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結局篇:紅塵深處,有暖陽【萬更】
進來時,藍珞璃是穿著酒店房間的拖鞋的,夜蒼宸這麼突然一抱,拖鞋直接滑落在地上。
「噠——」的一聲不是很響的悶音,藍珞璃心臟卻是險些漏掉了好幾拍。
他抱著她不肯鬆手,在床上翻了個身,把她摟在懷裡,閉著眼睛道,「我不餓,你留在這裡,哪都不許去。」
夜蒼宸沒睡好,說話的時候勉強睜著眼,朱本佳之前說他為了追查她父親修正楷的身份,連續兩天沒睡覺,再加上生病了,如果她不來,他怕是還能睡上很久。
藍珞璃心思一軟,畢竟是為了她的事情,不敢再亂動。
她就那麼躺下,藍珞璃任由他抱著,生病時的夜蒼宸,看起來無害多了,少了人前的冷漠,略顯疲憊的睡顏多了幾分親和溫暖。
藍珞璃躺在那裡心思飄遠,想著她父親修正楷還有什麼身份是不為外人所道?夜蒼宸里的夜影那麼厲害,居然還需要花那麼大的力氣,聽朱本佳的口吻,似乎還沒有完全弄清楚,是在追查中遇到了阻礙。
是什麼不可違抗的力量阻止著他們繼續深追下去?而他的父親除了是R國的一名軍人之外,還會是什麼身份?
睡覺真的能感染人,藍珞璃昨晚也沒睡好,靠在他的懷裡,起先什麼情緒都有,到最後意識陷入朦朧時,追隨著他的呼吸聲沉沉地睡著了。
中午的時候,朱本佳見藍珞璃一直沒有出來,午餐時間到了,原本想敲門的,最終落下了,對酒店服務員說,「再等等,需要用餐的時候,我再打電話。」
藍珞璃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窗帘隱約灑落入室。
她竟睡著了,下意識看向夜蒼宸,身旁無人,跟她並排擺放的枕頭上,有著淺淺的凹痕,證實夜蒼宸之前確實在這裡睡過。
她有些懵,這人現如今怎麼這麼淺眠?她以為他至少要睡到黃昏了。
抬起手錶看向時間,藍珞璃感覺有些不好了,下午三點,公司上班快半個小時了,她出來的時候,只是請了半天的假。
「醒了?」門外傳來夜蒼宸的聲音,藍珞璃抬眸望去,彷彿是一幅畫,如今的他不需多加修飾,自是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再加上他的閱歷,所以即便穿著一件衫衣,依然魅力非凡。
也不知他在門口站著看了她多久,見她掀被下床,方才慢吞吞地走了進來,「不多睡一會兒嗎?」
「不了,我下午沒請假,需要回公司一趟。」她坐在床沿,低頭找拖鞋。
拖鞋在另外一側,夜蒼宸彎腰撿起,繞過床尾,放在她的面前,「我讓朱本佳給Y公司那邊打聲招呼,下午就不要去了。」
「不去不行。」穿鞋起身,藍珞璃很自然地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份新的合約方案是我負責的,下午劉總要過目,我得把文件整理好,就來看你。」
沒有發燒跡象,藍珞璃去公司也能安心許多,剛要收回手,卻被他牢牢握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無奈一笑,「如果蒼珞的員工個個都像你這麼敬業愛崗的就好了。」
夜蒼宸看她吃了這個遲點的午餐,這才放她前往Y公司。
事實上夜蒼宸自已本身也很忙的,縱使來到了Y城,也沒有閑著,電腦在線,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事。
睡眠不足,屏幕那端幾位老總有了意見分歧,眼見已有鬥嘴跡象,若不是顧忌夜蒼宸,只怕早就言語傷人了。
