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泄憤(下)
「還沒有回信么?」蕭韻坐在銅鏡前,望著鏡子中倒映出自己憤然而扭曲的面容,再不見往日的美麗。
「是……」侍者答道,隨後又忍不住道,「也許桑可大人是近來忙碌於返程之事,待他此事了了,得了空,必然會回信的,閼氏不必著急……」
「不必著急?」蕭韻冷笑著回過頭,手中的木梳也被狠狠砸拍在桌上,「我為何被那北昭皇帝禁足在此?只是讓他給個解釋罷了,是他做的便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何需一直這般欺騙我?!」
「是他做的又如何?閼氏還要處罰桑可大人不成?」那侍者也毫不客氣,頗為譏誚地道,「或是,待回去后,向王上告他一狀?」
蕭韻咬著下唇,憤恨著,卻沒再開口。她險些忘了,自從中秋月夜時,她出言揭發蕭瑾嵐的真實身份后,桑可便將她身邊的侍女都換走了。
而在這些東霍人面前,即便只是一個侍者,只要是個男子,都不曾將她放在眼裡。也許是不將東霍任何一個女子放在眼裡。
可在外人眼中,她何等風光,得受新王如此偏愛,以後都不必侍候旁的王室之人,但事實上,她自始至終都是玩物一般的存在,除了地位同樣低下的女子,那些比她還不如的侍女外,她還能欺負得了誰呢?
在這些人眼中,她連個人都不是。
「你先下去罷。」她強行壓下無盡的委屈與恨意,如是說道。那侍者聞言,也不多話,直接便離開了。
關上房門之時,聽見裡面傳來劇烈而清脆、東西被砸碎的聲響,侍者也見怪不怪,徑自離開了。
然而,不多時,正當蕭韻才慢慢發泄下怒氣,趴在桌子上兀自流淚,如同之前在東霍那般,自怨自艾之時,忽然門外傳來喧鬧聲,還不待她反應過來,房門便被毫不客氣的踹開。
「賤人,你竟還有臉待在此處!」
無緣無故被迎面一陣羞辱,本就悲怒交織的蕭韻如何能忍受?她驀地站起身,一雙赤紅的雙目瞪著同為女子的燕琉鈴,冷冷地道:「我為何不能在此?」
強壓著無盡的恨意與憤怒,才能如此平靜地回應。
桑可他們不將她當人看,便也罷了,誰讓她是女子呢?可這燕琉鈴,一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也敢來她面前叫囂?
「你勾引我父皇,還如此不知羞恥?」燕琉鈴很明顯被她這反問給問住了,她沒想到蕭韻竟絲毫沒有羞愧,還如此理所應當。
蕭韻聞言,大底知道了這小丫頭的心思。她也不意外燕琉鈴知曉此事,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倘若真是桑可存心算計,必然不會就那麼不痛不癢地讓她陪那老皇帝睡一覺,此事傳出去是必然。
不過,望著面前氣急敗壞的小姑娘,蕭韻不禁輕蔑地冷笑起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不過八公主,你怎麼知道是我勾引你父皇,而不是他看上我的美貌,強行霸佔我呢?」
「呸!」燕琉鈴仗著嫡公主的身份,在宮中向來沒人敢違抗,蕭瑾嵐已是例外,這蕭韻怎麼敢如此挑釁她?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東霍那下賤的習俗,你這個千人睡萬人騎的賤人,我父皇會看得上你?分明是你……」
話音未落,便被一清脆的巴掌給打斷。燕琉鈴都有些被打懵了,沒想到這人的力道竟如此之大,竟生生將她打得撞到桌子上,因著衝力而摔倒在地。
而蕭韻顯然是被踩中了痛楚,她赤紅的雙目大睜,瞪著面前的燕琉鈴,分明被打的不是她,可她仍覺得耳邊翁鳴,眼前一陣陣的黑暗席捲而上,而內心的恨意猶如滔天巨浪,將她的理智擊潰。
同為女子,燕琉鈴憑什麼這麼對她?這臭丫頭算什麼東西?倘若嫁過去的是她,只怕還不如自己!
她憑什麼如此囂張?
燕琉鈴痛苦得近乎窒息,蕭韻的雙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讓她難以喘氣,然而,望進她猩紅的眼底,燕琉鈴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劇烈地掙紮起來。
「放開……放開我!你敢殺我?你……父皇不會放過你的咳咳咳……你鬆手……」
「我有何不敢?王上親眼看著我殺了他的親妹妹,都不曾對我有過半分苛責,你又算什麼?」
蕭韻顯然是魔怔了,不知自己身處在何處,也不知,北昭的公主,同東霍公主相比,是天差地別的。
待伺候蕭韻的侍者端著晚膳來這兒,看見地上瞪著空洞雙目,卻已杳無聲息的八公主,以及倒在一旁陷入昏迷的蕭韻時,他愣了好久,才接受了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
是夜,京城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烏雲籠著月光,尋常人這時候都緊閉家門,不會外出。然而桑可快要休息之時,突然房門被敲響了。
打開一瞧,不是旁人,正是從宮中偷溜出來的蕭韻。她也是能耐,平時覺得守衛森嚴,逃不出來,而生死攸關之時,卻是悄無聲息地就溜了出來。
「你救救我,我知道,你不想我死的,對不對?」蕭韻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緊緊攥著桑可的衣擺,卑微得一如之前在東霍求生般。
桑可冷冷地俯視著在自己腳下卑微如螻蟻的閼氏,良久,忽展顏一笑,溫柔地道:「那閼氏心中的怨與怒,可全都發泄掉了?」
蕭韻連忙搖頭,解釋道:「我,我沒有怨,也沒有怒,我……」
「嘖……還不說實話么?」桑可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那閼氏便回去罷。」
「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我……我是有怨有怒,可我只是氣蕭瑾嵐,氣燕桓,不是氣你。我一時糊塗,才會動手,不是存心的……」
她確實不是存心的,在東霍女子地位卑賤如草,即便是公主,也只是比旁的女子地位高一些罷了,終究算不得什麼,死了便死了。
然而她卻忘了,這裡是北昭,不以性別劃分等級,女子的地位並不低。
她一邊落淚一邊解釋著,神色凄哀,楚楚可憐,只是苦於眼前之人總是個不會欣賞的。
桑可緩緩俯身,將她扶起來,輕柔而仔細地為她擦拭著面上的淚水,讓人產生一種被珍視的錯覺。
「你放心,我的閼氏知錯能改,便不會有事。」他溫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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