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沈青葙在無比的煎熬中,終於等到了韋策。

他小跑著奔向她,老遠就叫:「青妹!」

沈青葙迎上去,眼睛熱熱的,懷著無數期待,柔聲叫他:「策哥,你終於來了!」

韋策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滿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啞著嗓子說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我沒事,」沈青葙強忍著淚意,急急問道,「姑丈讓你來的?姑丈他怎麼說?」

韋策在無比的歡喜中,被這一問突然拉回了現實。父親的態度,代表著韋家的態度,他們不準備插手。

該怎麼對她說?

韋策迎著她殷切期盼的目光,很想說些讓她寬慰的話,可他一向又是不肯騙她的,終於還是實話實說:「青妹,事情可能有些棘手,我剛收到父親的信,他要我回去。」

「回去?」沈青葙心中一涼,鬆開了他的手,「姑丈他,不管我們么?」

「不會的,你放心,」韋策忙又將她的手握在手中,語聲懇切,「我這就寫信再問問父親,父親一向很疼你,也許他正在想法子,也許有別的什麼緣故,無論如何,我都會救出舅舅!」

沈青葙突然明白了裴寂那時含而不露的嘲諷,他早料到韋家不會幫忙,他在笑她,笑她痴傻愚笨,根本看不透人心。

滿心的熱切頓時都變成凄涼,沈青葙慢慢抽出手,輕聲道:「策哥,你見過我阿耶了嗎?」

「我去過幾次,周御史不肯放我進去。」韋策看著她失望哀傷的模樣,比自己希望落空還要難受,忙道,「你放心,我這就再去求他,無論如何,今天都一定要見到舅舅!」

竟是連面都不曾見到。裴寂淡漠的神色重又出現在眼前,沈青葙驀地生出一個念頭,他一定有法子讓她跟家人見面的,他一再向她追問失火的隱情,也許,他是需要一個保證,需要她把沈家的底細交出去,需要牢牢捏住她的把柄,他才會幫她。

原來無論什麼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青妹,」韋策見她只是怔怔的不說話,越發擔心,忙道,「你別怕,我這就去想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只怕我哥哥等不得。」沈青葙澀澀說道,「我聽說,哥哥他快要死了。」

「什麼?白哥怎麼了?」韋策並不知道沈白洛的情形,嚇了一跳。

「他送我逃走時受了重傷。」沈青葙的嗓子哽住了,抬手捂住眼睛。

阿耶只是想讓哥哥逃走,可哥哥硬是拼上自己,送走了她。

裴寂早就知道哥哥的傷勢,他昨天沒說,偏趕在今天問過她之後才說,一說完又立刻離開,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他是要讓她自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

是繼續猶豫等待,還是向他投誠,交出底細。

他要確保對太子有益,確保能掌握沈家時,才會幫她。

「青妹?」韋策焦急的喚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別怕,我這就去想法子,我去求周御史,求裴中允,我一定能想出法子!」

沈青葙看著他,再沒有比此時更清楚,他沒有法子。

他只是國子監生,最大的依靠便是韋家,一旦韋家決定不管,哪怕他豁出去一切,也幫不了她。

沈青葙在一剎那間拿定了主意,把實情告訴裴寂,投靠太子。

牢房中。

裴寂看向齊雲縉,道:「齊將軍,幸會。」

齊雲縉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這牢房如今也是市集一般,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

他眼睛盯著沈潛,一步步走近了,忽地一笑:「沈長史,阿團和她兒子托我向你問好。」

阿團?是誰?裴寂看向沈潛,就見他微微張著嘴巴,原本委頓愁苦的臉上掠起一絲激動,但很快又低下頭,嘶啞著聲音說道:「裴中允,該說的我都已經對齊將軍說了,你走吧。」

裴寂心知有齊雲縉在,今天是不可能問出什麼了,轉身離開。

沈白洛的牢房在最遠的角落裡,裴寂進去時,就見沈白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緊閉雙眼,滿身污血,裴寂略知醫道,見他的模樣似乎是發熱,忙伸手搭上脈搏,皮膚接觸時,只覺得熱得燙手,忙道:「來人,給他請大夫!」

「前幾天看過了,傷在心肺,又是咳血又是高燒不退的,沒救了。」周必正站在牢門口,淡淡說道。

裴寂眼前再次閃過沈青葙含淚的臉,沉聲道:「沈白洛是重要嫌犯,他若是命喪於此,明公也脫不開干係。」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拒捕被傷,醫石無效,又不是我不肯救他,」周必正不為所動,「就算到御前分辯,我也不怕。」

裴寂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抓捕的武侯上門時,沈白洛一連殺死兩人,帶著妹妹逃走,之後又在別院中傷了一名武侯,自己也被重創,從脈息來看,要想活命,希望的確不大。

可她只有這麼一個兄長,若是因她喪命,她只怕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郭鍛,」裴寂揚聲道,「立刻打發人快馬回府去取天香膏和清靈散,再讓人去折衝府問問,找一個老道的隨軍大夫過來。」

周必正在邊上聽著,想起名門世族總有些秘而不傳的寶貝,這天香膏和清靈散,大約就是河東裴氏世傳的療傷聖葯,只是一個小小的沈白洛,何至於讓裴寂如此大費周章?

