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一更
晨合宮裡一切如常,伺候皇後娘娘是最要緊的大事,緣更的人又多了一份任務,那就是去捉池塘里的蛙,回山親自帶著人,倒也不拘是自己的人,也帶著居南一留下的人,端王府里的人,不用白不用。
回山突然腳一頓,下一刻跪了下來,見鬼似的看著前面的影子。
「皇上——」這是納涼,在花園裡閑逛?
雖然,他們值守這麼多天,也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但也只能這樣想了。
鄭淙元的腳一頓,看著扛著網兜、穿著雨靴的侍衛,猜到這些人幹什麼去,的確,耳邊傳來幾聲蛙叫。
御花園裡幾處池塘,自然會有蛙聲,鄭淙元想起其金的稟報,夜裡要醒幾次。
自然是因為睡不安穩,因為這些蛙聲?
「去吧——」鄭淙元淡淡地說道,意外的自己能夠如此平靜,就好像是將頭埋進土裡的鴕鳥,突然間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也沒有想象的不想埋土裡。
回山立刻乖覺地退後幾步,終於到安全的距離,撒腿就走,像是火燒著了屁股一樣。
「大人——」跟在後面的侍衛氣喘吁吁地跟了上去,「池塘在那邊。」
侍衛手指著另一個方向,回山立刻尷尬了。
「我當然知道,這邊不是還有一個小池塘,先去清了再說。」回山怎麼會承認自己慌不擇路,昂著頭說道,「你們倆,幹嘛,要去哪裡?」
剛要趁亂走的正是居南一留下的兩個人,此時突然被叫到,也不敢硬走,只得站住。
但是,今天鄭淙元的舉動不正常,他們不放心,想要去看看。
回山立刻意識到問題來了,上前一步抓住這兩人的肩膀,一手摟住一個。
「兩位兄弟,我知道你們是誰的人,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是,我還是要警告你們,在宮裡就要遵守宮裡的規矩,就是你們主子在,也擋不住皇上去晨合宮,不信你試試?」回山態度雖然很和藹,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半點也不含糊。
那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這黑夜中,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對方,但似乎也達成了一致,也不動了。
「大人,我們都是娘娘的人,為娘娘活著,自然是一路的。」其中一名侍衛立刻說道。
「這才對——」回山不客氣地擼了擼兩人的頭,自己的人立刻將兩人圍在了中間。
回山這才放心地往池塘趕去。
……
其金、其羽見鬼地看到晨合宮另一番景象,那些吃著東西站在牆頭的侍衛,沒料到他們來,嘴裡還包著瓜果,連忙跪下來行禮。
還有在宮裡做著木匠的侍衛手上的工具都來不及收,直接跪在了地上。
鄭淙元簇著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地鎮定,其金、其羽目不斜視,心裡則冷哼一聲,看,沒有他們,這些侍衛到底是半路子出來,到底沒規矩。
「各位大哥,辛苦了,來吃瓜——」雪柳端著一盆西瓜出來,臉上喜氣未褪,直接就往前走,猛然就感覺有些不對勁,跟著哐當一聲,手中的果盆瞬間掉落在地,聲音突兀而持續著。
雪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皇上——」雪柳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一定是……
皇上,皇上怎麼可能在這裡。
門吱呀一聲開了,雲娘正要開口訓人,突然見鬼似的看到鄭淙元,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下一刻下意識地就想跪下,可本能比理智更快,雲娘轉身就走,想要回去,下一刻反應過來,立刻跪了下來。
「奴婢,奴婢叩見皇上——」雲娘大腦一片空白,覺得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可晚上的,哪裡有什麼太陽。
