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存心刁難,愛恨如狂
六月十八,太后壽辰。
宮中張燈結綵,紅幔垂懸,處處擺放著花香濃郁的奇花異卉。尤其是延慶殿,裝飾一新,既有奢華的喜慶,也有天家的華貴。
如去年一樣,酉時宴開延慶殿,仍在大殿前庭,東側搭建了一個華美的舞台。
酉時將至,墨君狂還在御書房看奏摺,宋雲提醒道:「陛下,時辰將至。」
適時,容驚瀾進來,行禮后道:「陛下,萬事俱備。」
「魏國太子、秦國太子可進宮了?」墨君狂劍眉微攏。
「眼下已至延慶殿,陛下放心,晉王等宗室子弟先行作陪。」容驚瀾眉宇輕蹙。
「這兩日你陪他們在秦淮河逛了逛,可有發現什麼?」
「這兩日,臣與晉王作陪,泛舟秦淮,笑談風月,並無談及三國大勢、家國朝政。據臣觀察,魏國太子、秦國太子對金陵、江南的繁華富庶與江南佳人頗有興緻。對了,魏國太子提起邀月樓,昨晚臣與晉王帶他們前往邀月樓欣賞歌舞。」
墨君狂離案,深黑的瞳孔微微一凝,「一晚無事發生?」
容驚瀾回道:「他們欣賞了歌舞,看中一個舞伎,請那舞伎來唱曲、跳舞。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墨君狂問:「傳聞魏國太子拓跋浩狂妄、秦國太子慕容焰陰險狡詐,就你這兩日所觀察,當真如此?」
容驚瀾擔憂道:「據臣所看,倒是不差。兩國太子皆非善類,臣擔心他們會在壽宴上有所刁難。」
「那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時辰已至,陛下可要去延慶殿?」
墨君狂往外走去,鐵臂有力地揮動,明黃色龍袍在血紅的餘暉中越發亮得耀目。
容驚瀾跟上,心中略感沉重。
抵達延慶殿,宋雲揚聲通稟,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入,庭中所有人皆屈身迎駕。
御案位於正北,與孫太后的鳳案平設。
孫太后慈祥地笑著,看著兒子在萬眾矚目中落座。
後半生的尊榮,是兒子所給予,她不苛求什麼,只求兄友弟恭、和睦團結,只求自己安然度過下半生。她百年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會有怎樣的驚濤駭浪,她不知道,也管不到了。
貴賓宴案設在左列的首席、次席,右列首席是晉王,次席是容驚瀾。宮眷皆安排在兩列宴席的外側東北角、西北角,光線較暗,看不太清楚那些打扮入時的宮眷的容貌。
墨君狂揮手讓眾人坐下,不經意地側首,往東側瞧去,安樂公主的宴案沒有人。
馮昭媛眼尖,看見陛下看過來,立即媚笑相迎。其他妃嬪眼見如此,紛紛笑起來,笑靨如花。
宋雲俯身低聲道:「今晚安樂公主為太后獻舞,想必是去準備了,皇貴妃應該陪著公主。」
墨君狂舉起酒樽,高聲朗朗,「今日是母后壽辰,魏國太子、秦國太子躬身來賀,敝國之幸。事後朕當親寫國書,多謝貴國陛下來賀。」
孫太后亦高舉酒樽,揚聲道:「哀家活了這把年紀,今日有此榮耀,足矣。哀家敬魏國、秦國諸位貴賓一杯!」
墨國君臣與魏國、秦國一眾舉杯飲盡。
然後,宋雲宣布壽宴開始,歌舞助興。
輕快悠揚的絲竹聲響起,一列舞伎姍姍行來,在兩列宴案中間的鮮紅氈毯通道上翩翩起舞。這六個舞伎腰軟身細,緊身碧綠衫裙裹著柔軟的肢體,跳著輕快的宮廷舞。
正在眾人賞舞、飲酒之際,水意濃從延慶殿的宮室出來,來到宴案就座。
從她所在的位置望過去,斜對面正好是貴賓宴案。
首席應該是魏國太子一行。當中那三十來歲的粗獷男子便是魏國太子拓跋浩,其迥然不同的魏國皇族衣袍與髮式,倒是與古裝劇中的金國、元國皇族衣飾相似。拓跋浩面容粗獷,濃眉深目,唇厚須黑,典型的北國面相;他體格魁梧高大,著一襲暗紅衣袍,黑髮編成兩條辮子,再折起來,垂於臉側。在一片較為文弱的墨國君臣中,他尤顯得巍峨如山,鶴立雞群,就連高峻的墨君狂,也及不上他的高度、強壯。
而秦國太子慕容焰,體格與墨君狂差不多,面容亦粗豪,衣袍與拓跋浩相差無幾,一頭黑髮好似沒有打理,亂糟糟的,只戴著一個純金鷹首頭箍。
這兩國太子皆人中龍鳳,面目非同一般,想必智謀、心機也不在話下。
他們津津有味地欣賞歌舞,好像不曾見過江南美人,露出垂涎之色。
忽然,水意濃感覺有人盯著自己。搜了一圈,終於找到那人。
目光相撞,她驚愕,繼而震驚。
那人可不就是拓跋泓?