朱本佳端了一杯咖啡送過來,見到夜蒼宸已經在按眉心了,再看屏幕那端幾位集團老人口角之爭愈演愈烈,那些老人都是前夜氏帝業里的人,是夜蒼宸的一些叔伯之輩,怎麼樣都總得給些面子,只是朱本佳知道夜蒼宸正在隱忍的邊緣。
這個會議持續的時間比較長,已有一個小時。
若不是藍珞璃這個時候給夜蒼宸電話方才掐斷,視頻那一頭的幾位老董事絕對會被夜蒼宸訓斥得顏面無光。
「身體怎麼樣?」聽筒里傳來藍珞璃的聲音,摻雜在辦公室忙碌的鍵盤聲別有一番風韻。
心情忽然好了很多,被藍珞璃如此記掛,夜蒼宸嘴角笑意加深,「不礙事,你什麼時候過來?」
「那個」她似是覺得為難,清了清嗓子,「我也是來了公司之後才知道的,今天晚上全公司都要加班,我這時候一時半會是離不開的,如果又請假離開的話,劉總會很為難。」
夜蒼宸沉默了幾秒,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那你這是打算放我鴿子失約嗎?」
「……」藍珞璃瞬時感覺左右為難起來,放著生病的他忙於工作,無情嗎?好像是有那一點沒有人情味。
這天下午,臨下班時間,劉總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笑容滿面,臨時宣布加班取消,晚上公司職員聚餐,夜先生買單。
此話一出,劉總看向藍珞璃的眼神有些曖昧及某種深意,男女職員更是齊刷刷地看著藍珞璃,表情各異,目光尖銳,充滿了考究和凌遲。
馮清笑容覆臉,拍著藍珞璃的肩膀,「托你的福,我晚上可以大開吃戒了。」
藍珞璃有些頭疼,看出來了,夜蒼宸這是要斷了她在Y公司苟延殘喘苦哈哈加班的後路借口。
夜蒼宸自有出手很闊綽的本錢,這一次比上次更大手筆,會所俱樂部聚餐,各種娛樂設施齊全,馮清和藍珞璃去到時,夜蒼宸正在和另外三名Y公司的老總打牌。
藍珞璃看到這一幕有些意外,她從沒有看過夜蒼宸打過牌,但見他出牌嫻熟,平時應該沒少消遣打發時間。
朱本佳最先看到她,走上前輕喚了一聲「大嫂」,藍珞璃四顧一下周圍,幸好沒有其他人聽到,除了馮清。
朱本佳很自然地接過了她的外套,另一名高層的女領導正好進來見到這一幕,也把外套遞給了朱本佳,朱本佳眉頭挑了挑,表情略顯怪異,在意味不明地看向這位女領導。
藍珞璃手肘碰了碰了馮清,馮清倒是機靈得很,立刻上前陪笑,對著女領導說道,「我來幫您吧。」
女領導見是馮清,畢竟也是一個部門的經理,算是臉上抹了光了,也就放下那一張因朱本佳遲遲沒有接過她外套,而僵了的一張冷臉。
馮清把外套放好之後,看著走向一邊的朱本佳,蹭了蹭藍珞璃的肩,笑眯眯地道,「還真別說,這男的不但長得帥氣也真夠有性格的。當司機會不會太屈才了?」
藍珞璃淡淡地解釋,「朱本佳,他不但會開車還會開飛機,其實他是特種兵出身的,是夜影里數一數二的人物,什麼尖端的科技他都是手到擒來,與其說他是你們夜總大人的司機,還不如說他是你們夜總大人的護衛及特工。」
這些年來,夜蒼宸每次外出,朱本佳絕對跟隨左右,他在蒼珞總部的地位比很多老總還要高,只不過很少有人見過他,甚至連呆過奧托蒙,呆過蒼珞的馮清也沒有見過,難怪她對朱本佳是一無所知。
更別談這裡的人了。
果然,馮清大吃一驚。
夜蒼宸出牌似是羸了,周圍爆發出一陣叫好聲,有時候藍珞璃真的懷疑夜蒼宸是不是長了第三隻眼睛,要不然明明傳注做事的人,怎麼每次不用看都知道她在哪裡呢。
「珞璃——」他聲音不大,但出口之後,偌大的娛樂會場里,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紛紛搜尋著藍珞璃的身影。