鄭淙元點點頭,看向門,既然來了,他又怎麼會再走,既然決定了,就別讓自己後悔,躲進晨元殿去,那麼,這幾個月來的折磨就會一遍一遍地重複在他的腦海里。
「皇上——,皇——」雲娘見鄭淙元看殿內,這是要進去?更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不,皇上……
不,皇上已經進去了。
鄭淙元自己推開門,他自然知道鄭念如的這幾個手裡的人不頂事,尤其是關鍵時候。所以在緊要的時候,連個拿主意的都沒有。
只是,這是必然的,先是延平太后自然不允許鄭念如身邊有這樣的人,不然早死幾回了。再者,是他疏忽了,他明明知道,卻為了一己之私,並沒有動換人的心思,哪怕是給她身邊多加兩個有心眼的,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鄭淙元已經跨步進去,屋內也有一片安靜,拂冬輕輕地打著扇子,屋內並沒有很涼爽的感覺,甚至還有些悶熱,這種悶熱讓鄭淙元的心一下子忐忑起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唯一撐著他不退縮的是倔強。
事情總要有解決的法子,他不應該因為居南一而懲罰自己,更懲罰念如。
他要居南一那樣的心思動也別動。
拂冬沒注意門口的動靜,娘娘已經睡著了,今日午間太熱,因為冰少,娘娘睡的就更不好,所以並沒怎麼睡,所以晚間睡的比較早。
外面雖然嘈雜,但是有規律的聲音,加上娘娘月份大了,渴睡。
拂冬並沒有回頭,是念夏來換她的時候了,她打了這麼長時間的扇子,背上已經上了一層粘粘的汗,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也不抬頭就將手裡的扇子遞了過去。
「輕點聲,娘娘睡熟了,你看著點燈火。」拂冬說著,「你輕點。」
拂冬見的手裡的扇子被接了過去,這才站起身,猛然見身後念夏的身影高了許多,接著就看到鄭淙元,愣在了原地。
鄭淙元揮揮手,讓拂冬下去。
拂冬來不及去顧及此刻自己是什麼心情,退開一步,讓了出去,慢慢地朝著門口退去,見一同跟著進來的其金其羽。
再見面,其金、其羽有些感嘆地,彷彿滄海桑田一般,沒有了往日的沒心沒肺,不等拂冬開口,也一同跟著拂冬退了出去。
屋內的聲音與月色慢慢地跟著沉了下來,這是鄭淙元將近三個月來第一次再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此時床上的人睡的很熟,綢緞的睡衣露出半截胳膊,被子老老實實地蓋住了全身,朦朧之中看不出什麼。
鄭淙元的臉色一瞬間柔和了,彷彿過不去的永遠只是自己的心,但坐在了這裡,一瞬間所有的都變得不重要,心彷彿回到了胸膛之內。
鄭淙元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哪怕就是這樣靜靜地看著,也覺得自己的靈魂有了歸宿一般。
雲娘在門口恨不得進去,怎麼能讓皇上單獨在裡面,萬一娘娘醒了,兩人再言語不合,發生點爭執什麼的。
若是平時,雲娘恨不得皇上能來,可是現在,雲娘心裡卻不願意皇上來的,只等著娘娘能夠順利生下孩子才好。
緣更站在一側,若有所思,雲娘立刻靠近緣更,急於表達自己的緊張。
「麽麽,不必著急,你看他們。」緣更示意雲娘看其金其羽兩人,兩人雖然站在殿外,但是神情放鬆,並不緊張。
雲娘也知道,這個時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上前一步,就緊挨著其金其羽,萬一屋內發生些什麼,她總不至於比其金其羽進去的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屋內什麼也沒有發生,一片安靜,只有風微微吹過樹葉的嘩啦聲,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站在屋外的幾人卻絲毫睡意都沒有,靜靜地陪著,直到半夜,屋內終於傳來聲響,接著門開了,雲娘在看到鄭淙元的一瞬間,心才落回了胸膛內。
似乎,鄭淙元沒有叫醒娘娘的意思,也沒有再呆下去的意思,朝外走去,雲娘不敢不送,只能跟著向前走去。
鄭淙元突然轉身,雲娘剛剛鬆了的那一口氣瞬間又提了上來,緊張地連呼吸都不敢了。