他是魏國太子的隨從,還是魏國皇族中人?
拓跋泓坐在魏國太子右側,也是魏國皇族男子的髮式,著一襲寶藍衣袍,正饒有興緻地看她,似笑非笑,唇角略略上翹。
水意濃心潮起伏,完了,兩國太子來賀壽,只怕不簡單。
拓跋泓望著她,眼梢的微笑越來越明顯,好像對她說:意濃,我們又見面了。
她收回目光,心中惴惴,他這樣看自己,如果墨君狂瞧見了,只怕又要誤會了。
然而,她有什麼好擔心的?她早已決定不再喜歡他,不再抱有希望,他再怎麼誤會、再怎麼盛怒,也與她無關。
六個舞伎退下,接著獻舞的便是安樂公主。
舞台上垂掛的蓮花宮燈都亮起來,所有人都望過去。秦仲等一眾樂師坐在舞台一側,準備就緒。四個男舞者、四個女舞者先行上台,表演了一小段開場舞,接著樂師奏響《逐夢令》,墨明亮與舞伴各自從兩邊上台,跳著輕快而柔美的舞。
她青絲披散,妝容淡淡,著一襲粉紅薄紗長裙,隨著她的舞動而飛揚,飄逸浪漫。
伴舞拉開四匹深碧綢緞,上下舞動,營造出盛夏碧綠花苑的氛圍。慢慢的,一襲白衣的男子看見了正陶醉花木中的她,便過去相識……女子羞澀,男子主動,緊追不捨,追尋美人芳蹤……女子用綠綢裹住自己,男子拿著綠綢一端,慢慢地往回收綠綢,女子則優美地旋轉著……兩人越靠越近,索性用綠綢覆住,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緊緊相擁……接著,伴舞將綠綢抽走,他們牽手舞起來,深情相望,快樂翩躚。
是的,水意濃編了一個音樂劇。
樂曲一變,是節奏感極強的《征服》。
驀然出現幾個凶神惡煞的侍衛,強行分開正沉醉在愛情中的他們,他們痛苦哭泣,難分難捨……他們被兩幫人抓住,想要靠近對方,卻無能為力……兩隻手慢慢靠近,又慢慢遠離……侍衛將男子綁起來,吊在半空,女子死死地摟著心愛的男子,淚流滿面,最終抱不住,跌倒在地……
侍衛揮動粗繩,將那男子撞向舞台後面的木板模擬的高牆,一次又一次……女子看著他在半空飄蕩,看著他被侍衛狠狠地撞向高牆,看著他撕心裂肺地喊著「公主」,看著他為自己受苦,瘋狂、瘋癲地舞動,表達她內心的痛楚……
所有人都被這新穎、奇特的舞蹈故事吸引了,被這支舞所講述的愛情感動、震懾,一眨不眨地觀看。當內外命婦看著那男子被侍衛折磨得遍體鱗傷,不禁熱淚盈眶。
折磨夠了,男子被侍衛放下來,奄奄一息,然而,公主不見了。此時,曲風一變,是纏綿悱惻、痛徹心扉的《回到起點》。他拖著傷痕纍纍的身子尋找公主,找啊找啊,終於找到了公主——公主逃出來,亦奄奄一息……於是,他們跳起深情而舒緩的現代舞,表達了他們遠走高飛,開始新的生活。
樂曲餘音裊裊,他們站在舞台上,台下掌聲如雷,久久不息。
所有人回過神,議論紛紛,大多數讚賞這支舞的獨樹一幟、精彩精妙。
孫太后沒想到女兒為自己跳了這麼一支感人肺腑、動人心魄、別具一格的愛情之舞,淚濕眼眶,久久無法平靜。
墨明亮走到母後身邊,蹲下來,流露出女兒家的嬌羞之態,「母后,兒臣以這支舞為母后賀壽,希望母后喜歡。」
「喜歡,很喜歡。」孫太后欣慰地笑,摟過女兒。
「兒臣先去更衣,回來再陪母后。」墨明亮望一眼魏國太子那宴案,然後走了。
水意濃也驚嘆,安樂公主的確很有舞蹈天賦,短短時日就跳出這麼一出精彩的音樂劇,震懾了所有人。
墨君狂側首,望向她,她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他沒料到,她為安樂公主編了這麼長的舞,講述了一個痛徹心扉的愛情故事。如此愛情,的確令人感動、心痛。