可以說她已是從風雨里走過來的人了,所以面對著這樣的場合,藍珞璃還是可以從容以待,漫步走到打牌區域,倒也奇怪,別人玩牌會讓人覺得烏煙瘴氣,陋習不良,但夜蒼宸幾人坐在一起打牌卻是雅緻得很,估計跟他們身上筆挺的西裝有關。
不過,今晚夜蒼宸倒是沒有穿西裝,素色襯衫,外搭一件開襟的黑色針織衫,隨性中卻又透著精銳的光芒。這裡的燈光不是特別明亮,很柔和,倒是可以成功掩飾了他眉眼間先前的病態。
藍珞璃走近,Y公司員工讓路,夜蒼宸坐在那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並沒有抬頭看藍珞璃,卻在她走近時,淡淡地開口,「你要不要來試試?」
「我不會。」藍珞璃直言,她確實沒有玩過牌,也更好奇夜蒼宸什麼時候玩起這種玩意了?在她的印象里,夜蒼宸是沒有玩過的。
「我也是最近這一年學的,我記得以前我教你什麼,一點你就通透,這個其實很簡單,知道規則了就能玩。」夜蒼宸說著,與藍珞璃的談話,雖是淡淡的語氣,但卻是一起生活已久的一對夫妻般話著家常似的。
他歪著頭,看了一眼藍珞璃,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他這麼一說,別說是公司里的職員了,就連劉總本人,也被那一句「我記得以前我教你什麼,一點你就通透」而震到了,眾人面面相覷,難道兩人已是很久很久就認識彼此了嗎?否則這「以前」到底是前到什麼時候?
他們這是熟人?老朋友?還是什麼關係?總之,現在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新歡或者是什麼潛規則上位者。
眾人表情彷彿被天雷劈過,夜蒼宸視若無睹,站起身,拉她坐在他的位置上,把手中的牌交給她。
藍珞璃心裡好笑著,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因為最近聽到那些謠傳,故意給她撥亂反正的吧。
只是她手裡握著牌,有些汗顏,「我真的不會,你怎麼想起學這個?」
「凌少逼的,他總是說沒有對手,所以就被逼著學了。」夜蒼宸老實交待,說得很自然。
竟然還有人能逼得了夜蒼宸做事情?
看來這個凌少必定是夜蒼宸身邊一個非常看重的人物,而這樣的人物,從他們的談話間,藍珞璃是知道,他們的關係已然到了,連夜蒼宸身邊重要的人都諳熟,他們這是好到什麼程度?
眾人視線之下,夜蒼宸伸出修長的手指溫存地落在藍珞璃的髮絲上,聲息纏綿,「珞璃,這一年我就是靠它度過來了。」
藍珞璃心思一動。
自從一年前,藍珞璃離開之後,凌少和雷哲看不慣他那個死樣,一有空就把他給拉出來。然而喝酒多了傷身,所以就逼著他學打牌,高漲地殺他個片甲不流,讓他沒有時間多想。
說這話時,夜蒼宸表情一掃藍珞璃來之前慵懶淡漠,多了幾分輕鬆柔和。
藍珞璃沉默沒有再說話,就貼著他的身子而坐,接受著他的親授。
她出牌有些生疏,夜蒼宸在她的耳邊不遠處叮囑道,「不急,慢點出。」
他說這話時,臉上表情讓人捉摸不透,劉總和他的搭檔想要從夜蒼宸的面部表情中偷窺出紙牌好壞,註定無功而返。
夜蒼宸在商界遊走多年,其實每天都在打牌,手中的牌或好或壞,他不能讓別人看出絲毫端倪,若是手持爛牌,更要擺出鎮定自若的氣勢,未戰就先擊垮對方的心理防線,率先退卻。
其實藍珞璃手中的紙牌很爛,打牌前夜蒼宸雖然沒說,但劉總等人都知道,這場紙牌消遣並不能因為藍珞璃替場而出現鬆懈和退讓。
打牌,是否對敵人用心,意味著尊重。
不遠處,朱本佳靠著吧台靜靜地看著夜蒼宸和藍珞璃,他跟隨著夜蒼宸多年,說句大不敬的話,夜蒼宸真的是一位面癱上司,那張太過帥氣的臉龐幾乎從未有過起伏變化,哪怕商界對敵獲取勝利,僅僅是微揚唇角,大喜大悲註定和夜蒼宸絕緣的。
