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小動物
今日不上朝,梁帝於垂拱殿召見幾位心腹大臣,要與他們商議與鏖兀議和之事。
其中就有魏旭之父撫遠大將軍、晏寧祖父晏老御史。
商定好了用於交換的禮單,梁帝一拍膝蓋,喟嘆一聲。
晏老御史起身作揖:「陛下可是有煩心事?」
梁帝沉吟良久:「還有一事,朕不曾告予諸位。」
眾臣齊齊起身,肅穆了神色:「臣等願為陛下分憂。」
「鏖兀此來,也為年僅十三歲的少主求一位王后。」
晏老御史問:「鏖兀這是要和親?」
「是。」梁帝頷首,「不過這個親,與往年不同,鏖兀少主,由他們國中的天師批過命格,不可近女,所以……」
「這……」眾臣面面相覷。
「愛卿不必驚慌,雖說此事與往年有所不同,但規矩還是往年的規矩,從其他大臣府上挑選。此事存在朕心中許久,朕也看中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梁帝還沒來得及將那人的名字說出來,隨侍的太監匆匆上前,躬身請罪:「陛下,阮家……阮家阮青朴背著阮小公子,一家人徑直闖出宮門去,此時已經坐著馬車走了,奴才們沒攔住。」
梁帝登時勃然大怒,拂袖掃落案上香爐:「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
那頭兒,阮家的馬車直接從阮府的偏門進去,在垂花門前停下。
阮老爺把阮久背下馬車,送回房間,重新請了大夫給他診脈,讓人給他熬藥。
把阮久安置好,讓阮鶴照顧著,他自己又與夫人去書房說事情。
「等小久好些了,你就帶著他們兄弟兩個,去南邊的溫泉莊子住一陣子,好好養一養。」阮老爺思忖著,又道,「把他們兩個的庚帖都準備好。」
阮夫人驚道:「你要給兩個兒子議親?」
「先預備著,做出一副要議親的模樣來。」
「我說你怎麼急沖沖地就要帶小久出來,是不是……」阮夫人不自覺絞緊手帕,「是不是哪位公主瞧上咱們小久了?要收他做面首?」
阮老爺嘆了口氣,怕嚇著妻子,不敢說這事情比公主養面首厲害得多,只道:「沒事,我頂著呢,你且去準備。」
「好。」阮夫人憂心忡忡,有些恍惚地出去了。
阮老爺下定決心,出門喚人:「來人。」
*
阮老爺心裡清楚,他直接把阮久從宮裡搶出來,等於是欺君犯上。
可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成功把阮久帶回家。拖得越久,事情越難。
等把阮久帶出來了,他再去請罪。
阮老爺梳洗整齊,讓小廝折了幾根荊條過來,才背上,阮鶴便過來了。
「父親要出門?」
阮老爺若無其事地披上外裳,將荊條擋住,面色不改:「嗯,去鋪子看看,怎麼了?」
「父親與小久,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阮鶴聰慧,又豈能看不出這其中有古怪?在宮中他不問,是怕耽誤了事情,而今他實在是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事情,能把阮久害成這樣。
「不是什麼要緊事,你還要養病,不要操心這些。」阮老爺說完這話,走過他身邊,不曾多做停留,囑咐道,「回去陪你弟弟。」
阮鶴回頭:「父親?」
他想起父親背阮久出宮時的場景,他站在父親身後,瞧著父親的背影。
他想,去年在鏖兀,旁人都說他死在戰場上了,父親硬是把他從屍山屍海里挖出來,把他背回家的情形。
是不是和如今一模一樣?
*
阮老爺再一次進了宮。
仍是那個請罪的太監向梁帝通報:「陛下,阮青朴在宮門外求見,像是來請罪的。」
這時幾個大臣也都還在,梁帝不好表現得太過小器,只好道:「讓他進來。」
那太監引著阮老爺入了垂拱殿,阮老爺解下身上披風,雙膝落地,向梁帝行了個跪拜大禮。
他彎腰叩首,梁帝與眾臣這才看見,他的背上纏著荊條,利刺扎進肉里,衣上已是血點斑斑。
「犬子無狀,在宮中闖了大禍,草民代他向陛下請罪。今晨草民一時昏了頭,在宮中失了禮,也向陛下請罪。」
他這樣誠意十足,梁帝礙著心腹大臣都在,也不好多做計較:「恕你無罪,起來罷。」
但梁帝話鋒一轉:「朕與幾位大臣,正說到與鏖兀議和之事。鏖兀向我大梁求親,說看上了你家的阮久……」
阮老爺雙手按地,重重地磕頭:「草民子嗣不豐,膝下唯有這兩個討債鬼,是哪一個都捨不得的。望陛下開恩。」
晏老御史見梁帝臉色變了,連忙上前按住阮老爺,使眼色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和親乃是光耀門楣的事情,又不是什麼壞事。都知道你疼兒子,去年你家阮鶴,在西北為國作戰,不就是你把他給帶回來的?有話好好說,別這樣著急上火的。」
他這樣一說,梁帝想起阮鶴,心中對阮家也有虧欠。
年年打仗,年年用著人家的錢,還差點把人家的兒子給害死了。
阮老爺正色道:「我家那個小子,每年都把永安鬧得天翻地覆的,陛下若為國事計,只怕他更要壞了大事,還請陛下三思。」
梁帝嘆了口氣:「好罷,朕讓人把鏖兀使臣請來,你自己跟他說,行不行?」他掃了一眼底下的臣子:「你們要想幫著他的,都直接跟鏖兀使臣說,行不行?」
鏖兀派來的兩個使臣,赫連誅年幼,梁帝覺著他就是來玩耍的,不管事,所以派人請來的是阿史那。
