周修常微微一愣,心道:「原來這句話在這裡堵著我呢!」
周修常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那人從一層打到了四層,然後卻被你打死了,因此上,你的功力要比他強,對不對?」
「不錯。」那書生微微點頭,毫不謙虛。
「這樣說來,」周修常掰了掰手指頭,「他通過了一層到四層,而你卻能打敗他,這豈不是說,天下能從一層打到四層的,應該有四個人才對嗎?」
那書生似乎很意外,儘管背對著周修常,但是周修常依然可以看到那書生聳了聳肩。
書生道:「哦?那四個?為什麼多出來一個?」
周修常笑道:「多出來的一個不是別人,正是兄台自己呀。」
聽了這話,書生又是良久沒有開口,半晌方才又一聲嘆息,吐出來三個字,一字一頓:「你錯了!」
周修常道:「哦?我錯了?難道你能戰勝了連敗一層到四層的人,卻戰勝不了一層到四層的人?」
周修常說著,覺得自己都變得有些神叨起來。
只聽那書生一字一頓地道:「不錯!我打不過!」
周修常道:「這是什麼道理?在下不解,請教一二。」
那書生張了張嘴,儘管周修常看不見他張嘴的動作,但是完全可以聽見他嘴唇閉合的聲音,只是他嘴唇閉合了好幾次,卻沒有說話,最後又是一聲深深的長嘆,說道:「原因嘛,我不想說了。」
「哦……」周修常應了一聲,心道:「先勾起人家的好奇心,最後又不願意說了,這不是故弄玄虛是什麼?!」
不過,那書生在停頓了一會兒后,忽然又道:「你怎麼不問了?」
周修常道:「你剛才不是說,你不想說了嗎?那我怎麼還問?」
那書生似乎嘿笑了一聲,索然道:「你這人,特也無趣。我說不問,你便不問了么?你就不會再追問我幾聲,我沒準就能回答了你。」
周修常啞然失笑,心想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他既然在演戲,我權且配合著他便是了,於是問道:「好,那我問了。你為什麼打不過一層到四層的那些人?」
那書生聽后,默然肅立了良久,最後又是一聲幽幽嘆息,然後黯然說道:「不,我還是不想說了……」
周修常頓時有了一種被戲耍的感覺,想要發作,卻又想到,這人剛才不是說,要多問幾遍嗎?看來他是欲拒還迎,勾著我呢!
周修常道:「兄台的話,當真吸引了我的好奇心,還望示下。」
那書生這一次沒有緘口不言,而是立刻說道:「其實說出來也無妨。就是怕周總你不愛聽啊!」
周修常道:「你打不過他們四人,卻如何我不愛聽了?沒關係的,在下但聽無妨。」
「當真無妨?」
「當真無妨。」
「那好,」那書生忽然不再束手,而是把雙手放在了前面,聽那聲音,似乎是在摩挲著雙手,似乎渾身有一些拘謹和羞澀的意思……許久之後,方才道,「其實,那三個人里,只有我一個人打不過……」
周修常聽著書生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不由得萬分驚訝:「他是不是哭了?還有,明明是四個人,怎麼是三個人了?他到底在說些什麼,自己知道嗎?」
那書生忽然一低頭,道:「周總,你是不是以為你每上一層樓,面對的對手就更加高強了一點?」
周修常被他忽然這麼一問,有些發愣。
那書生見他沒有立即回答,竟然迅速催促道:「是也不是?」
周修常只得回答:「是是,不錯的。一層比一層厲害。」
那書生道:「你的感受是對,不過,也其實不然……比如我們兄弟姐妹這十一個人,究竟能不能從一層打到四層,誰也不知道。我們平常時相互單挑對打,也是互有勝負,不過,有一個人,我卻始終是打他不過。」
周修常配合著問道:「那這人是誰呢?」
周修常心中猜想著:「有一個始終打他不過……或者是打她不過?而一層到四層,只有一個女人,就是李不照,這麼說來……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心裡喜歡那個李不照?」
周修常不禁想象了一下李不照和這書生站在一起的畫面——一定會笑得感人。
不過,話說話來,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這種事情,是甜是苦,個人自知,旁人無由置喙。
那書生這時將腦袋抬起來,幽幽高聲吟道:「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說到這兒,書生忽然不出聲了,周修常接著吟出最後兩句:「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
詩吟至此,周修常心中所猜便得到了印證:「果然確鑿無疑!這首詩乃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作品,屬於閨情詩,必然是和女孩子有關了,所以,看來這書生對李不照真是一往情深啊!」
這時,那書生顯然流出了淚,哽咽道:「這個人我怎麼能打得過呢?我一定得讓著她啊!」
周修常也點點頭,十分理解地道:「是啊,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多少得……」
「什麼女孩子!」那書生忽然用鄙夷和不滿吼了一句,「女孩子……女孩子我怎麼會打不過……嗚嗚……還不是為了她……」
周修常頓時更加糊塗了,心道:「女孩子?不是?難道他是……喜歡男的……」
周修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暗暗決心一會兒動手的時候,不讓他碰自己的身子……不過進而想到:「不過,看他對他一往情深的樣子,我是不是多慮了?沒準人家根本看不上我呢……看不上最好啦……」
那書生用手摸了摸眼淚,嘆息道:「就算是不照妹子,我也會打過她的,當然啦,如果我要是不用力,想糊弄她給她一個勝利的話,她會不高興的,會說,師兄,你幹嘛讓著我?難道你不知道你這麼讓著我,便是害我嗎?於是,我不得不用力,卻又不敢用全力,每次都要打敗了她,她方才會滿意……唉!」
說到這兒,那書生忽然狠狠地一嘆,然後一拍自己腦門,顯示出十分懊喪的樣子。
周修常更加糊塗了:「不是喜歡……男的啊?聽他剛才這話的意思,還是喜歡女的嘛!喜歡的對象也正是李不照。」
只聽那書生哭了一會兒,又道:「我是何其傻,何其愚鈍,何其不懂她的心思啊?!她要我盡全力,我便真的盡全力嗎?我便一次勝利的機會都不給她么?我怎麼這麼傻啊……果不其然,最後她……她愛上了別人……」
周修常忽然想起了李不照之前說的,頓然了悟:「哎呀,李不照不是喜歡那個……蘇陡坡么?」
果然,那書生哭哭啼啼,又是拍腦門,又是拍大腿,說道:「這個蘇陡坡,才是我一直打不過的!你說說,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道理:不照妹子在跟我練習的時候,一定要讓我用全力,好提高她的武功,她也最信任我,知道我絕不會傷到她……可是!在與蘇陡坡的對練的時候,她卻不停地說,要我讓著他一些,蘇陡坡還小,信心不夠,我一定要多多放水,讓他贏了我……但凡我稍稍用力,將蘇陡坡壓得抬不起頭來時,她都大叫著,不讓我欺負他……嗚嗚嗚……」
周修常聽了,也不覺一陣凄然。
愛而不得的凄苦酸楚,何止心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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