他正思忖著,忽聽床鋪一陣亂響,沈白洛圓睜雙眼坐了起來,大叫一聲:「信,胡延慶的信!」

在場幾人都是一凜,連忙再看時,咕咚一聲,沈白洛重重地倒了下去,原來方才那一叫,只是燒得迷糊時毫無意識的叫喊。

裴寂心思急轉,欲待細問,眼見沈白洛人事不省,略一思忖,向崔白說道:「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子墨你在此照應著,我去去就回!」

周必正怒道:「裴寂,你當監房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裴寂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所有後果,裴某一力承當。」

門外,齊雲縉轉身離開,快步走進沈潛牢中,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人提了起來:「說,你瞞下了什麼?」

「下官,」沈潛被他勒得喘不過氣,連聲咳嗽,「不敢……」

「胡延慶有什麼信?」齊雲縉厲聲低喝,「說!」

半柱香后,齊雲縉走出房門,叫來了隨從:「去義倉東廁門前的青石底下找一封信!」

周必正聞聲趕來,就聽齊雲縉道:「沈白洛留不得,殺了!」

「崔白還在。」周必正低聲提醒道。

齊雲縉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裴寂出得府衙,快馬加鞭直奔驛館,急急往沈青葙房中走去,剛到廊下,隔著紗窗就見沈青葙坐在榻上,對面的韋策半探著身子向著她,正低聲跟她說話。

她低著頭背對著他,裴寂看不見她的神色,然而韋策臉上的溫存那麼明顯,更何況她的手,還握在韋策手中。

裴寂站在窗前,目光掠過兩人交握的雙手,停在韋策那雙烏皮六合靴上。

是他?

她不惜刺傷他,就是為了投向韋策的懷抱?

片刻之後,裴寂轉身離開。

徑自回到房中,負手站在窗下,看著無形的春風,一點點拂動廊下那叢細細的鳳尾竹。

卻在這時,見她沿著幽深的迴廊,急急往這邊走來。

裴寂看著她,她越來越近,她看見了他,濕漉漉的眸子迎著他的目光,一抬眼又一低眼,似是羞澀,又似是撩撥。

前世,她便是這麼看他的嗎?

又在他情意稠密之時,拋棄他,轉投他人的懷抱?

裴寂關上窗,坐回榻上,解下蹀躞帶上小巧的扁銀酒壺。

「裴郎君。」門外傳來她的喚聲。

「進來。」裴寂拿過小几上的琉璃盞,擰開壺嘴,慢慢地斟上一杯酒。

沈青葙進門時,就見他低垂雙目,手中拿著銀壺,向琉璃盞中傾注。

顏色金紅,似琥珀,又似蜜露,沈青葙便知道不是水,是酒。

心中驀地緊張起來,她已經來了,他卻在這時候斟酒,為什麼?

「關門。」裴寂斟滿一杯,抬眼看她。

沈青葙猶豫一下,反手關緊門扉,剛轉過身,又聽他道:「坐。」

沈青葙看看眼前獨獨一張短榻,猶豫了一下便沒有坐,只站在一步開外,低聲道:「裴郎君,我哥哥他……」

「傷及心肺,高燒昏迷,」裴寂拿起琉璃盞抿了一口,低垂雙目,「不大好。」

沈青葙瞬間濕了眼睛,哽咽著說道:「郎君,求你,救救我哥哥……」

裴寂抬眼看她,很快,又垂下眼帘。

沈青葙便知道,他在等她,等她說出內情,以此交換。

她壓下心頭的酸楚,低而快地說道:「義倉起火當天,我阿耶被倉曹參軍胡延慶約往倉房相見,胡延慶給我阿耶一封信,說有人脅迫他舉發楊刺史,又說若是他死了,就讓我阿耶把信呈交陛下,說到一半時,倉房突然起火,有許多蒙面人到處殺人,我哥哥當時恰好帶府兵前來換防,拚死救出阿耶,胡延慶被一個蒙面人用彎刀殺死,臨死時扯下那人的蒙面黑巾,我哥哥看見了那人的臉,是個胡人,棕色眼珠,連鬢絡腮鬍子。阿耶不敢隨身帶那封信,便藏在義倉東廁門前一塊青石下,兩人剛剛脫險回家,便有武侯上門抓人,哥哥認出其中一人是那個絡腮鬍子的胡人,心知不對,這才殺傷武侯,帶我出逃。」

她急急說完,等著裴寂回話,他卻只是抿著酒,沉默不語。

心上越來越沉,越來越澀,沈青葙強忍著恥辱,近前一步:「郎君,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求你,求你……」

手突然被他握住了,他傾身向她,把盞中殘酒,送在她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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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個送酒的動作,總讓我想起潘金蓮拿著酒杯喂武松,你若有心,吃我半盞殘酒……哈哈哈哈,就讓裴三郎客串一把小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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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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