魏國太子拓跋浩忽然道:「墨皇陛下,獻舞的這位女子可是貴國安樂公主?」
墨君狂應道:「太子睿智。」
秦國太子慕容焰揶揄道:「安樂公主不僅長得美,而且舞藝精妙。拓跋兄,你不會想迎娶安樂公主吧。」
「如安樂公主這般貌若天仙的美人,哪個男人不想佳人在壞?」拓跋浩豪爽地大笑。
「拓跋兄,你的太子府美人無數,何必糟蹋了墨國金枝玉葉的安樂公主?」慕容焰譏諷道。
「本太子的確擁有無數美人,不過像安樂公主這般身份尊貴、舞藝精湛、氣韻獨特的美人,本太子第一次見。」拓跋浩並不生氣,反而興緻勃勃,「慕容兄提醒了本太子,倘若墨皇陛下願意將安樂公主嫁給本太子,本太子他日登基,必定冊封安樂公主為後。從此魏墨兩國交好,為兄弟友好之邦。」
「即便墨皇陛下願意,只怕安樂公主也不願嫁給你。」慕容焰又是冷嘲熱諷。
兩國太子拿安樂公主調侃,旁若無人,墨國一眾朝臣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孫太后亦一臉不悅,墨君狂倒好像恍若未聞,悠然自得地飲酒。
水意濃氣憤地瞪他們,魏國、秦國太子當眾拿安樂公主的終身大事開玩笑,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場合。
拓跋泓欣賞她生氣的模樣,她再次撞上他飽含深意的目光,連忙避開。
他忽然道:「陛下,敢問安樂公主這支舞是何人所編?」他的態度頗為恭敬,「聽聞貴國右相容二夫人擅舞,亦擅編舞,今晚安樂公主這令人耳目一新的舞是否容二夫人所編?」
全場寂靜,鴉雀無聲。
水意濃氣息一滯,他這麼問,有什麼企圖?墨君狂又會如何回答?
墨君狂安之若素地擱下酒樽,戴著碩大深碧玉戒的手隨意地擱在案上,唇角似有笑意,「朕委實不知,回頭問問安樂。」
宮眷那邊忽然出現一道女子嬌柔的聲音,「如此新奇的舞,自然是容二夫人所編。」
話音未落,他面色劇沉,眼中掠過一抹寒氣。
「原來真是容二夫人所編。小王遠在洛陽,亦聽聞容二夫人跳過、編過不少驚世駭俗的舞,總想一睹風采,今日總算見識到她所編的舞,當真耳目一新。」拓跋泓一笑。
「齊王謬讚,容某為內子謝齊王讚譽。」容驚瀾彬彬有禮地說。
水意濃心神大震,拓跋泓是魏國齊王?為什麼水大小姐的記憶中沒有齊王這號人物?是水大小姐不知道嗎?
拓跋泓站起身,笑得眼眸流光熠熠,「墨皇陛下,皇兄奉父皇之命來貴國賀壽,聽聞貴國右相二夫人精於舞藝,乃墨國絕無僅有的大美人。因此,皇兄特意帶來我大魏國第一舞伎香濃,有意讓香濃與容二夫人一較高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水意濃又是一震,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拓跋泓,你究竟想做什麼?
墨君狂垂於身側的左手慢慢握成拳,黑眸陰鷙了幾分,冷戾之氣冉冉流動。
「齊王美意,容某心領。」容驚瀾飄逸地站起身,以輕淡如水的語氣道,「近來內子舊疾複發,卧榻靜養,只怕要辜負齊王的美意。」
「若是如此,那便可惜了。」拓跋泓對拓跋浩道,笑意未減,「皇兄,此行無緣得見容二夫人風采,父皇問起,不知如何稟奏呢。」
「罷了,不必強人所難。」拓跋浩豪氣道。
拓跋泓坐下來,又望向宮眷那邊,毫不避諱,眉宇含笑。
這一次,墨君狂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動。
齊王看的是意濃?難道他與意濃是舊識?