他有一顆看似無堅不摧的心,只可嘆那顆心被一個叫做藍珞璃的女人而止了水,收了攤。
英國到N城,英國到S城、海灣新城,再到Y城,夜蒼宸都強忍身體疲憊,隱忍感情,悄無聲息地給愛情增加著砝碼,卻不激進,一直站在幾步之外,靜靜地等待著,因為他知道藍珞璃對他有心理障礙,他不能像以前那樣那麼心急跨過去。
得慢慢地融化那個障礙。
愛,不該是沉重的,多麼美好的字眼,若是溫情以待,必會在某一天的某個時刻里滲入藍珞璃的心裡去。
馮清也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他的身邊,「是不是在想,如果他們不在一起,太沒天理了?」
朱本佳收回視線,沖著她笑笑,沒有說話,算是認同她的話。
今天那通電話,有一種試探的成份,但藍珞璃聽到他生病了終究還是來了,夜蒼宸是欣喜的,她的出現宣示著她還是在乎他的,但夜蒼宸沒有被喜悅擊垮,這個男人已經習慣用平淡的微笑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湧。
前方一局過後,藍珞璃與對家竟然大殺四方,劉總和另一位高層輸得徹底,雖然是輸了,但劉總還是大呼過癮,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打得那麼淋漓盡致。
一旁的夜蒼宸也看得眉眼含笑,手扶著藍珞璃背後的靠椅低聲在她耳邊道,「這麼精明?」
她索性答到,「名師出高徒。」
這個鞋擦得夜蒼宸舒服極了,聽后大笑。
隨著熟悉了規則技巧,甚至看牌面還懂得了算牌,藍珞璃越來越自信,燈光下微揚著臉,眉目如畫,下手就更加狠了。
她一隻手持牌,一隻手還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笑道,「如果沒有主牌,就別掙扎了。」
她的樣子很輕鬆,也很神氣,眼睛又黑又亮,整個人像一塊閃閃發光的美玉。
他是有多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她了?
在她的狠命攻擊之下,劉總這一方退無可退,又輸得一敗塗地,哀嚎四起,瞬間對藍珞璃刮目相看起來。
垂眸看了看腕錶時間,晚餐時間到了,放下手中的杯子,朱本佳邁步朝著牌桌走去。
藍珞璃沒想到自己會贏,屢次都是爛牌,但她卻在眾人視線里沉了性子,以攻為守,出牌凌人,尋覓最佳時機,在眾人看來頗有夜蒼宸的風格,甚至是深得夜蒼宸的真傳。
Y公司里幾位老總都是牌場高手,幾局下來勝少敗多,看著藍珞璃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就是夜蒼宸臨場教的新手就立刻有那樣的悟性,那樣的牌技,而且面對著他們這些高手都沉靜如水,先不談牌技,單單就這份定力就並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足夠令人另眼相待。
所以他們心裡都認為,藍珞璃這個女人看著柔弱些,實則不能小瞧,有故事的。
劉總不禁感嘆,Y公司真的是人才輩出啊。
夜蒼宸扶她起來,藍珞璃抬眸看他,沒有任何話語,卻可以透過眼睛讀出那些藏匿已久的千言萬語。
他把所有的話語全都花費在了晚餐里,那麼突然,卻又那麼順理成章。
服務員端著餐盤,有條不紊地擺放著晚餐食物,開放式餐廳,里裡外外坐滿了人,公司聚餐氛圍很好,能看見彼此,自是很熱鬧。
雖說夜蒼宸精神不太好,但應對自如,別人是看不出異常的,坐在席位上,拿了托盤中放置的熱毛巾,眼尖的人看到了,也沒往心裡去,不就是擦手嗎?
