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真相(下)
「不是他。」皇帝淡淡地打斷,「與桑可勾結的是燕簡。」他也已經回想起,之前確有不少蛛絲馬跡,有關蕭韻多番暗中出入五皇子府的消息。
那蕭韻,不正是同桑可來自一處么?
「朕都知道了,燕簡罪行累累,十惡……不赦。」他定定地說完,嘴唇卻是發白的。
「皇上,您……」愉嬪聽著,欣慰地落淚,再見他這痛苦虛弱的模樣,不由得心疼起來。
「你不恨朕么?」皇帝也訝異自己是否看錯了,他看見了什麼?這個被他丟棄在冷宮十餘年,連後來因著迫於聲名,在燕昭寒回國后才讓她搬離冷宮,卻始終一眼都不曾去看過的女子,竟還能對他有這種真意么?
愉嬪聞言,微微一怔,吶吶地道:「皇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你敢欺君么?」胸口處又有蠱蟲彷彿在遊盪,鑽心的疼痛再次襲上,他忍不住死死擰起眉,然而在愉嬪面前,他到底是沒有吭聲。
愉嬪搖了搖頭,卻是笑道:「皇上如今終於肯聽臣妾說心裡話了么?」
她本就生得美麗,縱然上了年歲,不細看,也看不出真實年紀,稍稍打扮一番,反而像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周身都縈繞著無害而溫柔的氣息,即便是笑起來,也是如此。被冷落對待多年,也無半分怨懟之色。
偏偏是這般,那皇帝看著,卻莫名心下湧起一抹久違的悲哀之情——為她這句話而悲哀。
「臣妾不敢恨皇上,只是不解……」她雙眼睜得有些大,「皇上為何對桓兒不滿?」
話音落,兩人的思緒都不約而同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彼時,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一次偶然的宴會上,他注意到那美若天仙又單純的女子,便一見傾心,得知其家世后,便一門心思想娶她過門。
得償所願后,他們也確實琴瑟和鳴,夫妻情深,即便他後來又納了幾個妾,卻也不過逢場作戲,他心之所戀,仍是她的正經王妃。
本來一切都該是那般美好,待他登位繼承大統,她便也順理成章登上鳳座,掌管六宮。然而,卻發生了一件變故——一件,她不知的變故。
「什麼變故?」
皇帝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眉目如多年前,似乎沒有一絲改變,而自己卻已是老的不成樣子,也不知受了那惡毒少年的折磨之後,自己現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他忽然覺得,什麼都不足為懼了。之前認為一旦被世人知曉,便足以令身為九五之尊的自己淪為街頭百姓都可以取笑的事,此時忽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你不記得了么?」他掀起眼帘,略顯嘲謔地道,「父皇還在時,一次家宴,他見你生得美貌,故而趁一次醉酒,朕亦不曾注意之時,強要了你……」
「這之後,你便懷了燕桓。」他扯了扯唇角,譏誚地道,「你忘了,因為你醒來時,身在王府,即便想起什麼,也只會當做是朕,對么?」
愉嬪早已臉色慘白地後退,壓根不敢置信。
「不然,你以為,為何,父皇分明不喜我,卻對懷孕的你——我的王妃,多次賞賜有加?」
回想起這些往事時,體內肆意躁動的蠱蟲好似都不足為懼。只是說著的時候,他的語氣中卻仍是不可抑制地帶了些嘲諷。
也不知是嘲諷荒唐至枉顧人倫的先帝,還是嘲諷當年明知一切,卻礙於先帝威壓不敢有何動作的自己。
「而也正因父皇對你的重視,我明知燕桓不是我的兒子,還是礙於父皇,將燕桓封為世子,待先帝一去世,我便將多年來忍受的不為人知的屈辱發泄……」
不知不覺間,他的自稱從朕,變成了「我」。即便他是帝王,但當年也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無望登位的王爺,他自然體會過被那些拜高踩低的賤奴才刻意羞辱為難的滋味。
然而,他還是將本該坐上鳳位的她封為「愉嬪」,不僅如此,還將她打入冷宮,燕桓也至此被廢黜爵位,不久后便被送往南越為質,這對母子,就此淪為北昭舉國上下的笑柄,人人可欺……
皇帝這邊陷入自我的情緒當中,他知曉在寢宮外,宮人盡數被屏退,也許在這個夜色當中,連幾個值班的宮人都不會有,留下的一般只有精通武藝、危急時刻能保護人的暗衛和死士。
只是,他不曾知道,在寢宮外,燕昭寒抱臂靠在門邊,面無表情地將宮室內帝王的話盡收耳底。
細雨與飛雪交織,寒冷的夜風吹起他鬢邊碎發,卻難以柔和那鋒銳冰冷的眸光,月光卻格外明亮,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卻莫名顯出幾分寂寥。
……
二皇子府的燈徹夜未熄,及至天大亮,銀華抽空回府取東西,才發現蕭瑾嵐似乎一夜未曾合眼。
「皇子妃,等了一夜?」他問出這句話時,心尖有些發顫。祈禱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否則,他該如何向殿下交代呢?
不過嚴格來說,殿下也算吹了後半夜的風雪,皇子妃這也算與之共患難了吧?
蕭瑾嵐搖了搖頭,只淡淡地道:「他今天不回來了么?」
銀華躊躇地道:「近來是有些忙,內憂外患,這才處理了燕簡,那邊與東霍的戰報便又傳來……」
銀華沒說下去,蕭瑾嵐也能猜到戰況明顯不容樂觀。那東霍似乎蟄伏多年,此番北昭與之對戰快一月有餘,竟無一次報捷。
銀華頓了頓,雖知同蕭瑾嵐說了也沒什麼用,但想了一下,還是需讓蕭瑾嵐放心才好,便道:「南越知曉我們動用援兵去支援巒城方向,便趁火打劫,如今燕簡被幽禁,皇上的身體又不行,今日朝堂之上,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玉印交由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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