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義
魔法培訓班開業的那一天,吉米和瘸子恰好進了一趟城。
而礙於魔法培訓班的緣故,今日入城的人多得數不過來,幾乎都是拖家帶口,一大早就趕來城門前排隊。
以至於負責管理該城的官員們沒有及時發現這位『關係戶』的到來,沒能給他們開闢一條『關係戶』專屬的貴賓通道。
所以,他們兩個就只好擠在眾多普通老百姓之間,默默地看著頭頂的太陽從東方移向天空的正中。
於是,站在他們旁邊的兩個真得無聊透頂的小孩而開始對著太陽爭辯。
一個說,太陽剛出來的時候像車蓋那麼大,而一到了中午,就像盤子那樣的小,你怎麼敢說不是他剛出來的時離咱們近一點,到了中午就離咱們遠一點呢?
另一個則不屑地冷笑,放屁,早上你不看看有多涼快。
可一到了中午呢,你把一顆雞蛋打在一塊石頭上,沒準兒就給煎熟咯,不應該是遠就冷,近就熱么,有沒有常識啊你?
吉米忍不住插一嘴,說,會不會是一樣近呢?
因為早上的空氣會潮濕一點,所以就像是透過一面鏡子那樣,使得太陽看起來會大一點,而到了中午,因為太陽的熱把那些水分都蒸發了,所以就等於去掉了鏡子,使得太陽看起來會小一點,也會相應地熱一點?
兩個小孩聽聞以後,紛紛愣了一下,繼而低下了頭,說,好啦,問題都叫你答完了,我們又得繼續無聊了。
這個局面倒是吉米沒有想到的,抱著補償的心態,他只好乾巴巴地另開一個話題,問孩子們進城是幹啥來的?
孩子們又抬起了頭,不約而同地白了他一眼,說,你是沒話找話么,那還用問嗎,不都是想來報名,想去聖地當魔法師么?
這一回輪到吉米愣了一下,同樣沒想到這兩個小孩的回答竟如此的樸實無華。
於是,他又問孩子們當魔法師幹啥啊,想變強,練武也一樣啊,一身肌肉梆梆硬,長大以後,女孩一定會喜歡。
孩子們斜眼看他,說,那你有女孩喜歡了沒有?
吉米又愣了一下,說那倒沒有。
孩子又問他,那你有肌肉么?
吉米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不怎麼厚實的身材,又說,沒有。
孩子們嘆了口氣說,要不哥哥你也跟我們去當魔法師吧,看你這寒磣樣,以後都不知道該咋討媳婦了。
吉米喪氣地低下了頭,決計不再理會這兩個討人嫌的小孩,同時歇力地在心裡勸說自己,不要跟他們計較。
到了餉午時分,他和瘸子總算是排完了長長的一條隊伍,進到城裡頭,排進另一條同樣是長長的隊伍。
茫茫的白色陽光傾灑而下,照耀著滿滿的人海人潮。
喧囂聲,叫賣聲不絕於耳,似乎每一個人都因為烈日的暴晒而顯得格外焦灼。
目的性很重,人與人之間的呼吸相互貼近,甚至可以掀起滿大街的塵埃。
幾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慾望和貪婪,但赤裸裸的慾望之外,又會加以一層淺薄的剋制,似乎是有意為之,刻意地將那些不怎麼好的東西隱藏起來,費盡心思地向另外的人塑造自己的形象。
只不過他們的手法大多笨拙,又難免太過於刻意,以至於...
不免顯得有些許的搞怪。
從看到這裡的第一眼起,吉米就確定了自己不會喜歡這種地方。
他在如潮的人海里踮起腳尖,昂起頭來望向狂熱的盡頭,他指著那個身披華袍的男人對瘸子說,「瘸子,那個人,他就是傳說中的魔法師么?」
瘸子對此不屑一顧,冷哼了一聲,「是個屁,那鳥人連娘炮都算不上!」
「你仔細看看,不難發現那鳥人的氣象,」他又說,「不陰不陽,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騙子罷了,也就只有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傻子才會上他的當!」
「那我們要不要去揭發他啊,」吉米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些淪陷在徹頭徹尾的狂熱中的人們,「讓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騙子,這樣他們就不用被騙走那麼多錢了。」
「少去管閑事,他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呢。」瘸子滿不在乎地說。
「人家這夢不還在做得好好的么,你去喊醒他們,你覺得他們就會感激你么?」
「才不會啊,他們只會惱怒,然後罵你傻,說你這傢伙太吵,缺心眼,知道不?」
吉米在人海里站住,不服氣地說,「我才不知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是正確的,還不能去做,就算是被罵了又怎樣,罵就罵唄...」
「反正又不會少一口飯吃。」
「我沒說不能,你要是真想去,那你就去啊,去證明你是對的啊,」瘸子背對著他擺擺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正,我是沒閑功夫跟你鬧,我得去喝酒。」
「你要是折騰完了,沒鬧出什麼大事兒,就來窯子找我。」瘸子說。
「窯子?」吉米愣了一下,「什麼是窯子,是賣湯的地方么?」
瘸子沒有回答他,只管一直往前走。
在一次人潮的涌動當中,他就像是被大浪抹去了那樣,失去了蹤影。
吉米一個人站在大浪的包圍圈裡,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失神。
不同程度的窒息,世界彷彿在沉降,頃刻間失去了那一陣巨大的喧嘩聲。
彷彿周邊的空氣都在迅速地消耗,無助又無力的感覺,隨之而來。
就像是忽然間一個人掉進了水裡,在涌動的波流之間寂寂地下沉著。
他攤開四肢,軟弱地仰望著水面上的那一輪蕩漾的太陽。
人們的影子就像是水底下那些繚亂的水草,絲絲縷縷地捆綁著他的四肢,勢要把他牢牢地束縛在水下。
不讓他往上遊動,不讓他破開水面,不讓他驚擾到那一場虛假的夢。
在美好的夢境之中,沒有人是願意醒來的,畢竟現實是那般的不易。
你要是喊醒了他們的美夢,那你就是罪人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他用力地扯開捆綁在身上的水草,哪怕雙腳都深陷在水底的泥沼里。
他仍然艱難地向著河道的盡頭挪步,無視那一句句抱怨的罵聲。
那些被他擠開的人都說他沒家教,想要把他拉回來,讓他滾到自己的後面去排隊,可卻無人能夠撼動他的步伐。
因為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佔據了正義的理由,領悟了光輝的真諦。
由此他覺得自己越發地無懈可擊。
甚至會自大地認為,這世界上不應有任何阻止他向前的人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