但再抬眸望去,卻都傻了眼。
那毛巾最先溫情厚待的人不是夜蒼宸本人,而是被他拉到身旁就坐的藍珞璃,再看藍珞璃,垂眸看著,長長的睫毛慵懶棲息,似是習慣了。
有人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很快就有副總終於是坐不住了,笑眯眯地開口問道,「夜先生,您和藍小姐認識很久了嗎?」
藍珞璃抿唇,和夜蒼宸在一起,似乎就連身份也在發生著改變,從直呼全名藍珞璃到帶著尊稱的藍小姐,看來她是沾了夜大總裁的光了,下一步她已經不確定他們會叫她什麼了。
副總這麼一問,很多職員下意識緩了緩手頭動作,那麼靜,無疑好奇心憋了已久,想要迫切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不在少數。
藍珞璃側眸看向夜蒼宸,他正在擦手,面上無波,就在副總忐忑不安,疑心自己說錯話的時候,他終於放下毛巾,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副總等人,然後靠在椅背里,手指輕敲著椅子扶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藍珞璃,眼裡含笑,「從你十三歲時開始算,到現在有十七年了吧。」
餐廳里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訝嘆意外聲,剛才還不敢光明正大把目光投射過來的職員,這下子全都把視線凝聚在了夜蒼宸和藍珞璃的身上。
十七年?這是怎麼樣的歲月?怎麼能不震驚?
劉總是驚了好幾秒,這才緩過神遲疑問道,「夜先生是和藍小姐一直都在一起嗎?」之前還以為藍珞璃是夜蒼宸剛認識的新歡呢。
但是夜蒼宸說什麼來著,「她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也是唯一的一個。」
又是一枚空降炸彈,炸的人頭腦發懵,不知誰剛吃了一個丸子,於是那丸子開啟耀武揚威地滾落而出,砸在桌上,聲音不大,但彈性很好,彈到地上后,一路滾啊滾,一直滾到了隔壁餐桌的桌腿一側。
眾人靜待夜蒼宸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暗號,內斂穩重,「我認識她時,她看起來是那種傻里傻呼的人,為了救一隻快要斷氣的狗狗,把自己的床讓狗狗睡,自己睡在地板上……生活上,她看似冷靜精明,其實偶爾也會犯小迷糊,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我送給她的珠寶首飾,她全給鎖在我房間的保險柜里,她鮮有佩戴過……」
夜蒼宸說這些話時,一旁的藍珞璃手心裡冒出了一層薄汗。
夜蒼宸握起替她輕輕地擦了擦,繼而揚起一隻手,展示著她手上的佛珠,「別看她是個高材生,還挺迷信的。其實我根本就不是那種迷信的人,當初給她買這個,也是存了點私心,主要是給自己買個安心罷了,可是她為了讓我安心,只挑這種戴在手上。可是我又拿她沒辦法,誰讓我愛上她呢?」
隨即他停了好幾秒沒說話,再出口,話鋒一轉,緩緩說道,「她為了我,受過很多傷,幾乎全身上下都是傷疤,可是她說一點也不痛,可是我看著心痛……她就是這麼一個傻呼呼的人。」
藍珞璃手尖麻痹,似乎就連呼吸也成了奢侈品,耳邊響起他輕淡卻清晰的沙啞聲,他說,「我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個寶貝疙瘩,可是在她的眼裡,我只是夜蒼宸,你們看,我都追她追到這裡來了,一直都是我在追她,可是還沒有把她給追回家。」
在此起彼伏的嘈雜聲中,夜蒼宸笑容寵溺,「這孩子不好追。」
藍珞璃眼眶濕了,他說這些,是想最大程度地保護她,她懂的。
很多人都有同一種感受,似乎血液凍僵了,萬萬沒想到會從夜蒼宸的口中聽到這些話,淡淡的敘述,卻讓之前道盡藍珞璃壞話,暗自腹誹藍珞璃的人震驚尷尬不已。
眾人目瞪口呆,一致看著夜蒼宸和藍珞璃,以為之前所聽到的都是幻聽。
席間夜蒼宸說話,話語平淡,似是講述著最為平淡的日常過往,人人都在看他,他是一個近似完美的人,從外表看來很難挑出什麼毛病,完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這樣一個人,擁有一張百看不厭的面龐,不管在席間留下怎樣的瞬間,都會令人一見傾心。
一番話,有多少人在悄然嘆息?
