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正英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二樓的樓梯口，二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在暗綠色的應急光源的映照中，一團團粘稠的瘴氣從二樓的走廊徐徐湧出。

林正英手捻雷字決護身，不緊不慢，緩步踏上二樓。

「文才…」他低聲呼喚著，二樓空蕩蕩地沒有人應。

整個二樓是個三進的居室加倉庫，此刻所有的房門緊閉，隔絕了塵世間的一切喧囂，幽秘深邃的黑暗如同地獄冥界一般！

林正英不會想到，居然有人膽子如此之大，竟然能用法術侵入，看來街心的紙人不過是調虎離山，真正的正主已經進來了！

整家店鋪都由他布置法陣加持，二樓的神座也有祖師爺守護，來人竟然能直接侵入，甚至翻轉布局，其修為不在自己之下！

林正英不敢怠慢，快速向著神座奔走，不料剛剛接近神座，一股大力由遠而至，拉著神座驟然後退，瞬間隱入黑暗之中。

匆忙之中，林正英僅僅捉到一隻桃木劍。他咬破中指塗在桃木劍上，守在黑暗的垓心，定心打坐，嚴陣以待。

整個空間的陰氣越來越重，林正英呼出的白氣在桃木劍上凝結成霜，甚至他的鬍鬚睫毛也掛上了冰花。

「biu！biu！biu！」

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影子忽然閃現，它們是各式各樣的孤魂野鬼，濃烈的陰氣將它們吸引而來，極度饑渴地想要剎飲血食。

恍惚間湧入的孤魂野鬼越來越多，整個空間似乎都擠滿了人，它們齊刷刷地瞪視著林正英，口中毒蜆滾滾流淌。林正英閉目凝神不為所動。

「嗷…！」一聲狂吼帶著腥風從林正英背後呼嘯而至！

一隻惡鬼越眾而出，在身邊惡鬼們震驚的注視下，這位餓殍飛身躍起，直衝著林正英撲去。

林正英動了一下。

在場的野鬼都看清了這雷霆般的一擊，並震懾於這令他們自身難以企及的速度。

桃木劍帶著火焰於半空劃出一道虛影；

惡鬼攔腰一分為二，兩部分在巨力的作用下飛擲到遠處的地面上，烈烈燃燒。

惡鬼屍身墜地的聲響打破了沉寂，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滿是仇恨的狂嘯，聚集的惡鬼們奮不顧身向著林正英發動衝鋒。

林正英踏罡步走，向前邁步，正面迎上了他們。

屠殺開始了。

第一個死的是水鬼，它濕淋淋的屍體將地面攪得又腥又黏。

林正英抬起了手掌，雷決之手所指處，紫電暴雷般噴涌而出，將墮落的靈魂瞬間化作了齏粉。

接下來是黑壓壓的悵鬼，效法那位遭到腰斬的同儕，它們張牙舞抓，不顧一切地狂嘯著直奔林正英而來。

林正英劍風起舞，劍過之處如砍瓜削菜，稀里嘩啦。須臾之間，它們盡數化作了包裹在破布內的碎塊，過程之簡短令人心驚。

饒是如此，依舊有不可計數的幽靈冤鬼源源不斷地向他聚集。

林正英瞥見頭頂的一顆猩紅的光亮，立刻明白對方的伎倆，對方通過擺放某種極陰之物，扭轉了自己法陣的磁場，將極陽改為極陰，使得陰氣不斷聚集，從而聚集方圓百里的孤魂冤鬼！

想到此處，林正英開始提速奔跑，迎著惡鬼潮水傾斜而來的爪牙狂濤，利爪撕裂他的衣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急！」伴隨著一聲純粹而濃烈的怒喝，林正英撞上了惡鬼潮的鋒線。

