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妥了
小鷹猛地抬起頭:「高相公,以前在平涼的時候多有得罪,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對於你的手段、計謀和武藝,小鷹佩服得五體投地。你連錦衣衛於千戶這樣的大人物都識得,若真有心,定能救出師父。若能幫他老人家脫出生天,日後若有事,儘管吩咐就是,小鷹就算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說完,就不住磕頭。
高文急忙扶求他:「小鷹兄弟,以前的事情提他做甚。我於你們雖然有誤會,可這誤會後來不是解除了嗎?你們師徒都是血性男兒頂天立地的漢子,我也佩服得緊。放心好了,此事高文絕對不會置身事外,定想個法子護得尊師周全。」
這話也不是隨口說的,高文已經想得明白。大鷹之所以身陷囹圄,其實都是因為牽涉進自己的案子中去。如果沒有猜錯,提刑司袁僉事是黃威的後台,以前也不知道貪墨了多少馬政補貼銀子。一旦事發,那可是抄家滅門的重罪。
因此,袁僉事就命宮四和連樂裡應外合,半路上欲取高文和一眾捕快的性命。
結果,連樂受傷逃逸,宮四也被大鷹生擒,綁赴提刑司。
為了掩蓋馬政這個窟窿,袁新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手下拿下大鷹,反栽贓雲鷹勾結白蓮教,判了他一個斬首。這才是,不怕黑社會,就怕社會黑。在古代,缺乏有效的法律和監督,所謂公門更是黑得暗無天日了。
其實,此刻別說大鷹,就兩高文也是自身難保。好在余意於千戶的突然殺到給高文吃了一顆定心丸,這說明,未來的內閣首輔徐有貞已經插手此事。有這麼個大人物出手,自己這一道難關還真說不好要度過了。不但如此,還能將牽涉進馬政案的相關貪官污吏一網打盡。
袁新運、黃威等人自然在法網難逃,袁僉事一旦落馬,大鷹沉冤得雪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這個人情,自己自然做得。
聽到高文應諾,大鷹大喜,又流下眼淚,哽咽道:「若有將來,高相公的大恩大德,小鷹絕不忘懷,只不知下一步高相公要做何打算?」
高文:「說不好明日我就要過堂,等到時候我自有法子。」
「是是是,一切全仗高相公。」小鷹抹了一把眼淚,忙將食盒中的酒食取出,殷勤地在一旁服侍。
無論高文如何叫,他都不肯坐下吃酒,自由得他。
無奈之下,高文只得罷了。
吃得兩口酒,俞興言問:「爾止,你明日就要過堂了,這案子又如何了局?」
高文:「我已經在錦衣衛千戶所住了兩日,想來也該過堂了。不然,老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放心好了,我自有見教。」他自不方便同三人說起自己和徐有貞之間的事情,畢竟,陝西馬政一事牽涉甚廣,到時候不但陝西官場會有一場大地震,說不好還會在朝堂中引起不小的風浪。事情到這一步,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所能控制的。
之所以自己這幾日被關在錦衣衛千戶所,想來余意是在等徐有貞的指示。
徐老頭那邊要起獲證據,也需要一段時日。
俞興言笑了笑:「也是,你在千戶所這兩日,卻不知道外間亂成什麼樣子。於千戶殺了提刑司的人,袁僉事自是不服,不但叫人過來要拿你去提刑司歸案,還說要寫摺子去京城告狀。錦衣衛和提刑司如今已經鬧得臉紅脖子粗,就差兵刃相向了。再這麼僵持下來,事態將不可收拾,你也該過堂了。雖然我不知道錦衣衛為什麼要護著你,不過,有於千戶在,提刑司也拿你沒有奈何。爾止啊爾止,你還真叫人驚喜啊!」
高文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這事如果處置不好,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怕都要前功盡棄,忙問石獻珠:「泰山老大人,小婿那日擅自辦了戶口遷移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以而為之。可你老人家也清楚,我如今還是賤籍。若到時候過堂,那可是是個軟肋,也瞞不了人。到時候,單就假冒良籍一事,就是殺頭的大罪,也不知道辦得如何了?」
說到這裡,即便高文心志堅強,依舊面上變色。
石獻珠哼了一聲,罵道:「小畜生你現在知道怕了吧?」
高文被他罵得心頭火起,淡淡道:「泰山老大人你也不要罵人,此事關係生死,還是說正事要緊。」
「女婿半個兒,老夫罵你又如何?」老丈人和女婿從古到今都是天敵,石廩生和高文彼此都沒看順眼過。
「泰山老大人!」
