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你在做夢
張記恆公式化地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事,正好我也在這裡開會,看見洛少就來打個招呼。」
洛唯西看著他,嘴角的笑意漸漸變成譏諷,「現在招呼打了,張先生可以說正事了吧。」
張記恆臉色一僵,內心暗罵起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聽說德加今年有意拿下東區37號那塊兒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洛唯西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說道:「真的如何?」
張記恆露出個意味不明地冷笑,道:「如果洛少真有此意的話,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一句,近來那些對洛少不好的傳言,你怕是要好好處理一下,不然鬧大了不好收場,這地兒免不了成為別家的。」
狗急跳牆直接來威脅人了。
洛唯西眯起眼睛,盯得張記恆半晌不說話,直看得他心裡發毛,才淡淡開口道:「張先生,你真是太操心了,有空關心我的虛假傳言,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前途為好,免得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你什麼意思?」張記恆變色,瞧了眼四周,壓低聲音咬牙道:「是說我不得得罪你嗎,你洛氏雖有錢,但沒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是。」洛唯西冷笑道:「難道你有?」
說完不理會對方難看得要死的臉色,轉身走了。
像張記恆這種挑梁小丑,只會盯著眼前芝麻大小的利益,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根本用不著他親自出手。
如今兩院合併的呼聲越來越高,那位大人去世后,以晏家為代表的貴族階層非常被動,定然不想在這節骨眼生事,而張記恆卻在這個點打歪主意,從洛唯西隱瞞的身世下手,固然能打擊洛氏,卻不知真正在意此事的是晏家,要是讓他們知道張記恆在拚命拆台,呵呵,狗咬狗,那才有意思。
*
夜深人靜,正是好眠時。
一輛不起眼的貨車開至城郊西坡。
上世紀60時代,這裡曾是個生意興隆的皮革廠,倒閉后一直閑置,又因為發生了那起震驚全國的校車綁架案,被人認為是不詳之地,一直荒廢至今。
車子停下,下來幾個人,迅速拉開後門,從裡面抬出一個人,將他丟在露天染色石缸里,然後走了。
染色場很大,分佈著近百個石砌的大缸,約有成年人腰那麼高,6個一組或9個一組,從上空看的話這裡就像一個迷宮方陣。如今石缸里是空的,染料已經完全乾涸結塊,但依舊殘留著一股刺鼻難聞的化工染料的氣味。
早春的夜風依舊很涼,拂過皮膚能吹起一身顫慄。
石缸里的人眼皮動了動,頭頂上為數不多的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凍得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周圍空曠、安靜,除了風聽不到其他聲音,還有一股充滿甲醛、苯等難聞的化學氣味。
「怎麼回事!」他猛地從石缸里竄起,滿臉不敢置信的驚恐慌張,他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家裡睡覺,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身上的衣服都換了。
綁架?!
「這是哪兒?」他驚恐地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一列列詭異的廢棄大缸,並沒有看到其他人。
「喂!是誰?誰在搞鬼!出……出來!」
「有沒有人?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那人叫了幾聲沒人應,心裡的不安卻愈發強烈,身上薄薄的衣服被冷汗浸濕,夜風一吹,只覺得渾身冰冰涼涼。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敢惡作劇!我一定讓人把你們抓、抓起來坐牢!」
又威脅幾句得不到回應后,他開始手腳並用從石缸里爬出來,結果太害怕了,手腳發軟,幾乎是從裡面翻滾著下來的,摔在污跡斑斑的地上,「哎呦」叫了起來。
「叔叔!」
一道忽遠忽近縹緲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誰!」那人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扶著石缸站起來,「誰說話!」
「叔叔,你是警察叔叔嗎?」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是個聲音清脆可愛的女童聲。
那人面色突然慘變,大聲道:「你在哪兒!出來!」
「叔叔,我出不來,你是來救我的嗎?」
聲音好像是從四面八方幽幽傳來一樣,語調凄涼又帶著些許期盼,被夜風吹得縹縹緲緲,如同鬼訴。
男人渾身打顫,一粒粒的顫慄從皮膚冒了出來,但畢竟有多年的執法經驗,經過最初的慌張,現在反而比之前要鎮靜一些,說道:「你告訴我,你是誰?」
「我叫張蕊昕。」
聽了這個名字,男人最初並沒有反應,又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爸爸媽媽呢?」
「我是被壞人綁來的,叔叔,他們把李偉帶走了。」
「李偉是誰?」男人忽然覺得不對勁,這兩名字好像聽過。
「我同學,他們把李偉放在你身邊的缸里,往裡面倒開水,把他活活燙死了……叔叔,他們說要把我們的皮剝下來,警察叔叔,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們。」
張蕊昕、李偉、缸、剝皮……
男人終於知道在什麼地方了,這個罪惡的不詳之地!是二十多年前他辦過的一個案子!