第一掌，一名黑羅剎被轟上了半空，在其生前站立和死後墜落的兩點間灑落下一長串黑血。

第二拳，搗在了一頭披毛煞身上，這名倒霉蛋的屍身如炮彈般釘進走廊牆壁，四分五裂的軀體帶著未消的拳力爆炸飛濺。

一名惡鬼揮舞著有如矛刺般鋒利的釘棍錘向林正英的胸膛，火光一閃，令它愕然的是，在這一擊打到實處之前，它的手臂已經和軀幹分離。

林正英的回劍一擊將它的頭顱從頸項上掀飛，在它無頭的屍身軟倒在地時，頸項的斷面處正因火焰灼燒產生的高溫而起皰。

林正英的每一擊都迅如閃電，惡鬼們的窮凶極惡根本無從下手。

惡鬼叢如同風倒的麥稈，一層層倒下，林正英如入無人之境，向著正前方的紅心極速推進！

「師父…」遠處的黑暗傳來一聲呼喊，那是文才的聲音。

惡鬼群忽然停止了攻擊，林正英驟然一驚，壓住呼吸緊盯著聲音的來源方向。

「師父…」呼喚間，惡鬼群落落讓開一條道，一個恍惚的人影不緊不慢地向著林正英走來！

「師父…」那影子越走越近！

林正英後退半步，平端木劍，焦急地喊了一聲，「文才！不要過來！」

「師父…」那個影子走近了，確實是文才，他像是看不見周圍黑壓壓的鬼眾，手裡端著一口鋼筋鍋，鍋內沸油翻滾。文才顛顛跑來，「吃飯了師父…！」

林正英持劍頂住文才，「小子！你搞什麼鬼…」

「該吃飯了…」文才的臉上鬼氣森森，笑容滲人至極。

林正英：「吃什麼？」

文才陰陰一笑，「吃人頭…！」

說話間，文才的腦袋毫無徵兆地滾進了油鍋里，瞬間被炸的面目全非，眼珠爆炸，那稀爛的腦袋忽然反轉，瞪著林正英，「師父…嘗嘗吧…！」

「大膽！」林正英怒不可遏，雖然知道這是無頭鬼的把戲，但是眼見自己的徒弟這種慘狀，仍是怒不可遏。

林正英大喝一聲，飛起一腳將那口油鍋踹翻在無頭鬼的身上。

「呲啦！」熱油澆到血肉身上的那種恐怖到骨髓的聲響爆燃開來。

無頭鬼的腦袋滾在地上，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已經吸收閉合的傷口。粗壯的觸鬚在他皮膚上蠕動著並編織在一起，分泌出迅速硬化成甲殼質的黏液。黃色的小眼睛像水皰一樣從非自然的皮膚上長出，爆開許多小液泡。

「嗷…！」眾惡鬼爆發出一陣窮凶極惡的哞叫，再次發了瘋一般沖向林正英。

林正英吃了一嚇，內息不暢，加上年邁，體力漸漸不支，不覺間陷入苦戰。

眾鬼的攻勢越來越兇猛，包圍越來越緊密，新湧入的惡鬼越來越強大，眼看林正英就要支撐不住。

「呔！」

黑暗中有人發了一聲喊，如同一柄利刃，切開了一切喧囂，在場所有的靈體都為之一震！

下一刻，屋內忽然金光大作龍氣滾滾，隨著嘶嘶作響的氣霧散去，一副壯美絕倫、令人為之屏息的畫面展現在所有鬼的面前。

張苟成！之前是太師椅上僵坐著的，是一具蒼白、凝滯的將死亡魂；

此刻，張苟成警醒、明睿，渾身上下涌動著澎湃的生命力。

他的存在感無與倫比，如同席捲而至的風暴，制御了空間內所有靈體的心魂；

張苟成頭頂桂冠，身披龍形翻滾的雄奇的盔甲；一手握持著金色的佩劍，不滅的明炎自劍柄一路延燒至刃尖，釋放出璀璨的光華。

張苟成的雙眼中折射出狂暴的怒火，其勢之烈，就連其最為兇惡的惡鬼也不敢直視。

此刻，整個空間彷彿被施展了一道魔咒，儘管充斥的殺氣已傳遍整個二樓，空間內卻一片寂靜，除了火焰的迴音外沒有絲毫其他聲響。

對於張苟成而言，他最後的記憶定格於昏迷的時刻，他最後的知覺，是一陣超越了忍耐極限的劇痛、毒素的侵蝕和擴散。

下一秒，張苟成發覺自己正站在一處完全陌生的所在，面前是一支宛如自噩夢中走出的大軍，扭曲褻瀆的形態中卻仍能隱約辨認出是罪惡的化身。

甚至林正英也同樣給張苟成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你們…」張苟成神智恍惚。

「啊…！皇上！是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的惡鬼忽然齊刷刷跪倒，對著張苟成發出一陣山呼。

張苟成不為所動，林正英亦是巋然不動，似乎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大膽…！見到朕膽敢不跪？！」張苟成彷彿變了一個人，霸氣外露地瞪視著林正英。

林正英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這個世界早已經沒有皇帝了…」

「大膽！」張苟成怒喝一聲，拔出寶劍大開大闔，摧枯拉朽地斬殺屈服在地的惡鬼，每一擊，都伴隨著漫天翻飛的斷臂殘肢。

張苟成帶著裂天的仇恨，如暴風般向林正英撲襲而去。

林正英則帶著憐憫的神情，凝視著化身帝皇的張苟成急急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