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梁健
悅笙酒店已經被警方控制,突發的命案讓外頭商業街的遊客越來越少,還不到十二點,街上就冷清了很多。
郁溯看了一眼外頭空空蕩蕩的街道,轉頭對林懷月問道:「看來商業街今晚得虧損了。」
林懷月微笑了笑,看起來似乎對此事並不在乎,悠悠說道,「不勞郁隊掛心,支付完今晚這條街所有員工的加班費,也就花費林某的存款零頭罷了。」
郁溯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人穿得正經,但本質上還是滿身銅臭味的商人。
痕檢和技偵在倉庫里井然有序地搜集證據並拍照,法醫表情看起來很是凝重,朝不遠處的郁隊打了聲招呼。
郁溯示意警員繼續盯著林懷月,轉身踩著鞋套走進了倉庫,拉起警戒線俯身鑽了進去,蹲在了法醫旁邊,問道:「怎麼樣了?」
「屍斑對不上,屍體曾被挪動過。」法醫說著,比劃著屍體表面的屍斑。
屍斑的形成是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血液缺乏動力而下沉,造成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低下部位透過皮膚會呈現出暗紅色到暗紫紅色斑痕的現象。
平仰卧位的屍體,屍斑會出現在頭枕部、背部、腰部、臀部兩側和四肢的后側位。
他們眼前的死者也是仰卧位,並且四肢都被吊起,血液下沉,按道理他的四肢不會有顏色這麼深的屍斑。
不遠處的痕檢也頷首確定,「根據現場血液噴濺痕迹,這裡並不是命案第一現場。」
死者的頭部被砍下,頸部那麼大的創口,現場只有屍體周圍出現血跡,這並不是在現場直接行兇的痕迹。
郁溯指了指屍體碗口大的頭頸切面,對法醫問道:「現在能看得出死者的頭是生前還是死後砍下的嗎?」
法醫點了點頭,「創口無明顯擴大,創口邊緣無明顯收縮,且不伴有挫傷,無明顯出血現象。」
隨後他指著地上的血液說道:「人死後體內無血壓,血液在體內凝固,因此即使頭部被砍斷,出血量也不會多,且流出血液是像這樣的無凝血塊的液體形狀。」
郁溯問:「不是第一現場的話,死者的死亡時間還能算出來嗎?」
法醫應了一聲,一邊將屍體上的蠅類幼蟲夾起,裝進物證瓶,一邊回應道:「能,現在是冬天最冷的時候,一般蠅蟲在屍體上孵卵是1至3天,時間隨著天氣降低而延長。而蠅類幼蟲的成長共持續6到10天,期間分為三個齡期。而死者身上的幼蟲長度大約在第一齡期和第二齡期之間。」
「所以你的意思是,死者死亡時間大概在一個星期左右?」郁溯觀察著屍體上已經可見的蛆蟲,它們已經從蠅卵孵化,雖然味道難聞,但還沒吸引到其他蟲類,所以屍體還算「新鮮」。
法醫看著郁隊眉頭一揚,目光中多了幾分讚揚的意思,「不過這是大概信息,具體得等回去做進一步屍檢再給你答覆。」
站在門口的林懷月將一切盡收眼底,他目光緊盯著倉庫里的郁溯,突然對身邊的警員問道:「警官,你們隊長剛上任嗎,看著不太服眾?」
警員驚訝地咬住嘴唇,馬上鎮定下來提醒道:「警務人員的事請勿打聽!」
林懷月淡淡地看了說話警員一眼,繼續說道:「你很驚訝我說的話,但你馬上看了郁隊一眼確認,咬嘴唇和……」
「你現在捏耳垂的動作都是極力想控制自己情緒的表現,看來我剛才的話說對了。」
警員趕緊收回自己捏耳朵的手,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案發現場,你可別亂說話!」
林懷月卻搖了搖頭,遠遠看著倉庫內的屍體,緩聲說道:「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但兇手特意把屍體帶到酒店倉庫,說明這個地方或者是這裡的某樣東西對兇手有著特殊意義。」
「你怎麼知道這裡不是第一現場?」警員心想,真是奇了,法醫痕檢在裡頭查了有一會,這個人是怎麼直接得出結論的?