他臉色剎間褪去血色,踉蹌著後退幾步,被地上的垃圾一絆,再次摔倒在地,嗓子眼裡因為恐懼還是什麼原因發出「咯咯」的聲響。
「叔叔,你為什麼不來救我,我不想死啊,我想爸爸媽媽……嗚嗚……」
女童天真又絕望的聲音被夜風吹散,哭聲更顯詭異幽怨,讓人頭皮發麻。
男人的血液都要凝固起來,臉上的每條皺紋都刻著恐懼,身子簌簌顫抖,「你……你要報仇去找壞人啊,別、別找我!我沒有害你!」
「可你是警察叔叔,你要抓壞人!」
「他們死了!壞人都死了啊!」
「不,真正的壞人還沒死,叔叔,你一定要抓住他們,不然……」
嘩啦——夜風裹挾著地上的樹葉呼嘯而過,寒意滲人。
男人打了一個激靈,嘴唇哆嗦。
啪!不遠處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光亮,好像貨車的強光燈,射得人睜不開眼。
他抬起胳膊遮擋眼睛,等漸漸適應了,才眯著眼睛看去,只見從那光團方向,好像走來一個人!
身形高挑,腳步輕緩,看輪廓隱約是個女人。
鞋底踩著地上堆積起的廢棄物,發出沙沙的聲音——
穆千棠穿著卡其色長款外衣,帶著一頂同色貝雷帽,手插在衣兜,慢慢朝他走去。
穿梭在一個個石缸中間的過道,她終於知道,夢境里那個怎麼逃也逃不了的地方,就是這裡。
當時她才六歲,小小的個子不及石缸高,走在裡面就像身處於巨大的迷宮之中。
而追在後面那個惡魔,作為成年人,他完全可以憑藉身高優勢看到在過道中奔跑的自己,不管是往左還是往右,都一目了然。
一步步,她走的很慢,看著前面驚疑不定的老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更加深幽難測。
「你……」男人終於看清了她的模樣,瞪大眼睛道:「是你!你想做什麼?」
「許局長。」穆千棠在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上的許衛民,「你好像很怕我。」
「我才不怕你。」許衛民額上青筋暴起,怒道:「你把我弄到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穆千棠道:「不,不是我把你帶到這裡的。」
是貝小茹帶人做的,當然不是她。
「不是你?」許衛民顯然懵了,「那是誰?」
穆千棠聳了下肩,「鬼知道,也許你在做夢。」
許衛民愣了一下,「做夢?」
此刻,對面的強光依舊刺得他不能完全睜開眼睛,只能舉著手遮擋才勉強睜開一條縫,對面的穆千棠背對著強光,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恍恍惚惚的,很不真切。
「是的,做夢而已。」穆千棠輕笑道:「不然此刻你應該在家裡睡覺,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是啊……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應該在家裡才是……」許衛民喃喃說道,神情也變得恍惚起來,或者說他從心裡希望眼前的一幕是做夢,而不是被綁架到這荒廢無人的地方。
穆千棠微微彎腰,輕聲地、蠱惑地說道:「沒關係,做夢而已,你可以閉上眼睛,等醒來就會發現還在熟悉的卧室,從床上醒來。」
聞言,許衛民真的閉上了眼睛。
他半夜驚醒,從睜眼開始就遭遇了太多驚嚇,本來就身心疲憊,又被強光刺激得眼睛疲勞,閉上眼睛就有一种放松的感覺。
「很好……你別擔心……不會有人對你做什麼的……你現在很安全……在自家床上……你可以躺下去……對,找個舒適的姿勢……」
「不對!」許衛民突然睜開眼睛,「我不是在做夢,我還在兒。」
不愧是做過警察的人,雖然早就不在一線做事了,但基本的警覺還在。
穆千棠也不急,從口袋中抽出手,指間滑落一條銀鏈子,上面墜著塊赤紅的不規則水晶,在強光背景中閃著妖異的紅芒,發出一股極淡的隱秘香味。
「這是個夢,你在夢裡。」穆千棠將吊墜垂在他需要仰頭四十五度角才能看到的位置,輕輕擺動著,「不信的話看這吊墜,即便我的手不動,它也會搖擺個不停,現實是無法做到的,要數數嗎,看它什麼時候停,一、二、三……」
許衛民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去看,但不知怎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這一看,就有些移不開的恍惚感。
穆千棠的聲音很好聽,輕靈柔和,音略低,卻不沉,帶著一點山林回聲的縹緲感,又像是墨水低落在水中,隨著水波飄散開一般,讓人不自覺就沉溺其中。
「……十三、十四……十八……」
燈後面的不遠處,站著幾個人。
貝小茹忍不住說道:「那老貨還睜著眼睛,能行嗎?」
洛唯西手插褲兜,神色十分平靜,「放心,棠棠不會失手。」
貝小茹抬手看了下表,「已經兩點了,路上還要兩個多小時,我們必須在五點以前把人送回去,才不會引人注意。」
洛唯西還是那句話,「我對她有信心。」
「……二十二、二十三……是不是覺得很累……閉上眼睛吧……醒來就會發現這只是個夢……試試看……閉上眼睛能看到什麼……是不是有片光……你跟著走……往前……不要停……一直往前……盡頭處有道門……打開吧……那是你熟悉的地方……你在調查局的辦公室……」
穆千棠收起吊墜放入兜里,蹲下身,看著閉眼靠著石缸的許衛民,輕聲說道:「那是你曾經的辦公室,對嗎?」
許衛民:「……對。」
穆千棠:「你在那兒工作了幾年?」
許衛民:「十六年。」
穆千棠:「看見那張辦公桌沒有……你坐在那裡……手邊有一份文件……關於拿起特大校車綁架案的……你打開文件,告訴我兇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