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張刺史
高祖入并州,賊起,乃滅,高祖仁德,盡收棄屍於野,時長公主贊高祖曰:仁君之象也!——《晉書.武帝紀》
坑沒多深,草草的埋沒了,掩上黃土,丁參還讓家僕跑馬在上頭踏實,丁衡看來,這不是收屍埋葬,倒像是路野劫殺了人,掩埋以毀屍滅跡。
這年頭,人命值錢與否,得分幾種,豪右大族子弟,平民人家,貧民失地人家,流民,賊寇,后兩種,就是打死直接扔野外,人見了也只是道聲晦氣,並不會想著要去報官。
或許在安定的社會下生活的人見了會認為是草菅人命,讀史時感慨亂世英雄之豪邁,縱橫四海,然,單單一句塗炭生靈,就道盡了底層人民的凄慘。
塗者,泥沼也。
炭著,材薪也。
古人寫史也怕寫得太血腥而被河蟹,故而簡明隱晦。
家破人亡,流落泥沼之地,身上沾滿了房屋被燒后的木炭和泥水,忍飢挨餓的艱難求生著,高門大族塢牆高築,將嗷嗷待哺的饑民隔絕在他們的世界之外,這時候,只需要有一個人將他們當人看,施捨食物以飽飢,饋送藥材以全性命。
那麼,饑民就會將他當救世主來看。
張角,冀州巨鹿郡巨鹿人,什麼人可以招收供養弟子學生,什麼人可以無償施捨食物藥水給這些流民,無外乎大族豪右,張角三兄弟可以說也是時勢造出來的,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爾。
他們利用手頭的資源,加上民眾的迂腐,以道教為主幹,食物藥水為支幹,開始在這大漢天下織造著一條大網。
就是就是沒有張角搞起的黃巾,以大漢中央朝廷那幫人的尿性,不是董卓亂政,就是黃卓什麼的出來亂,漢家天下也是遲早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中的。
看看天下飢荒,皇帝在幹嘛,大臣在幹嘛,豪右大族在幹嘛。
任饑民自生自滅,稅賦照舊一分不減,皇帝在鞏固皇權,大臣和宦官在為權撕逼不止,宦官打不過這些大臣了,就來個黨錮,皇帝臉都不要了。
各地叛亂不止,朝廷又沒錢,就直接賣官,反正黨錮了那麼多大臣,空出來的位置,剛好賣了,劉宏這個皇帝,剝削小能手。
他不僅底層剝削,就連豪右大族都不放過,就拿太守來說,二千石的官,沒個兩倍的錢,你別想從他這裡拿走,曹操的老爹曹嵩,花了億錢給自己買了個太尉光耀下門楣。
萬石的太尉,其實也就是個虛職,沒幾年就被擼了,氣得曹嵩直接就回老家了,太氣人。
丁衡的老爹丁原,也是花了近萬錢才謀了個太守職,誰知道,哎!
按丁恆老爺子的話就是:家門不幸!
并州刺史部治晉陽,丁衡一行人走晉城,過高平,入長子,費勁氣力,來到了并州的中心晉陽城,城不高,黃土夯成的城牆遠看倒像是個黃豆糕,近看了坑坑窪窪的,沒有雄壯感,只有一股子蒼涼。
刺史張懿是丁恆的舊識了,這次來,丁衡是帶了信轉交給他的,人很面善,說話很穩,「定平一路行來,可好?」
「不瞞世伯,衡一路護送母親至晉陽,官道尚平,然山徑多匪患也。」
「入關井小徑時,賊人攔路,被吾打殺了一夥。」
「哦!弟妹無恙否?」
「謝世伯關懷,母親無恙,然受驚不小,此時在驛站休整。」
「哎!世道艱難,幸有定平,」張懿感嘆了一番,「定平倒有乃父之勇武也!」
丁衡客氣的笑道:「些許蠻力爾!」
張懿笑道:「定平可願到吾門下任督賊曹一職?」
「世伯厚愛,衡感激矣,然此去五原,路途遙遠,唯母單行,衡為人子,實不能也!」
「哈哈哈!」
張懿哈哈笑著拍了拍丁衡的肩膀道,「吾豈是那等人乎,待汝護母送至五原,再行上任,何如?」
丁衡拱手作揖道:「世伯抬愛,衡護母北上,定速速返回報答於世伯。」
「誒!勿急勿急,定平勿急,」張懿轉身到了書案前,跪坐道,「吾這就寫封信給建陽,定平到了交給汝父,他自然知曉。」
「喏!」
胸口揣著張懿寫的絹信,丁衡大踏步的走出刺史府,對張懿,丁衡其實是挺佩服的,在位時,一直組織并州兵騎出關收割南匈奴和羌胡的韭菜,他不像其他的世家大儒,對有勇武的士人很是另眼相看。
丁原駐守五原,他對丁原的物質支援就從來沒短過,而且出關打草谷時,還常常拉上丁原所部一起去外玩耍,兩個臭不要臉的還經常互表功績。
他與丁恆說是舊識,其實張懿以前就是丁恆提拔的,世家大族間,互刷名望,不寒磣,畢竟察舉制還在嘛。
提拔丁衡也不過是順手人情而已,他身為刺史大員,提個州賊曹上來,連給尚書署那邊打報告都不用。
你家有子弟,我家也有子弟,花無百日紅,現在黨錮可還在呢,難保明日便殃及池魚,都是士族,自己人,那個不提拔舊友子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丁衡人還沒到五原呢,就先給自己混了個賊曹當,說給母親阿姊聽得時候,小丁匡興奮的眼都直了,「父親也做過賊曹哩!」
「父親那時的賊曹是郡里的,衡弟這個,可是州賊曹呢,」丁媛打擊道。
「那如何,父親如今還是太守呢!」
「哈哈哈,」丁衡打趣道,「匡弟年長后,意欲如何?」
「我當效冠軍侯封狼居胥,母親阿姊大兄,必以我為耀!」
話說完就被陶氏一巴掌輕拍在腦袋上,「孺子亦有大志矣,母甚慰!」
「大兄,你呢?」
「大兄我沒匡弟之志氣,兄才氣不足,」丁衡笑著道,「惟願世間百姓安平,不受刀兵荼毒,此兄之志也!」
「衡弟可是欲效酇侯安定我漢家!」
丁衡似笑非笑的跪坐在那,也不應答,小丁匡聽了,笑道:「兄有宰輔之志,弟將來有冠軍之勇,屆時,兄內主朝堂,而弟外主戰,大父矣不如我等也!」
「呵呵呵!」
眾人笑作一團,陶氏邊掩嘴笑邊問道:「匡兒何故如此言大父?」
「哼!」
小丁匡氣憤道:「我在家時,大父整日言父親胸無大志,京官作得,偏就邊郡,日後,我兄弟志成,必不弱於大父,屆時,我定效高祖問太公於前:公觀吾二人如今可堪大志否!」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