更衣后,安樂公主回到壽宴,與水意濃坐在一起。
她不自信地問:「方才我跳得如何?」
水意濃笑道:「跳得很好、很棒,魏國太子看上你了呢。」
墨明亮斜睨她一眼,嫌惡道:「魏國太子一瞧便知是野蠻人,我才看不上他呢。」
「那咱們的安樂公主看上哪個美男了呢?」
「你取笑我。」墨明亮冷哼一聲,別過身去,不理她。
此時,舞伎跳著柔緩的舞,有的賞舞,有的閑談,有人飲酒,不一而足。
整個庭苑燈火輝煌,無數宮燈照得延慶殿如同白晝,流光璀璨,奢華靡麗。
壽宴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一半,慕容焰忽地起身,站在中間的通道上,微微屈身,「墨皇陛下,本太子奉父皇之命,呈上賀禮,祝貴國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來人,呈上賀禮。」
他的隨從上前,雙手前舉,是一隻包著紅綢的木盒,上面還用紅繩系著一個精緻的花結。
慕容焰爽朗道:「盒中是我大秦國最珍貴的聖物,不過若要看盒中是何物,需先打開花結。」
宋雲接過木盒,放在御案上,順手打開花結。然而,奇怪,為什麼打不開呢?他扯了幾下,怎麼也打不開花結。
在這萬眾矚目的壽宴,外國使臣也在,他見過不少大場面,身經百戰,可竟然打不開木盒上的花結,多丟人吶!
「此乃特殊的花結,不易解開。」慕容焰得意洋洋地笑,好像墨國人打不開賀禮,便是羞辱了墨國人似的。
「陛下,奴才無能。」宋雲額上布滿了汗珠。
「諸位愛卿,誰能解開?」墨君狂雖覺秦國太子此舉有羞辱之意,但也無可奈何。
宋雲捧著木盒走過去,讓有興趣一試的朝臣試一試。
可是,不少朝臣都試了,還是打不開花結。
容驚瀾試了,不行;晉王試了,也是不行。
這個花結,好像是死結,無論從哪一條紅繩入手,都解不開。
慕容焰更得意了,冷嘲熱諷地笑,「在大秦國,如此花結,七歲姑娘都會編織、解開,墨國能人異士如此之多,竟無人能解?」
墨國群臣皆感面上無光,羞慚地低頭。
墨君狂怒火直竄,卻硬生生地壓住,寒聲道:「還有誰試一試?」
水意濃湊在墨明亮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墨明亮奔過去,向一個侍衛要了一把匕首,藏在袖中,走到御前,以清亮的嗓音道:「皇兄,臣妹願意一試。」
墨君狂點頭,她向慕容焰燦爛一笑,舉起匕首,利落地割斷紅繩,解開了花結。
眾臣錯愕不已,慕容焰面色一變,正想開口,卻被她搶先。
「秦國太子,此法最簡單。滿朝文武假稱解不開,是因為擔心這麼做,會傷了貴國送母后這份賀禮的美意與兩國友好邦交。本公主只是弱女子,不懂家國大事,只想為母后收下這份貴重的賀禮,免得貴國陛下的美意付之流水,還請太子包涵。」墨明亮不卑不亢地說道,淺笑吟吟。
「此乃我國陛下精心準備的賀禮,盒中是大秦國萬千百姓夢寐以求的聖物,須以最虔誠的心意開啟,豈能用兵刃開啟?公主此舉,有損我國陛下的美意與誠意。」他義正詞嚴地說道,面上怒氣沉沉,「我國陛下知曉,必定雷霆大怒。」
墨明亮語塞,不知如何應對,緊張而心虛。
水意濃感嘆,安樂公主才回京不久,沒見過這些大場面,到底怯場。
於是,她縮著身子,揚聲道:「貴國陛下讓太子獻上賀禮,以示兩國友好邦交。這份珍貴的賀禮有了如此花結,便是錦上添花,如果這『錦上添花』變成了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那秦國這份賀禮究竟有多少誠意,可想而知。太子,花結只是讓賀禮看起來更精緻,最重要的是這份賀禮有多少誠意,如果太子非要在這細微之處糾纏不清,那太后無法欣然接受這份賀禮。如此一來,太子如何對貴國陛下交代?如果因為一個小小的花結而惹出事端,影響兩國邦交,太子又如何對貴國陛下交代?」
雖然她不想出風頭,但這件事只能由女子出言相幫,才不會更激怒秦國太子。如果是晉王或容驚瀾幫腔,秦國太子必定不依不饒,將事情鬧大。原本,秦國太子送這份賀禮就是有意刁難,有意羞辱墨國,挑起事端。
眾人聞言,紛紛望向出聲的地方。
宮眷所在之處比較暗,不知是誰說了這番有理有據、合情合理又不卑不亢的話。
