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狗勾
阮老爺說,既然鏖兀使臣是阮久帶去羅綺庄的,赫連誅派人送來的錢也是阮久拿了,所以鏖兀人在羅綺庄定的衣裳,也應該由阮久送過去。
阮久自然是大大的不願意。
無奈阮老爺是羅綺庄的老闆,還是他老子,他再不願意,也只能收拾收拾,準備出門。
阮鶴見他擰著身子站起來,手上還摔摔打打的,極不情願,又好氣又好笑。
「你要是不願意,那哥代你去就是了,何苦摔東西?摔壞了也是你的。」
阮鶴說著便要起身,阮久回頭:「不要,我自己去。」
他一揚手把掛在衣桁上的披風扯下來,一甩衣裳,就披上了:「哥,我先走了。」
阮鶴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但阮鶴也擔心他,最後還是讓小廝把自己的披風也拿來了,對阮久道:「哥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阮鶴上前,幫他把披風系帶系好:「哥跟你一起去怎麼了?我也好久沒有出門走走了,先陪你去送衣裳,送完衣裳,我們在外面吃飯。」
他這樣說,阮久也不好再拒絕,只能讓人去套車。
*
鏖兀使臣被安排住在東邊宣和坊的驛館里。
阮久騎在馬上,與馬車并行,身後跟著十來個運送貨物的夥計。
很快就到了驛館,阮久翻身下馬,順手把馬鞭纏在腰上:「哥,我自己進去就行了,你在車裡等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阮鶴頷首:「有什麼事情就派人出來。」
「好。」
驛館里人來人往,阮久大步往裡走去。
正巧這時,那個叫做阿史那的鏖兀使臣從裡邊出來,與阮久擦肩而過。
阿史那腳步一頓,扭頭去看他,探察的目光追著他走。
阮久渾然不覺,看見上次來阮府給他送東西的格圖魯,朝他揮了揮手:「圖魯!」
格圖魯就在走廊下,看見是他,是高興的,也有些無奈:「阮小公子,我不姓格。」
見格圖魯過來了,阿史那也就收回目光,繼續往外走去。
那時阮家的車夫正牽著馬,將馬車趕到牆邊。馬車檐下掛著兩盞描畫「阮」字的燈籠,帘子自兩邊挽起,阮鶴坐在裡邊閉目養神。
阿史那透過窗子看見他,阮鶴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倏地睜開眼睛,轉頭回看過去。
鏖兀人不太友善的眼神,會讓阮鶴回憶起去年在西北不太愉快的經歷。
他的眼神轉為冰冷,將對面不善的目光逼退回去。
阿史那快走幾步,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
格圖魯進去通報,沒多久,赫連誅就出來了。
他是跑出來的。
助跑,起跳,最後衝進阮久懷裡!一個大大的擁抱!
軟啾來找他玩耶!
阮久被他撞得心口一疼:「小心我的小心肝……」
不是很懂漢話的赫連誅聽見的:「小心,我的小心肝!」
赫連誅表情一亮,牽起他的手要帶他進去,阮久卻不肯:「上次你在羅綺庄定的衣裳做好了,我給你送過來,馬上就走。」
赫連誅一副聽不懂的模樣,拉著他的手仍要進去。
阮久扣起腳趾抓緊地面,跟拽著狼狗開飯似的,拽著赫連誅,就是不肯跟他進去。
兩相僵持之時,格圖魯道:「小公子,衣裳還是要看看的好,要是有什麼要改的,也好直接拿回去改。」
沒辦法,阮久只能跟著赫連誅走。他抬手招呼門外的夥計:「把東西抬進來。」
*
房裡,兩三個木箱子被打開,夥計們搭起衣桁,將錦衣華服掛好,好讓赫連誅看看。
赫連誅繞著衣桁轉了一圈,看中一件圓領袍,捏著衣袖摸了又摸。
這是當時阮久讓裁縫按照自己身上那個形製做的。
今年永安城的流行款式,加大衣擺,走起來格外風流,腰帶上再綴飄帶,飄帶上或繡花或鑲金玉。紈絝子弟人手一件。
夥計把衣裳從衣桁上取下來,交給赫連誅:「使臣若是喜歡這件,可以先去試試,倘若有哪裡不合適,我們再拿回去改。」
赫連誅抱著衣裳就進了裡間屏風後邊。
阮久在外邊等著,找了個位置坐下,撐著頭,興緻缺缺。
他終於體會到,那些陪著夫人逛羅綺庄的大人們的想法了。
無趣,十分之無趣!