鄭淙元見只有雲娘和拂冬兩人,沒有一個能經事的,但也如此了,只能看了一眼雲娘。
雲娘立刻跪下了行禮。
「就不必告訴娘娘,朕來過了。」鄭淙元慢慢地開口。
雲娘一愣,下一刻卻只能連忙低頭。
「是——」雲娘抬頭,眼前已經沒有了皇上和其金其羽的影子,雲娘愣愣地看著黑暗,一瞬間失落與迷茫,皇上啊……
過了許久,雲娘這才轉過身,身後的拂冬也才跟著移動步子,雲娘見此,知道剛才鄭淙元的話拂冬也都聽見了。
雲娘覺得挺好,的確就不應該給娘娘任何希望,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等一切……,等瓜熟蒂落了最好。
第二日一早,天色大晴,暑氣還未上來,又有著微微的風,鄭念如從一起床就覺得心情不錯。
院子里的人依舊如常忙碌,一切似乎沒變,但是一切似乎又有些不一樣,鄭念如說不出來,念夏已經端著一盆開著最盛的花進來。
「念夏,你瞧見娘娘的那一方綠綢絲帕子了嗎?」拂冬找著東西,借口將念夏拉走,怕念夏一不小心說漏嘴。
晨元殿賞賜的東西依舊在早膳後來了,沒有新意,但也是最好的東西,上輩子見過好東西的鄭念如自然知道這些都不是尋常的東西,每一件都費盡心思挑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這一日一日送來的東西更加的珍貴與上心,所以,她才會覺得有些不一樣吧。
「娘娘,那玉塌看著不錯,摸著就有涼意,又不似冰塊那般冷冰冰的。」拂冬摸著那手掌大小的青玉放開拼成的玉床,目光十分驚訝,這實在太好了,有了這個,娘娘就不會怕熱了。
「的確不錯。」鄭念如微笑地點點頭,雲娘帶著穩婆來了,十幾個穩婆都是千挑萬選,又在緣更那裡過了手才能進來的,一字排開站在院子里。
「雲娘你看著辦吧。」鄭念如沒有挑人的興緻,比起上輩子的緊張,這輩子她要從容的多,她的體質算好生的,而且,宮裡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還能擔心什麼,就算是擔心什麼,那也只能如此了。
雲娘以為昨夜的事情,是皇上一時腦子不在線,才會在娘娘睡著的時候來陪著,還不肯告訴娘娘,存粹是自己不敢面對娘娘,這樣的事情,以皇上的性子,做一次就已經太丟人。
但是,第二天,皇上又來了,相比於第一晚的驚訝與慌張,第二次就有些不解了,雲娘甚至覺得皇上是不是壓抑了許久,腦子有些問題了。
連帶著其金、其羽也是。
不然,怎麼老是挑娘娘睡著的時候偷偷的來,鄭淙元這一晚呆的時間比昨晚更長了一些,相反的,昨夜雖然睡的時間很少,卻是少有的十分安寧的整了一個整覺,一直到早上醒來。
鄭淙元伸手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這次看到新換上的玉床,微微一笑,轉身這才離開。
同樣候著的眾人又齊齊地送了出去。
「不必讓娘娘知道。」鄭淙元丟下同樣的一句話走了,雲娘嘆了一口氣,不告訴娘娘,為什麼不告訴娘娘,難道要娘娘依舊這樣不高興么?
可是娘娘不高興么?雲娘又回到這個問題,除了最開始的幾天,娘娘還有些失落,不過沒幾天娘娘就調整了過來,現在的娘娘心態平和,該吃吃該喝喝,不告訴也是好的。
第三晚,鄭淙元踏進晨合宮的時候,時間來的早,因為鄭念如誰的更早,如今月份大了,更加的貪睡,鄭淙元來的時候帶了幾捧新鮮的蓮子,交給了拂冬。
「皇上,您用茶?」拂冬接了蓮子,還是給倒了茶,說著的時候看了一眼內殿的娘娘,沒有任何動靜。
「不必了,下去吧。」鄭淙元說著,也不用拂冬,自己拉開床幔,坐在了床邊上,就如同這幾日一般,哪怕是什麼事都不做,坐在這裡,就能讓他的心境更加的平和。
然而,鄭淙元的內心,一步一步已經慢慢地形成了那個計劃,從開始的念頭到現在,每一步每一步都在內心復盤過,鄭淙元的目光也更加地堅定起來。
只是如果不能獲勝呢?
經歷過一次失敗的鄭淙元不會不考慮這個後果,鄭淙元的目光慢慢地回到了眼前床上的人身上,他至少要給自己和念如留一條可以安全撤退的後路。
鄭淙元目光平和,這麼多年,他何嘗不知道念如的心意,哪怕聲敗名裂,哪怕赴湯蹈火,她都不會在乎。
所以,從一開始,該死的都是那居南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