晉王、容驚瀾、孫太后和墨明亮自然知道是誰說的,墨君狂更是清楚,沒有回頭看她,心中讚賞她的辯才與機智。
慕容焰聽了這席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目色陰沉,「本太子素聞墨國人傑地靈,右相容驚瀾以才智聞名天下,想不到墨國宮中還有辯才如此了得、膽識不小的神秘女子。墨皇陛下,不知方才這位女子是何人?本太子想一睹芳容。」
「只是一介無知宮人罷了,難得太子對朕的近身宮人有興緻,那便如太子所願。」墨君狂龍顏大悅,豪聲一笑,「金釵。」
金釵面露錯愕,看著水意濃,猶豫了須臾才走出來,站在御案一側。
當聽到「金釵」二字,水意濃大大鬆了一口氣,還是他反應快。
慕容焰望了一眼長相清麗的金釵,不動聲色,似乎有點失望,好像她並不入他的眼。
站了片刻,金釵便回去,站在水意濃身後。水意濃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與囂張狂妄的魏國太子、秦國太子相比,墨君狂尤顯得沉穩內斂,卻又帝道十足。他朗聲道:「既是秦國聖物,朕與群臣自當共瞻一番。」
宋雲打開木盒,又見一個精緻的木盒,打開來,卻是一支與天山雪蓮相像的干蓮花。
「墨皇陛下,此乃我大秦國皇族與百姓奉若聖物的雪域聖蓮。」慕容焰的語氣頗為自豪,「我大秦國有一座萬仞高山,山頂終年積雪,長有一株雪蓮。這株雪蓮十年開花一次,每次只開三朵,這三朵雪蓮與中原的天山雪蓮不太一樣,集天地日月之靈氣、雪域之精氣,能解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壽,極為珍貴,因此名為『雪域聖蓮』。去年冬,父皇命十名高手從高山雪域上摘下三朵雪蓮,製成滋補聖品,如今僅剩一朵,特獻給貴國太后延年益壽。」
「原來如此。」墨君狂笑道,「此物珍貴,貴國陛下美意,朕與母后領了。」
如此,慕容焰回席坐下。
拓跋浩行至御前,張揚道:「墨皇陛下,本太子也有賀禮獻上。父皇精心備了一份賀禮,還請墨皇陛下、太后笑納。」
拓跋泓走上前,奉上手中的木盒,也用紅綢包裹。
宋雲接過來,拓跋浩道:「本太子聽聞貴國前朝羅大將軍編纂了一本書,記載了不少神兵利器的圖樣和鑄造方法,若本太子沒記錯,應該叫《神兵譜》。巧了,大魏國也有這樣一本《神兵譜》,書中也記載了神兵利器的圖樣和鑄造方法,這兩本《神兵譜》中的神兵利器,不知哪個更厲害些?」
此言一出,墨國君臣皆震驚。
水意濃也震驚得無以復加,這一定是拓跋泓的主意,他是故意的,獻上假的《神兵譜》,羞辱墨國,讓墨國自亂陣腳,魏國就可以渾水摸魚。難道,他想拋磚引玉,引出真的《神兵譜》?
「大墨國的確有一本《神兵譜》,貴國也有,實屬巧合。」墨君狂面如寒鐵,語聲陰寒,「貴國這份大禮,朕與母后欣然接受。」
「如此甚好。」拓跋浩陰險地笑。
「墨皇陛下,右相容二夫人精於舞藝,魏國太子與本太子欽慕已久,只盼此行能一睹容二夫人的超群舞藝與絕世風采,還望陛下應允。」慕容焰再次站起身,頗有禮貌地懇求,「魏國太子與本太子提議,三日後,陛下在宮中設宴,容二夫人與香濃同時獻舞,在場諸位亦可大飽眼福。如若陛下應允,本太子再獻上一份重禮。本太子保證,這份重禮將會是一個大大的驚喜,陛下、太后將會十分欣喜。」
墨國群臣皆知,容二夫人已是陛下的妃嬪,雖然尚無位分,但遲早會冊封的。魏國太子、秦國太子一直打她的主意,盛氣凌人,不知有何企圖,令人氣憤。
墨君狂的臉膛越來越緊繃,眼中的寒氣越來越重,怒火在體內叫囂,恨不得教訓這狂妄的兩國太子。
水意濃擔憂地看他,心知他一定不會讓自己獻舞的,可是,他如何拒絕?
容驚瀾起身,從容有致地說道:「秦國太子、魏國太子仰慕內子的舞藝,此乃內子的榮幸。能為兩國太子獻舞,是內子的福氣,只是實在不巧,內子抱恙在身,無法獻舞,還望兩國太子海涵。不如這樣吧,明日容某請宮中太醫為內子診治一番,如若太醫說內子可跳舞,那內子再為兩國太子獻舞,可好?」
他們咄咄逼人,他知道陛下絕不會應允,只能施以緩兵之計。
此言以進為退,兩國太子也不好再說什麼,明日再做計議。
水意濃知道,兩國太子硬要自己跳舞,只怕是拓跋泓的主意。可是,他為什麼非要自己跳舞?他究竟有什麼企圖?