卻不想阿史那極其頑固:「不管怎樣都好,鏖兀一定要一位姓阮的王后。阮大人,你有兩個兒子,只要挑一個送來鏖兀就行,這並不是很難辦到的事情。」
「這可比阮老爺送兒子上戰場,要容易得多。」
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阮老爺這才恍然大悟。
這人一定是去年在戰場上與阮鶴交過戰,因此懷恨在心,他……
他是咬定阮家不可了,從知道阮久姓阮開始。
*
阮老爺直到傍晚時分,才離開皇宮,坐著馬車回到家。
阮老爺在書房裡見了幾位掌柜,連夜清點名下資財。
翌日一早,他就再次登上馬車,去了驛館,求見鏖兀使臣阿史那。
無奈阿史那油鹽不進,說什麼都只要人。
阮老爺沒辦法,最後把自家的產業留了張單子給他,讓他看著挑。如果回心轉意了,可以隨時來阮府。
也是因為阮老爺來找阿史那,赫連誅才知道,和親的事情,已經要被定下了。
他在房裡摔了東西:「把阿史那給我叫過來!」
阿史那推門進來:「使臣。」
赫連誅斷然道:「我不要阮久做王后。」
阿史那卻沒有什麼反應,他再重複一遍:「我說,我不要阮久做我的王后,他不喜歡,我不要勉強他。」
阿史那從懷裡拿出一卷帛書:「使臣,這是太後娘娘的手諭。和親之事,由我全權負責。」
赫連誅上前拿起帛書,丟到一邊,質問道:「鏖兀究竟是誰做大王?」
「當然是大王。」阿史那只是這樣說。
赫連誅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自己還是太小太弱了。
天下人都知道鏖兀有一個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有一個掌管國事的蘇爾王。
他們都不知道,鏖兀的大王是他,是赫連誅。
他竟然弱勢到連阮久都保護不了。
阿史那撿起地上的帛書,從侍從手裡接過茶杯,雙手奉給赫連誅:「使臣,其實讓阮久做和親公主,不是很好的事情嗎?既然使臣喜歡和他一起玩耍,那就把他帶回去,讓他永遠陪著使臣。有這樣大好的機會,使臣捨得嗎?」
赫連誅揚手打翻茶杯,茶水淌了一地,滴滴答答。
阿史那笑了笑,反倒是他發怒,才更加說明,他對這個建議動心了。
*
過了幾日,在阿史那的催促下,梁帝給阮家頒了聖旨。
阮久那時候還躺在床上養病,太監說,他可以等病好了,再進宮面聖謝恩。
阮鶴這才知道,自己被阮久瞞過去了多大的一件事情。
他氣得整整半刻鐘沒跟阮久說話,然後一掌把他拍回床上:「躺好養病。」
這幾天阮久在家休養,阮夫人陪著他,阮老爺與阮鶴在外面替他奔走。
可是這樣的事情,又該去求誰?
縱是阮老爺決意傾家蕩產,也沒人敢接。
*
這天上午,宮裡來了人,請阮久馬上過去一趟。
那時只有阮夫人在家陪他,他說:「娘親,我就過去看看,反正鏖兀大王現在又不在這裡,總不能現在就讓我和他拜堂。」
阮夫人也沒辦法,派了人去喊阮老爺回來,一邊給他披衣裳,和他說好,自己就在宮門口等他,要是過多久他還沒出來,就進去找他。
阮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娘親放心。」
他這幾天生病,瘦了不少,臉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阮久跟著領路的太監進去,進了他沒看見叫什麼名字的宮殿。
殿中更無他人,梁帝端坐正中,蕭明淵在下邊跪著,扭頭見阮久來了,連忙拉住他的手。
梁帝抬手讓太監下去,殿門關上之後,蕭明淵道:「父皇,阮久不能去和親!他……他其實是兒臣的意中人!」
阮久有那麼一瞬間懷疑人生,蕭明淵在說什麼東西?
梁帝皺眉,顯然也是不信的。
蕭明淵想了想,又道:「父皇,他……他懷了兒臣的骨肉!」
阮久瞪大眼睛,他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要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但蕭明淵抱住不放:「阮久,你說話啊。」
阮久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梁帝輕咳兩聲,而後幾個太監進入殿中,將宮殿兩邊的屏風搬走了。
梁帝道:「阮久,你的桃花倒是不錯,他們都說你是自己的意中人,來求朕別讓你去和親。這幾個人里,有好幾個都說你……懷了他們的孩子,所以你到底是誰的意中人?你肚子里的……」
阮久扭頭看去,屏風后,五六個少年依次跪在地上,都是阮久的朋友,魏旭、晏寧也在其中。
——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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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弄了一串驚訝的顏文字在結尾的,結果晉江顯示不出來,氣死我了,「面面相覷」根本沒有畫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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