林懷月指了指郁溯,「你們隊長說話一板一眼,口型很好認的。」
警員噤聲,他驚訝於眼前這個人會讀唇語,但更多的還是避嫌,立即擋在他面前,隔絕他與現場的視線,「林先生,案件正在偵破階段,不方便透露太多,還是請你出去吧!」
「那就說點有用的。」林懷月說著,拿出口袋裡的手機,翻看著上個月的訂貨記錄,「這間倉庫是酒店用來存放乾料乾貨的,因為年底乾貨會大幅度漲價,最近一次大批量進貨是在一個月以前。」
林懷月說著,將訂貨單和進貨登記遞給了警員。
警員剛想接過,卻被一隻手截胡,他轉頭看去,局促地招呼道:「隊長!」
「嗯。」郁溯應聲,但目光卻在林懷月手機里的進貨單上,看了一眼角落的日期,他抬頭看向林懷月問道,「你的意思是有外人進入你們倉庫是上個月的事情了?」
林懷月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是,這是酒店的大倉庫,各部門有自己的儲藏室可以存放部分材料,一般是在材料用光的時候,才會來大倉庫取貨。只有部門經理擁有倉庫鑰匙,每次取貨會進行登記,所以進出頻率其實並不高。並且我不認為兇手會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雖然面前站著個賞心悅目的小帥哥,但絲毫不能減緩郁溯此時對案件的緊張程度,他拿出手機拍下進貨單,將林懷月的手機遞到他的面前,「皮囊好看,不代表不會說謊。不過林先生的話,我都記下來,往後時常拿來想想。」
「呵,還真是要謝謝郁隊的誇獎。」話雖如此說,但林懷月的臉上看不出高興的表情。他低頭看著郁溯的手,回想剛才他就蹲在屍體旁邊比劃,臉上閃過一絲抗拒,他慢悠悠地從懷裡拿出手帕,包裹住手機,看也不看就放回口袋。
雖然林懷月的舉動令郁溯很不舒服,但他諒解每個人的習慣,並沒有多說什麼,接著問道:「林先生是怎麼看出這個地方對兇手有意義?」
林懷月見郁溯說話時挺胸抬頭,仰著下巴看他,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呵笑道:「郁隊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怎麼還想聽林某拙見?」
這麼湊近一看,郁溯的五官深邃挺拔,結實的肌肉撐起寬大的衝鋒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臂好看的線條,但隱約可見大大小小的疤痕,看起來之前沒少受傷。
郁溯要比他高了半頭,想要直視對方的眼睛,他就得抬頭,讓他有一種受制於人的感覺,這令林懷月很不喜歡。
郁溯單邊嘴角微勾,說:「是啊,我想聽聽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小少爺會有什麼高見?」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滿是對林懷月的輕蔑。這種不需要花費任何努力就贏在起跑線上的人本就令人討厭,再加上他屢次三番不配合警方辦案,堅持要留在現場給人添堵,他對林懷月更是沒什麼好印象。
林懷月拳頭微微收緊,當著外人的面,他心裡有再多不快也不會當場發作,冷笑說道:「不合時宜的時間地點、奇怪的死亡展示,兇手不僅要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想告訴你們他其實是蓄意謀殺。」
兇手為什麼選擇溜進他們的倉庫?具體是什麼時候、又是通過什麼辦法進行的屍體搬運?他切割下死者的頭顱有什麼目的?
今天是大年三十,明明是一家團聚的日子,兇手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作案?