不久,內外命婦皆退席,壽宴只剩下一眾男子,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歌舞。
水意濃和安樂公主一起離開延慶殿,在一條宮道上慢慢走著。
「皇嫂,你是否覺得奇怪,為什麼秦國太子、魏國太子再三要求你跳舞?」墨明亮也覺得此事不同尋常,「你擅編舞的名聲已經傳遍三國,他們是對你的舞感興趣,還是對你感興趣?」
「別瞎說。」
墨明亮捂嘴,「我就是猜猜嘛,反正皇兄又聽不見。對了,皇嫂,如若皇兄應允他們的要求,讓你獻舞,你會跳什麼樣的舞?」
水意濃斷然道:「你皇兄不會讓我跳的。」
「這倒也是。」
「公主,我回澄心殿了,就在這裡分別吧。」
「皇嫂,我想……問你……」墨明亮似乎難以啟齒,昏暗的燈影照亮了她嬌羞的神色。
「問什麼?」水意濃見她如此窘迫,約略猜到,想必她有了心上人。
墨明亮拉著她的廣袂,流露出春心萌動的嬌態,「方才在壽宴上,你看見魏國那個齊王了嗎?」
水意濃錯愕,心中一動,「與魏國太子相比,齊王多了五分俊朗,不像魏國太子那麼粗獷。」
墨明亮羞澀道:「之前,我在宮外見過他,沒想到他是魏國齊王,沒想到我和他還會見面。」
「什麼時候的事?」
「今年二月吧,怎麼了?」
「你和他怎麼相識的?」
說起這事,墨明亮興奮起來,手舞足蹈地回憶、講述二月里的奇遇。
二月春風似剪刀,她整日悶在宮中,煩悶無聊,就偷偷地出宮,只有莫顏跟著。
在街上的酒樓吃飽喝足,她和莫顏去秦淮河遊覽風光,卻遇上壞人。在河中央,壞人見她們沒有隨從,起了歹心,強行堵住她們的畫舫,將她們帶到另一艘畫舫。四個男人見她們長得如花似玉,欲行兇,恰好有人出手相救,將他們打落秦淮河,救了她們。
這男子便是魏國齊王,拓跋泓。
之後,他請她們去河畔的酒樓喝茶、壓驚,如此就相識了。
過了幾日,墨明亮再去秦淮河,希望能遇到他,卻遇不上。
此後,她數次離宮找他,都找不到他。
水意濃明白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就讓墨明亮對他芳心暗許。不過,拓跋泓也算人才,魁梧高大,俊朗睿智,前途不可小覷。
「方才在壽宴上,他總是望我,或許他也沒想到我是墨國公主。」墨明亮一雙秀眸猶如盛滿了春水,波光粼粼,「皇嫂,你覺得他怎樣?」
「我第一次見他,不知道他為人如何,不好說。」水意濃心虛道,說不定真的如她所說,他在看她,而不是看自己。
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可是,她又想起拓跋泓在揚州鳳凰山說過的話,苦惱不已。
墨明亮的唇角噙著甜甜的微笑,「我覺得,他站在兩國太子身旁,毫不遜色。你發現了嗎?他和皇兄很像呢,沉穩內斂,機智有禮,不像秦國太子、魏國太子狂妄自負。」
水意濃愣住,前方穩步走來一人,寶藍色衣袍,身姿挺拔一如高山,在昏紅的光影中尤其亮眼。
拓跋泓。
墨明亮也看見了,欣喜地上前兩步,卻又止步,嬌羞道:「你真的是魏國齊王,拓跋泓?」
拓跋泓含笑的目光掃過來,與水意濃的目光交錯而過,落在墨明亮臉上,「之前化名金公子,有所隱瞞,還望公主海涵。」
「不打緊,我不也是化名了嗎?」墨明亮笑道,盡顯小妮子春心蕩漾的嬌態。
「公主,齊王,我先行一步。」水意濃立刻轉身,快步離去。
他目送她離去,她好似倉惶而逃,便付之一笑,對公主道:「公主,明日巳時,我在城中松鶴酒樓等你。不見不散。」
墨明亮頷首,微笑甜如蜜。
「我不能離開壽宴太久,先行一步。」
話音才落,他便匆匆離開。
她望著他慢慢走遠,迴轉身,激動地回寢殿。
拓跋泓疾步如飛,終於趕上快步行走的水意濃,手指輕捏一枚銀針,飛射出去,正中金釵的睡穴。水意濃髮現金釵軟倒,驚異地抱起她,叫了兩聲,卻見他走過來,生氣道:「你把她弄昏了?」
大多數宮人都在延慶殿伺候,因此,宮道上不見一個宮人,這會兒也不見禁衛巡視。
他蹲下來,抱起金釵,「只是暈了,不會有事。」