已經開啟的言語在聽者內心發酵著,未曾開啟的言語,是他的私密情感,他只想說給藍珞璃聽,於是所有的千言萬語全都落入深邃的眼眸里,宛如深海,殺傷力是極為驚人的。
對於劉總等人來說,都認為夜蒼宸是從來也不可能會有這麼細膩地愛過誰的,更不曾當著眾人的面向誰坦誠過所愛是誰。但他今天說了,於是他們開始明白,埋藏在夜蒼宸內心最深處的女人而拒絕外界一切的源頭,十有八九就是因為藍珞璃了。
眾目睽睽之下,夜蒼宸牽起藍珞璃的手離開。
走在大街上,藍珞璃有一頭濃密的長發,在涼風吹拂下,撩撥在夜蒼宸的手臂上。
兩人慢吞吞地走著路,朱本佳開車跟在後面,無聲無息。
他們的愛情是在刀刃上成長,被命運玩弄太久,彷彿煎鍋上面的肉,反覆擠壓,以至於血肉模糊。
他受傷了,她受傷了。
現如今,她傷到心裡對他有著一層堅固的障礙,所以他得耐著性子,拿愚公的精神一點點地磨掉,他不能一包炸藥直接移為平地,那樣,她的身心也會被摧毀。
所以他只能慢慢地磨,這個過程雖然艱難,就像她打牌時,他在她的耳邊一遍遍輕聲說的那樣,「不急,慢慢來。」
總有一天,他能夠磨掉那一堵牆。
他和她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卻深深地銘刻在了心裡,試過忘記,殊不知這樣的忘記卻需要花費一生的心血。
就這麼牽著手,在一座陌生的城,平安到老,過著最簡單的生活,是她最想要的,他愛著她的每個瞬間,她已經被傷害折磨得太多,有些感覺註定會伴隨她一輩子。
自從那天她對他說,「我身上流著那樣的血會給你帶來麻煩。」
他就知道。
她無法面對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臨街,夜市小吃攤,餛飩湯麵館,緩緩冒著熱氣。
現在比較深黑了,人比較少,夜蒼宸和藍珞璃相對而坐,隱隱有談話聲傳來。
藍珞璃垂眸舀著碗里的餛飩,聲音很輕,「如果我不曾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也許你現在幸福滿滿。」
「如果我不曾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也許你會過得無憂快樂許多。」夜蒼宸越過桌子,握住藍珞璃的手,大概因為生病的緣故,掌心有著微薄的汗,「但是珞璃,如果我不曾認識你,我就不會知道,有一天我可以那麼喜歡並愛上一個人,有些話我不說,但我知道你都懂,我是愛你的,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
藍珞璃笑了一下,夜風一吹就沒了,勺子觸碰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良久后她說,「夜蒼宸,我不想墨墨和菲菲日後是被人背後指指點點地痛苦成長,我更不想因為我而推毀你的生活。」
夜風很涼,卻吹醒了夜蒼宸的思緒,表情波瀾不驚,「不要低估我們的堅強,我活得很好,我們的孩子們也活得很好。」
夜蒼宸的聲音有些沙啞,沉沉的,聽不出情緒,「珞璃,我只盼你也能好好的。我欠你母親一聲對不起。」
藍珞璃抬眸看他,有顫顫的東西在眼裡流轉,「我母親閉眼前,叫我不要恨,不要怪,我想她心裡是平靜的,她是不怪你的。只是我還做不到不怪你。」
「嗯。」有一種無力的窒息感堵住了夜蒼宸的呼吸,難受得很,但嘴角卻帶著淡淡的微笑。
他的這一聲「嗯」,藍珞璃可以理解為,他內心裡的愧疚可以釋然,也可以理解為他知道她還怪他,而他會盡一生去贖罪。
可是她不想他那樣,但她卻又無能為力。
藍珞璃澀澀的雙眼裡突然湧出滾燙的眼淚,她輕輕抬手,手肘撐著桌面,手心覆蓋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眼前景物開始變得模糊。
夜蒼宸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這才發現藍珞璃的眼睛里滿是淚水。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鼻音濃重,「我很想菲菲和墨墨,可是我不敢回去看他們,我怕見了之後自己再也離不開了,生活為什麼會那麼難?」