「等等,你說……死亡展示?」郁溯眉頭一蹙,這個詞他倒是沒聽過。
林懷月輕聲應了一句,抬手看了一眼手錶,「不好意思,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該去緊急會議了,不妨礙各位警官辦案。」
說著,他轉身往外走,朝身後擺了擺手,「郁隊,回見啊!」
郁溯盯著林懷月的背影,突然挑眉一笑,這個人有點意思,朗聲回應:「希望下次見面,林少爺能給出解釋。」
他估計林懷月剛才說的只是場面話,編不下去了才走,他有時間陪著小少爺閑聊,倒不如再找找現場證據。
屍體和現場進一步的報告需要等,時間緊迫,郁溯大步走回大堂,想看看人員排查得怎麼樣了,就見一名工作人員正在接受盤問。
「后廚的麵粉儲備絕對是夠用的,誰知道晚上再看就全沒了,我們自己人都在納悶,哪兒還能給你們解釋啊!」
「大倉庫的門是我開的,中間離開了一會,因為手裡抱著袋子,門確實沒關上,但也就是倉庫到后廚的距離啊,幾分鐘的事!后廚的人都能給我作證,不是我乾的!」
阿康見工作人員說話著急,連聲安撫:「你不用緊張,只是例行盤問而已。」
說罷,他見郁隊過來了,忙道:「郁隊!」
「嗯。有什麼可用信息?」郁溯接過阿康遞來的記錄本,和他剛才聽到的一樣,后廚發現麵粉沒了,讓後勤去大倉庫先搬一袋麵粉回來應急,結果回去關門的時候才發現倉庫多了一具屍體。
短短几分鐘內切割下死者頭顱,並布置好現場,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於是郁溯多問了一句:「你確定進入倉庫的時候沒有屍體?還是單純沒有看到?」
後勤被這麼一問有些啞然,糾結了一會說道:「我……應該是進入太匆忙了,我也不知道了……」
郁溯淡淡應了一聲,將證詞記錄本還給警員,低聲說了一句:「把剛才的話也記上。」
警員連忙點頭,「好!」
心裡發憷,還好隊長來了,不然他得漏了重要線索。
將盤問還給警員,郁溯拿起對講機說道:「祁逸,把酒店監控拷一份帶走。」
「已經拿到了!」祁逸揚了揚手裡的U盤,向他走來,隨後說:「杜局剛才打過來,說打給你沒接,讓你一會回去找他一趟。」
說著,他低聲又道:「阿溯,這次的案子不好辦啊!」
「不好辦也得辦,大年夜死人,明天一早全市都知道了,收拾完現場趕緊回去吧!」郁溯說著,無聲一嘆,今天是過不了安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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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死人啊!郁溯,我這才剛把你提上來沒半年,就給我整了個大案?我和所有人打包票,你就是警局裡最優秀、最適合當支隊長的人,你現在讓我怎麼和其他人解釋?」杜平江氣得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對郁溯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
郁溯老老實實站在局長辦公室聽訓,杜局正在氣頭上,但他還是要講理的,「報告局長,刑偵支隊負責刑事偵查工作,甲市內的安全巡防您得找李隊。」
李偉明負責的公安巡警沒把甲市安全顧及到位,現在要算在他們刑偵支隊上,他們可不做冤大頭。
「郁溯!」
「在!」
杜平江肚子里窩著火,還想再訓兩句,但被郁溯這麼一糾正,他接下來的話都不好說了,他走向郁溯低聲問道:「郁溯,你給個准信兒,這案子能查嗎?」
「不能也得能!」郁溯目視前方,他這不是自信,而是對甲市所有民眾的負責,有案子,他們就必須找到真兇,讓老百姓平平安安過日子。
「就等你這句話!郁溯,我相信你的能力,這案子我希望你儘快查清楚!」
杜平江剛說完,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疾步走到桌前接聽,只聽電話那頭的警員聲音急迫。
「杜局,街心公園和居民區的小巷子又發現兩具殘缺的屍體,祁副隊已經派人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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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心水於你、仸妖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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