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樂 第四章 公子韜光

一 安樂 第四章 公子韜光

世人傳公子鈞領兵如神,也正是因為如此,因景晏兩國締結盟約時一直有互換質子的傳統,到父王這一任時,雖然晏太子去質景,但景大晏小,景太子鋮身份尊貴不好做質子,父王便要求公子鈞來。

征戰殺伐之人,怎可能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無害。

他越裝,晏國王室越是不信,幾位晏國公子更是深恨他是父王口中「別人家的公子」,但凡有機會都要找他的麻煩,他也一向泰然處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只有幾次太平公主實在鬧得過火了,他才不卑不亢地以不該傷及景晏兩國友好交情之由,讓太平有力沒處使,碰個軟釘子。

唯一讓人安慰的是,世人皆傳景國最有才幹的兩位公子不和,相互忌憚已久。

不知此言真假幾何,不過從公子鈞在晏王宮中多受欺凌,太子鋮從未有什麼表示來看,倒有八九分可靠。

想來無情最是帝王家,何況是已隱隱有一統天下之態的景國。這兩人非一母所出,又都不像是甘居人下的主,大概早晚會有一斗,只怕一直都在各自暗中蓄力,

有此裂隙,各國謀士自然蠢蠢欲動,想盡各種辦法滲透景國前朝後宮,欲使計致兄弟鬩牆,坐收漁翁之利。只是不知為何,這些伎倆卻屢屢受挫。

呵,天下人不知道……安樂卻知道,因為她撞破過一個秘密。

如今,秘密的主人抱著她落了地,低頭皺眉道:「你這是怎麼回事?」

咦?嬴鈞一向立的是翩翩君子人設,往常雖說冷淡,起碼還會客客氣氣稱一句「安樂殿下」,如今竟然似乎有些生氣。他氣什麼呢?

安樂總算等頭暈過去了,訕訕笑道:「多謝殿下相救。殿下放我下來就好,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額角還是痛得不行,她卻擔心街上人多眼雜,萬一就有個認出她來的,那可是麻煩大了。可她伸出手試探地推了推他,竟然紋絲不動!

嬴鈞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似乎糾結了半晌,忽然想起什麼,便要開口。

「嬴鈞!你敢欺負阿雲!」突然一聲大喝,太平公主跟踩著風火輪一樣趕到了。她怒目圓睜,活像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貓,「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哎不是……」安樂正要開口辯解,嬴鈞卻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後:「太平殿下待怎樣?」

……安樂扶額,他這是揀著太平的氣頭捋虎鬚啊!

太平聽他這話,臉上表情頓時冷了下來,咬牙切齒道:「你害她一次還不夠,但永遠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再欺負她一次!」

一隻手從嬴鈞身後舉起來,安樂弱弱開口:「那個,我挺好的……」

頂著太平一臉怒其不爭的神情,安樂有些心虛,卻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阿彤,你跟人家打架的時候,我不小心從窗戶上摔下來了,是公子鈞救了我……」

「他怎麼可能那麼好心?!」太平一副活見鬼了的表情。

嬴鈞卻不知在想什麼,沒有再和太平嗆聲,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位公主。他低垂的睫毛在溫潤的眸子上投下一片陰影,叫人看不分明。

其實話說回來,太平一個小姑娘,跟這位質子什麼仇什麼怨,怎麼就天天跟他過不去?好說歹說半天,安樂總算是勉強打消了兩人間先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嬴鈞沒什麼表示地走了,太平也放棄了繼續為難質子的打算:「好吧,那我們回去吃點心吧!」

……安樂覺得,和太平一起待久了,自己已經練出了萬變不離其宗的淡定心境,大概很快就能得道飛升了。

與太平一道回茶館之前,她不知怎的,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嬴鈞還在那裡,微微地偏了頭看著她們的背影,九分冷漠,卻似乎還有一分……落寞。

那個眼神莫名地讓她心中一酸,忽然就叫她回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的事。

十五歲的安樂還是個天真爛漫不知世事的公主,夢想著能走出王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正月雪融,二十一歲的景國公子鈞率領景軍圍困魏國都城數十日,接受了魏王的投降。