沒多久,赫連誅從裡邊探出腦袋:「軟啾!」
阮久從位置上跳起來:「不許這樣叫我!」
赫連誅伸出低低地掛著一隻衣袖的手,軟了語氣,撒嬌道:「軟啾……」
「你還是小豬小狗呢!」阮久走到屏風後邊,「連衣服都不會穿,小蠢蛋。」
鏖兀的衣裳大都是皮毛或粗麻製成的,不怎麼漂亮,更不複雜,赫連誅搞不懂大梁的衣裳,也很正常。
偏偏阮久現在不高興,看他也不順眼。
阮久拽起另一隻衣袖:「這裡。」
赫連誅把手臂穿過去,阮久扯了一下衣襟,低頭幫他把系帶繫上。
阮久低頭的模樣格外乖巧,他生得白,臉小,但還有些嬰兒肥,看起來就軟乎乎的。
赫連誅之前沒注意過,現在看見了,十分好奇,便湊過去看他的臉。阮久被他忽然湊過來嚇了一跳,伸手捏住他的臉:「幹什麼?」
赫連誅便用臉蹭蹭他的手,阮久按住躁動的「小狗」,低聲訓斥:「別亂動。」
赫連誅笑了一下,阮久捏著他的臉:「我知道你聽得懂漢話。」他直把赫連誅捏成個小金魚:「圖魯跟我說的,你這個心機小狗。」
一聽這話,赫連誅目光一暗,終於捨得開口說漢話了:「軟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聽得懂一點點漢話,真的。」
「聽起來可不像。」
方才這一串話,他說得可標準了。
阮久盯著他:「跟我念。」
赫連誅點頭:「嗯。」
「阮。」
「久。」
「阮久。」
赫連誅:「軟啾。」
阮久不說話了,赫連誅又喊了一聲:「軟啾?」
阮久拿起搭在一邊的腰帶,圍在赫連誅的腰上,然後狠狠一抽。
「軟啾死了!」
阮久轉身要走,卻被赫連誅拉住了衣袖:「軟啾,不要告訴別人我會漢話。」
阮久回頭:「那你以後不準叫我『軟啾』。」
赫連誅搖頭:「那就讓他們都知道吧。」
他堅決捍衛自己喊「軟啾」的權利。
*
幾個夥計搬了面大銅鏡進來,赫連誅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第一身梁國衣裳。
「臭美。」阮久這樣說著,並且在旁人的勸阻下,屢教不改,理直氣壯,「反正他聽不懂漢話。」
赫連誅回頭。
我聽得懂!
阮久揚起頭,哼了一聲,反正你在別人面前「聽不懂」。
氣氛不是很好,一個夥計捧著托盤出來打圓場:「使臣也可以試試把頭髮束起來。」
赫連誅拿起托盤裡盛著的玉冠,漆黑的眼睛看向阮久,顯然是想讓阮久幫他弄,但是阮久扭過臉去不理他,徑自站起身要走:「我先回去了,衣裳有什麼地方要改的,跟裁縫說去。」
格圖魯為難地喚了一聲:「阮小公子?」
阮久才走到門前,就和從外面走進來的兩個人撞上了。
蕭明淵與魏旭同他打了招呼,蕭明淵道:「剛看見你們家的馬車在下面,就知道你在這裡,你來這裡做什麼?」
「送衣裳。」阮久問,「你還看見我哥了?」
「嗯。」蕭明淵皺眉,「你那是什麼表情?我又不能活吃了你哥。」
魏旭用手肘捅了捅他,提醒道:「你前幾天才說過阮久哥哥壞話,我們都聽見了,你說他怎麼沒在西北……」
蕭明淵自覺理虧,反手懟了他一肘,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阮久又問:「你們兩個來這裡做什麼?」
「本來想去打馬球的,出宮的時候被父皇看見了,父皇就讓我過來喊……」蕭明淵看了一眼赫連誅,捧讀道,「尊貴的使臣,一起去馬球場參觀。」
他問阮久:「你去嗎?」
阮久捏了捏左手,覺著不是很疼了,便點點頭:「當然去。」
於是蕭明淵讓魏旭去請人,自己與阮久就站在原地等著。卻不想赫連誅聽過魏旭傳話,拿著玉冠就走到了阮久面前。
給我扎頭髮!紮好頭髮才能出門。
他倒是聰明得很。
阮久看了他一眼,拿過玉冠,氣鼓鼓道:「知道了,知道了。」
*
赫連誅的頭髮有點硬,但正是因為有點硬,摸起來毛扎扎的,阮久才覺得舒服。
這回真要梳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
阮久挽著衣袖,用木梳蘸了蘸水,給赫連誅梳頭。
蕭明淵與魏旭抱著手,在旁邊等著,一面閑聊。
「對了,你們家沒有……」蕭明淵擺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等房中只剩下他們幾個人時,才繼續道,「你們家最近沒收到宮裡的帖子吧?」
阮久問:「怎麼了?」
「後天有個宮宴,給鏖兀大王選王后的,請了一些官員家的公子。」
阮久想了想,搖搖頭。
他這幾日都待在家裡,要是宮裡有人過來,他一定會知道。
「那就好,大概父皇一時間也沒想起你們家來。」蕭明淵不放心,最後囑咐了一句,「不過你也小心點。」
「嗯,我知道。」阮久點頭,咬了咬腮幫軟肉,「這個鏖兀大王……真是煩死了。」
赫連誅:???
他腦袋一歪,看向阮久,眨了眨眼睛,試圖提醒:「軟啾!」
阮久按住他的腦袋:「別這樣看我,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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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啾:鐵石心腸,可愛在我面前根本不頂用!(五年後大王就頂用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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