她唯有跟他走,來到宮道東側的樹叢里。他將金釵放在草地上,自也坐下來,握住她的手,強硬地拉她坐下,「許久不見,倒是生分了。」
這語聲,含有些微的笑意。
「我和你本來就不熟。」她沒好氣地甩開手。
「好歹我也救過你的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拓跋泓這話好像大有深意。
「你為什麼非要我跳舞?」水意濃質問。
「那就要問你了。」他的語聲頓時冷沉了五分,「你為何給我一本假的《神兵譜》?」
「誰說是假的?」她決定死不承認,「是容驚瀾給我的,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我又沒見過真的是什麼樣的,當時你不也是沒看出來是假的嗎?這怎麼能怪我?」
今日月色皎皎,廣灑人間,使得宮苑染了乳白的光色,彷彿輕薄白紗冉冉飄動,如詩如夢如幻。雖然此處樹蔭遮蔽,但也有點明亮,月色映白了拓跋泓俊豪的臉龐,好似染了薄霜。
他鄭重地問:「你心甘情願當墨皇的妃嬪?」
水意濃冷冷道:「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然後,她扶起金釵,回澄心殿。
因為,在這深宮內苑,她和魏國齊王私下相見,到底不妥。萬一被人瞧見,會惹出不少事。
拓跋泓沒有追,看她片刻,才轉身離去。
從另一條宮道匆匆走來的墨君狂,望見他的背影,心急速地下沉,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
水意濃把金釵交給宮人,剛剛踏入寢殿,就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陛下。」她心跳加速,好險,索性早了一步,不然剛才那一幕就被他看見了。
「你與魏國齊王是舊識?」墨君狂語氣森森,扣住她的皓腕,舉起來。
寢殿只有一盞宮燈,光影昏暗,零星的昏光落進他的黑眸,與戾氣交織在一起,分外可怖。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誠實以告,還是隱瞞,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他的眼中藏著一隻猛獸,兇猛如虎,狠戾如豹,好像要吞噬她整個人,「如若不然,他們怎會非要一睹你的舞藝、風采?」
「我怎麼知道?」水意濃矢口否認,決定隱瞞到底,「陛下想知道,大可去問他們。」
「你以為朕不知嗎?」墨君狂滿目失望,原本冷厲的面龐,如今交織著失望、痛楚與憤恨,「朕給你機會,只要你如實告訴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沒想到,你欺瞞朕!」
最後一句,怒不可揭,有如驚雷,霹靂滾滾。
話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用了十成力道,幾乎捏碎她的牙齒。一股腥甜的液體湧出,她聞到了血腥味。
他竟然捏得她的口腔破裂了!
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他的怒氣有多麼可怕!
墨君狂將她逼至牆角,將她摁在牆上,「壽宴上,齊王時不時地看你,方才朕回來,看見他剛剛走,而你就在前面。你敢說,他不是來見你?你敢說,你與他不是舊識?」
「既然你已猜到,那就算是吧。」水意濃無奈,一念之差,竟然讓他這麼生氣。剛才她否認,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讓他們的冷戰雪上加霜,才沒有承認。沒想到,他會氣成這樣。這是不是她咎由自取?
「你與他何時相識、如何相識,朕沒有興緻知道。」他鬆開她的嘴,臉膛染了昏光,染血一般那麼駭人,「魏國太子獻上假的《神兵譜》,那本假書是不是你給他的?是不是?」
水意濃再次猶豫了,承認,還是否認?