三月春末,晏王長女永寧公主出嫁晟國公子惠,次女及笄獲封安樂公主;景晏兩國定下了互換質子的人選。

五月夏熾,晏國太子離赴景國做質子。去程時安樂軟磨硬泡,愣是央了他帶自己同去。

從南至北,從東到西,車隊駛過青翠丘陵,駛過蒼茫平原,又駛過峻峭山嶺,整整駛過兩個月。

七月秋爽,晏國車隊到達景都琰陽。

她永遠記得從馬車上下來看見景國王宮第一眼的樣子。

將過未時,日頭正烈。西北乾燥,安樂整整長到十五歲,第一次見到沒有一絲雲彩的湛藍天空。

浩瀚天穹之下,便是雄渾壯觀的景國王宮,宮殿莊嚴肅穆地拔地而起,彷彿一直延伸到天際。層層堆疊的樓台呈紅黑兩色,雕樑畫棟;巨大的金色屋檐居高臨下地逼視著面前的不速之客,兩邊是肅穆列隊的軍士,面前是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台階。

和晏國溫婉秀麗的王宮不同,景國的宮殿具有巨大的威壓,沉沉地壓在人心上。

禮官高呼,宮門洞開。

那一瞬間,她忽然一陣恍惚,眼前猛的出現熊熊燃燒的烈火,鮮血順著台階滴下來……

這座宮殿彷彿凝結了一個年代久遠卻依然可怖的噩夢,在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面前鋪天蓋地呼嘯而來,瞬間吞沒了她的世界。

這是……什麼?!

她一個哆嗦,眼前轉瞬又恢復了潔白的玉階,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二哥感受到了她的異樣,微低頭看她,眼中並無嫌棄之色,卻有些擔憂。他隔著袖子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見她抬頭看自己,立時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原本幾乎稱得上美艷的眉眼皺成一團。

……嗯,二哥一如既往的沒形象,想來也沒什麼大不了。天塌下來反正有他撐著……可他真的靠得住?

十五歲的安樂已經能夠很理智地否定這個幻想了。

這時,台階上響起一個溫潤而不失威嚴的聲音:「晏國太子殿下遠道而來,路途辛苦。子鈞奉父王之命前來迎接。」

忽然有一絲奇異的感覺悄悄爬上了安樂的心頭,似曾相識。

高高台階之上,景國公子鈞奉王命前來迎接晏國太子離及安樂公主一行。

「哎呀,辛苦了辛……」二哥帶著一貫油腔滑調的派頭開口,居然史無前例地卡殼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向來以花言巧語騙小姑娘著稱的晏國太子,居然也有語塞的一天?!

安樂見了鬼一樣偏過頭去看他,卻見他飛快地瞥了她一眼,見她微蹙了眉,隨後便輕咳一聲,神色如常地再次轉回頭:「辛苦殿下啦,這一路真的是累死了,可以先休息嗎?」

嬴鈞再開口時,已帶了一絲溫和笑意:「自然。」

這位公子鈞,聽聲音大約平時是位挺好相與的人,哪怕對著沒個正形的晏國太子,也沒流露出一點輕視的態度。她原以為傳說中的公子鈞既是征戰之人,想來是一位倨傲的公子,大概周身都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冷漠和凌厲。

不知他是什麼模樣,可聽他的聲音,卻真真有如玉石之聲。

她沒有抬頭。安樂自認向來不是個會出岔子的人,於是按著禮儀,只低眉順眼地扮做一個端莊沉靜的異國公主。

但還有一個原因。不知怎的,剛才奇異的感覺過去后,她自己也隱隱覺得不是很想看見他。

……就好像看見了他,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這沒來由的念頭像一根小刺一般扎進她心裡,一分不安,九分茫然。

王宮儀式繁多冗雜,不過除了第一天的接待禮,後面的儀式安樂都不用參加了,她便整日窩在下榻的靈犀宮,然而這裡統共就那麼幾冊竹簡,來來回回就是景國起家的那些事情,什麼一百多年前威名赫赫,連公子鈞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太子嬴鉞啦,曾經一家獨大、禍亂朝綱的丞相樂常啦,都是她早已滾瓜爛熟的歷史,實在是叫人提不起精神,只能打開窗戶看看外面的天空。

……唉,連片雲都沒有。

不過,那一堵堵紅黑高牆與金光燦燦的屋頂,看了些時日習慣之後,其實也挺順眼。這樣大這樣高的宮廷屋巷,也不知身手了得的阿彤能不能飛的上去?

呵,若是阿彤在,想必早就拖著自己去景王宮偷摸一日遊了。

果然近墨者黑,自己到底還是被太平給帶壞了。

……管他呢!雖說武藝不如太平,但整天和她混在一處,只是偷偷走一走,想必不會出什麼事。

於是,安樂瞅著殿門外換人的工夫,便優哉游哉溜了出去。

第一座殿,不錯不錯,巍峨壯觀。

第二座殿,不錯不錯,高大莊嚴。

第三座殿,不錯……這景王宮怎麼回事,宮宮殿殿彷彿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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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天下不能靠談戀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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