藍珞璃的聲音並不大,彷彿幽谷傳音,帶著空蕩的迴音,輕輕淺淺,如縷如訴。
他將她摟在懷裡,安撫地拍著,「我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過去的。」
夜蒼宸的聲音如常,一雙漆黑的眸幾乎和深夜融在一起,側影斑駁。
這一夜,藍珞璃緊緊地攀附著他,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裡,耳邊是他虔誠的話語——我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夜色深濃,他的眼睛下方有著淡淡的黑影,疲憊到了極點,但卻沒有睡意。
床頭燈光擰暗,藍珞璃在她身旁睡著了,蜷縮著身體,額頭抵著他的肩,像是一個缺乏溫暖的孩子一樣。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然後輕輕吻著她的額頭。微燙的唇在她臉上和頸部游移,她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初醒,目光瑩瑩。
「吵醒你了?」
她沒有說話,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很久之後才悶聲開口,「夜蒼宸,你我都清楚,即使我們在一起,都不可能互相舒意。我會因我母親對你冷漠加傷,你會為了我母親而委屈自己事事遷就隱忍我。」
許是感冒了,夜蒼宸眼裡有著氤氳之氣,「珞璃,你不會知道我是有多愛你,你怎麼知道還有什麼不能和你在一起更加能讓我不舒意呢?」
然而夜蒼宸也沒有在Y城繼續逗留,事實上,在聚餐之前,朱本佳是已經訂了第二天一大早的機票,這事一直都沒有告訴藍珞璃,他是不願離開她的。
所以藍珞璃第二天醒來時,夜蒼宸已經離開了。
當他得知藍珞璃的父親名叫修正楷時,夜蒼宸頭腦里對這個人物有些印象,他翻看了記錄才發現很多年前曾經有人拜託過夜影組織追查過這樣的一個人,R國軍人修正楷,後來不知為什麼拜託的那個人突然去世了,準備向夜影提供的資料也全都被銷毀。
所以夜影里只留有一個名字,然而從這種跡像看來,修正楷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名軍人那麼簡單,背後一定還藏著什麼。
他們夜影剛追查到一些蛛絲螞跡,發現所有關於修正楷的個人信息是被機密保護起來的,根本無從查起,所以他得親自去一趟R國。
既然他查不到,那麼他只得引那些來找上門。
夜蒼宸離開前,還在她的冰箱里塞滿了食物。
返身回去,客廳茶几上留了一張字條:有事記得一定一定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藍珞璃拿著字條出神地望了一會,隨後想起了什麼,確實是拿起手機打電話,但不是打給夜蒼宸而是馮清。
馮清剛在外面吃早餐,但接到藍珞璃的電話時,一點也不敢馬虎地立刻折了回來。
原本她幾乎每天都和藍珞璃一起出門的,用她的話來說,她有車而她們又是鄰居順路到了飛起來,只是馮清看到夜蒼宸是和藍珞璃一起離開的,更加看到夜蒼宸的車就停在小區里,所以斷定夜蒼宸昨晚就在藍珞璃這裡過夜,所以就沒有前來打擾了。
然而她沒有想到,敲響藍珞璃的門后,聽到的卻是藍珞璃要辭職的聲音。
經過昨晚,藍珞璃知道蒼珞的Y公司她是不能再回去了,就算她能泰然處之,同事們也會諸多不自大,所以她必須得辭職。
「不在Y公司上班,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馮清問完,突然意識到什麼自己倒是先吐了吐舌頭,「我差點忘了,有夜總在,哪還能讓你挨餓受凍?」
「我辭職並不是要回到他的身邊去。」藍珞璃淡淡地道。
馮清有那一刻茫然地看向她,但是藍珞璃與夜蒼宸之間的事,她是知道的,所以也沒有多問。
「那麼你呢?我走了你還打算繼續留在這裡嗎?」