墨君狂劍眉絞擰,血眸越來越紅,凶厲如獸,邪魅如妖,令人驚駭。
她越發害怕,四肢發顫,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怒吼:「是不是?」
猶如晴天霹靂,幾乎掀翻屋頂。
她還是沒有回答,他明白了,不回答就是默認了。
五指扣上她的咽喉,扼得越來越緊,那骨節的輕響分外刺耳。他變成了嗜血的狂魔,眼中翻滾著驚濤駭浪似的痛,「朕待你如珠如寶,你竟然吃裡扒外,幫魏國齊王偷書!你對得起朕嗎?」
「不是這樣的……」性命受到威脅,水意濃本能地掙扎、求生,聲音從緊澀的喉嚨擠出來,「陛下,聽我說……」
「朕不會再聽你任何解釋!」墨君狂厲聲吼道,「朕寧願親手扼死你,也不願再看見你!」
手指的骨節咯吱、咯吱地響,她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他扼斷了,呼吸不了,腦部缺血、缺氧……他扭曲的臉龐越來越模糊,寢殿沉寂如死……整個世界越來越寧靜……她閉上眼,淚水湧出,萬念俱灰,等待死神的來臨……
他死死地盯著她,眼中怨恨如狂,扼死她根本不解氣,因為,這個垂危的嬌弱女子,讓他又愛又恨,他不知拿她怎麼辦。
血液湧上腦門,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想扼死她,永遠再也看不見她,再也無須忍受愛恨交織的折磨。但是,下一刻,他又想到,她死了,就永遠見不到她了,畢生所愛再也回不來了,他怎麼辦……怎麼辦……他不能失去她……
想到此,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一半。
「陛下……不可……陛下……」銀簪奔進來,見此情形,嚇了一大跳,又焦急又驚駭,「她是皇貴妃,陛下不能殺她……」
墨君狂心神一震,突兀地清醒過來,猛地鬆手,呆愣住了。
水意濃死裡逃生,猛烈地咳著,咳了半晌才慢慢緩過勁兒。
他揮手,銀簪見皇貴妃暫時沒事,便退出寢殿。
「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冷笑,經歷了剛才那一刻驚魂,她真的萬念俱灰。這個暴戾的君王,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戀。縱然他再生氣,也不能使用暴力!縱然他再恨她,也不能隨意取她的性命!說什麼「待你如珠如寶」,說什麼「太在乎你」,說什麼「愛」,都是屁話。被這種暴戾之人愛上,是大大的不幸!
「朕留著你這條命,好好折磨你!」墨君狂森戾地笑,「既然你與魏國齊王是舊識,說不定他也是你裙下之臣,朕就讓你為他和兩國太子獻舞。」
「陛下之命,我怎能不遵從?」她莞爾道。
「那你就該好好想想,什麼舞才能勾住他們的心。」他的指背觸碰她的臉頰。
「陛下不怕有損我的清譽嗎?」
「莫非你還有清譽?」
「我自當為君分憂,陛下不要後悔。」水意濃輕笑,明眸流光瀲灧。
墨君狂的黑眸如飛鷹陰鷙,捏捏她的臉腮,怒視她片刻,大踏步離去。
她靠著冰冷的牆,清冷地笑,笑了很久很久。
墨君狂再去了一趟壽宴,沒多久壽宴便結束了,容驚瀾隨他到御書房。
宮燈明亮,照得人的表情分毫畢現。容驚瀾看著陛下,不由得擔心意濃的境況。
壽宴上所發生的事,一樁一件,無不是挑釁,尤其是事關意濃的《神兵譜》。陛下早晚會猜到魏國那本假的《神兵譜》與意濃有關,將會掀起什麼風浪,讓人擔心。
他猜測,意濃得到那本假的《神兵譜》之後,把書交給魏國太子或齊王,如此,這就能解釋上次她問的那些奇怪的問題了。
原來,她亦擔心魏皇得到《神兵譜》后大批鑄造神兵利器、興兵進犯墨國,以致兩國交戰、生靈塗炭。
他與陛下相處十餘年,還從未見過陛下這般神色,盛怒,狠戾,痛楚……各種情緒交織在臉上,又怒又恨,想掩飾也掩飾不了。
「陛下……」他低緩道,心中擔憂,面上卻仍然溫淡如水。
「魏國太子、秦國太子在壽宴上的一舉一動,你怎麼看?」墨君狂眸光陰戾,可怖得很。
「魏國、秦國自恃國富兵強,有意羞辱我大墨君臣。」容驚瀾尋思道,「魏國太子將假的《神兵譜》獻給我們,只怕是一招拋磚引玉。」
「魏國從何處得來一本假的《神兵譜》?」墨君狂犀利的目光直逼而來。
容驚瀾心下微驚,卻仍舊淡定,「臣不知,臣探探口風。臣以為,他們以賀壽為名,來到金陵,目的是《神兵譜》。」
墨君狂冰寒一笑,「想得到《神兵譜》,還要看他們有沒有本事。誰也猜不到朕把《神兵譜》藏在何處。」
容驚瀾淡淡地笑。
墨君狂沉沉道:「意濃與魏國齊王是舊識。」
聞言,容驚瀾一震,「當真?」
墨君狂頷首,容驚瀾恍然大悟,「怪不得兩國太子非要一睹皇貴妃真容,非要皇貴妃獻舞。秦國太子還以重禮相誘,陛下打算明日如何回絕?」
「三日後,朕設宴禁中,朕就讓意濃獻舞,看看他們意欲何為。」
「這……不太好吧。」容驚瀾擔心兩國太子提出無禮的要求。
「朕意已決,你且對他們說,三日後,朕設宴延慶殿。」
墨君狂盯著一盞宮燈,目光的熱度比宮燈里的燭火還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