俞興言忙插嘴:「你們翁婿也別鬧了,爾止,你改籍一事禮部的批複已經下到陝西布政使司衙門,石廩生都已經拿到文憑了,又派人以快馬送去了庄浪縣衙,你戶籍上已經沒有任何問題,就將一顆心放進肚子里吧?」
高文大喜,連連朝石廩生拱手:「多謝泰山,多謝泰山。」長久以來困繞他的身份問題總算得到解決,他有種渾身輕鬆的感覺。到此刻,自己的穿越之旅才算是看到光明了。當然,前提條件得先過了這一道難關。
石廩生冷哼:「小……老夫自是穩妥的。那可是好幾千兩銀子,什麼事情辦不好?況且,你祖上在方孝孺案受了牽連,朝廷有旨為此案相關人等平反,你本是良家子,若不為你改籍,只怕世人不服。」就將「畜生」二字硬生生咽進肚子。
心中歡喜,高文陪准丈人和俞興言吃了兩盞酒,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泰山老大人,俞先生,我那日去學政衙門報名參加今年的秋闈,恰好看到你們的名字。哈哈,不知道你們這場考試準備得如何了?」
聽到高文問,石廩生和俞興言同時微嘆。
然後,俞興言喃喃道:「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對於科舉總歸是沒辦法死心。」
「人有個盼頭總是好的。」高文:「對了,在報名冊上我卻看到黃威的名字,怎麼,那畜生也要來考,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黃威這畜生混跡官場十多年,認識的人也多,走了門子,要得個考試名額還不簡單?」俞興言:「確實是啊,老夫來參加秋闈,那是因為我是一介平民,想要個官兒。至於別的書生,則是千里做官只為財,想用科舉來改變自己的命運。黃威那畜生在韓城已是一手遮天,財雄勢大,這次來考,卻叫人想不明白。」
石廩生冷笑:「怎麼就想不明白了,這官誰都想當。黃威一個小小的主薄,如果能夠更進一步,做個舉人也是好的。就算他考不中,依舊回去做他的主薄,左右也不過是耽擱十天半月的事情。」
俞興言:「也對。」
話題扯到仇人頭上,高文留了意:「敢問岳丈和俞老先生,這黃威的學問如何,文章作得怎麼樣?」
俞興言做過韓城縣學生,對於黃威的情形有些了解,回答說:「黃威中秀才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後來考過一次鄉試,落第之後就進了縣衙做了主薄。因為事情隔得太久,他的文章如何,我卻不太清楚。不過,能夠考中秀才的人,多半還是有些學問的。而且,聽人說這黃威平日里也是個愛看書的人,卻不知道功課荒廢沒有。」
高文摸了摸腦袋:「黃威這個畜生我自知道,老奸巨滑,謀定而後動。難道他對這場鄉試有一定的把握,否則也不可能來西安浪費時間?」
石廩生:「說這次鄉試,黃威到現在還沒有來西安。」
高文一震:「沒來西安,不可能吧?他若還沒到,又是如何去貢院報名的,還留了聯絡地址。」
石廩生:「老夫怎麼知道,不過,按例,我縣考生來省城參加秋闈,知縣都會舉行議事相送,那日黃威卻不在。到咱們縣的考生一道來西安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黃威。」
按照明朝的制度,秋闈考生在出發之前,當地的正印官都會舉行一個議事,扎個彩棚讓百姓過來觀禮。然後,知縣訓話,給每個考生贈送一支桂花樹枝,寓意蟾宮折規。儀式舉行完畢之後,每個考生還能從衙門領到一筆路費。按照距離省城的遠近,二三兩銀子不等。
正說著話,就有錦衣衛力士過來催促:「幾位先生的話說完沒有,再耽擱,上頭追究下來,須不好說話。」
石廩生三人這才起身告辭,臨行的時候,俞興言問高文《西遊記》接下來的稿子寫好沒有,等著印刷出版呢!
石獻珠大怒,呵斥說這都什麼時候你還想著自家生意,難不成銀子比我女婿的性命和功名要緊,直罵得俞興言面紅耳赤。
高文這才說他已經將接下來的稿子寫完,讓石幼儀帶回韓城,準備得了銀子就隨母親一道來西安和自己匯合。
俞興言大喜,說俞士元就在韓城主持琳琅書坊,到時候叫他給稿費就是了。
石廩生聽說女兒要來,也大為激動,對俞興言道:「她們來西安的事情你派夥計過去接一下,可得安排好了。」
俞興言:「且放心,一切有我。」
等到三人離去,高文坐在囚室里越想越奇怪:這個黃威為什麼要來參加鄉試,這頭畜生可不是個做無用功的人,還有他又去哪裡了?
我什麼時候過堂,徐老頭什麼時候到西安?
想了半天,高文不得要領。
第二日,高文剛醒過來,囚室就打開了。兩個錦衣力士進來,喝道:「高文出來,隨我們走!」
高文心中一凜:「敢問這是要帶小生去哪裡?」
一個錦衣衛道:「去提刑司,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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