馮清裝傻,她自然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裡的,但是她該怎麼跟藍珞璃說?只得呵呵地沖她傻笑一聲。
「別裝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是夜蒼宸派來監視我的。」藍珞璃直接道破,「接下你是有什麼打算?」
原來她早就識穿了啦,不過看藍珞璃的表情似乎沒有責怪她的意思,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去別處流浪吧。」
「就不能給肖亞君一個機會?」藍珞璃反問。
馮清擺了擺手,「珞璃姐,我不勸你,你也別勸我。」
藍珞璃握上她的手,笑了笑,輕嘆一氣,「好,我們都不勸。」
三天之後,藍珞璃坐在機場的候機室里,想想還是給了夜蒼宸一個電話,最先接電話的人是斯尼,藍珞璃不曾知道夜蒼宸正在開會,若是旁人,斯尼早就做主把電話給掛了,但來電話的人是藍珞璃,就不一樣了。
夜蒼宸曾經對他說過,凡是藍珞璃來的電話,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他,不管他正在做著什麼事情。為了這個第一時間,斯尼著實不敢自作主張。
圍繞著辭職談話很簡短,她在說,而他在靜靜地聽並耐心地說話,通話時長還不到三分鐘。
「辭職也好,留在Y公司只是當個職員太屈才了。」
「不管做什麼去什麼地方,一定要事先告訴我,不要讓我著急。」
藍珞璃沉默片刻,眼眸里的光恍如事過境遷一般,溫溫地笑,「好,待我找到某個地方安頓下來了,再告訴你。」
夜蒼宸不知道,藍珞璃給他打這通電話時,已經打算離開Y城了,當一顆心無波無瀾,心靜如水,其實不管她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收起電話,送行的馮清抹了抹眼淚,緊緊地抱著藍珞璃,「難道就不能不走嗎?」
藍珞璃輕輕地拍了她的背,「小清,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我知道這裡我待不長,總感覺有些東西需要我去尋找。」
「在海灣新城嗎?」馮清吸了吸鼻子,她瞬間立刻想起夜蒼宸,藍珞璃所尋找的東西應該是在夜蒼宸才對,老天怎麼就那麼愛折磨他們呢?他們這是有多難才在一起。
沉默片刻,藍珞璃說,「我還在尋找。」
藍珞璃離開Y城后,藍珞璃想再去拜祭一下父母。
深夜,她躺在硬卧下鋪,一夜未眠,凌晨去了趟洗手間,站在車廂交接處,看著窗外朦朧的夜色,雙臂環胸佇立良久。
轉輾幾趟交通,抵達目的地時,她把行李寄存在酒店裡,打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去了墓園。
花店主人見有客人走過來,站起身的同時,下意識地開口問道,「買白菊花嗎?」
「不,請給我一束桔梗花。」
她母親閉眼前,要求和父親合葬在一起,那麼她對父親應該是有情的吧。
墓園石階曲折,藍珞璃一步步地踩上去,站在墓碑前,對他們輕輕地道了一聲,「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藍珞璃把一束桔梗花放下,靜立許久,這花有兩種寓意,一種是永恆的愛,一種是無望的愛。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反差這麼大的兩種寓意都同時出現在同一種花身上呢,但萬千世界,並非事事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就如她的母親。
墓園靜謐安詳,藍珞璃蹲下身子,伸手輕輕地撫上一年前才刻上去的名字。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叫什麼名字,是一年前才得知,把母親和父親合葬在一起之後才刻上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