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點
姚兮回來時正好趕上眾人回府。
蘭青回來前去胭脂鋪看望了一下前幾天正式入職的習小嵐,多耽擱了半天才回府。這才剛到將軍府門口就瞧見門口不斷踱步的大毛慌裡慌張地快步迎了過來,說小姐回來的時候面色慘白,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精神狀態不好。從天澤觀回來后就把自己一直鎖在房間里,不管怎麼敲門都不回應。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等著蘭青回來拿主意。
一踏進門內,四面八方的目光一瞬間聚集而來又馬上散開,蘭青看著眾人有條不紊地做事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身邊還焦急踱步的大毛,安慰道:「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耽擱了一周有很多需要料理,小姐那邊有我在,沒事的。」
府上的眾人久違的回了趟老家,將軍府一下子就變得空落落的,蘭青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
有姚兮在的地方才是蘭青的家。
姚府是家,夢仙樓是家,將軍府也是家。
毫不誇張的說蘭青的小半輩子都和姚兮綁得牢牢的。孩童時跟著父親進了姚府,成了小姐的貼身丫鬟,這一晃眼就是十幾年,自己已經習慣了跟在小姐的身後,看著她一點點成長到現在的模樣。但小姐總是孤獨的,這一點離她最近的蘭青是再清楚不過的。但蘭青也明白這份孤獨不是靠向自己這樣簡單的陪伴就能彌補的,小姐已經和太多人插肩而過了,只有樓大夫讓她還願意伸手。
蘭青繞過湖中亭往小姐的房間走去。
水池中一周前還盛開的花朵因為降溫已經全部蔫掉了,金雙正帶著戎玉拿網子不停揮舞,惹得池子中養的金魚四下逃竄,一個個縮進亭子旁的假山石碓里,悄悄露出擺動的魚尾。
小姐走的時候說,這一周將軍府不留人。
蘭青是最後一個走出將軍府的,也是最後親手將門鎖關緊的人。伴隨著清脆的咔嚓聲,蘭青心聲也隨之一震,她迷茫地抬頭望著眼前寫著大大的將軍府的牌匾,半恍惚半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無處可去。
在不長不短的歲月里,小姐已經成長到可以獨自翱翔,她擁有更廣闊的天空而不應該拘束在這麼一方小小的空間里。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成為小姐的束縛,還是成為推動小姐飛翔的那股風呢?
自從蘭青把樓柏趕走後,她不止一次的詢問自己。
如果小姐跟著樓大夫走了,作為蘭青而不再是姚兮的蘭青又該怎麼辦呢?
蘭青叩響了姚兮的房門,門內沒有傳出任何的聲響,恍若一間空房。
蘭青摸著木門,眼波流轉,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她語調輕輕的,對著門內的人輕柔地訴說道:「小姐,我開始後悔了,我不該趕走樓大夫,她是最適合你的人。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妄圖化為一道繩索將你綁在我的身邊,想讓你趨避所有的傷害。但我忘了,你是姚兮,你是即使前方有困難也會勇敢且堅定前進的人。」
屋內依然安靜,但緊閉的大門悄悄開了一個小縫,蘭青沒有伸手去推,她在等待。
當房門大開時,蘭青終於見到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姚兮早已淚流滿面,她顧不得形象一把撲進蘭青的懷裡放聲大哭。
蘭青看了一眼身後默默聚集偷聽抹淚的眾人,抱著姚兮往房間里走去,順便把房門一關,掩去府里眾人的眼神。
姚兮才不管往日自己是什麼形象,她扒拉著蘭青的衣衫哭得根本停不下來!心裡的委屈如同洪水一般宣洩而下。哭到後面沒了力氣才鬆開蘭青,還一抽一抽的。
「眼睛都腫了。」蘭青輕輕抹去姚兮眼角的淚珠。眼前的小姐哭了個痛快,把自己胸前的衣襟打濕得透徹,不過看她放鬆的臉,蘭青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上了笑容。
「小姐,我在郊區置辦了一處房產。」蘭青從懷裡取出辦好的房產證明,推向了姚兮。
姚兮驚訝地接過,都忘記了哭泣,將房產證明前後面看了個仔仔細細,連備註的小字都認認真真的檢查了一遍。
房主欄上是惹眼的蘭青。
姚兮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蘭青的用意,問道:「怎麼突然想起買房了?你積蓄還夠嗎?」
蘭青早就料到了小姐的問題,回答得很快:「置辦物件和買房雖然花了不小的一筆錢,但是存款還有很多。」蘭青頓了頓,又看了一眼面前認真的姚兮,遲疑了一下仍然說道,「小姐,你不該拘泥於此,你的人生應該是絢爛奪目的。你該往前走,不要總是回頭。」
姚兮聽懂了蘭青想說的話。
她說:
我知道你沒有失憶;
你放心跟著樓大夫走吧;
我已經可以好好照顧自己了。
蘭青她已經不在是那個怯生生躲在父親背後偷偷瞧自己的小女孩了,她已經成長到可以料理一切大小事,深受眾人信賴的姑娘了,姚兮遲來的意識到自己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已經羽翼豐滿能夠獨當一面了。
「說起來上次王公子不是還約你一起吃飯嗎?怎麼樣了?」姚兮突然想起這茬,順嘴一提,這話剛說完就看到蘭青臉色一僵。
「出什麼事了嗎?」這門親事姚兮還是相當看好的,她專門找皇城有名的張媒婆討論了好久才敲下這個人選的,聽張媒婆說王公子那邊對蘭青也挺滿意的,都快張羅過來提親了。本來還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怎麼現在看還有些懸了?
「習小嵐跑到酒樓潑了王公子一身水,然後把我拉走了。」蘭青簡單的講了一下,自動略去某些不願回想的情節。
「她向你告白了?還強吻你了?」
「!」
「你都寫臉上了。」姚兮指著蘭青的臉比劃到。
她才不會告訴蘭青她去天澤觀之前還專程找了一下小嵐,給她說了不少悄悄話。見蘭青打量的目光快要望向自己了,姚兮狀似無意地說道:「我記得以前好像聽紅兒那傢伙說過她追冉姐的事,好像和這差不多來著。」
大狐狸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順便把髒水潑給正在藥鋪剝橘子喂冉玥吃的冉薇身上。
「那你……」姚兮瞥了一眼蘭青立馬收回目光,眼神飄忽到處亂看,「答應沒?」
「……」蘭青看著面前明明超想知道但裝得不感興趣的姚兮,嘴角勾了勾,「拒絕了。」
姚兮看著蘭青眨巴眨巴眼,重複道:「拒絕了。拒絕了!你拒絕了?!」
「恩,我拒絕了。」蘭青面無表情的樣子更是增添了幾分可信度,她還補充道,「她一不成熟還是個小孩,二不會照顧人,三工作不穩定沒有穩定的收入,我為什麼不拒絕呢。」
「阿這……」姚兮被蘭青問住了,想反駁又覺得她說得蠻有道理的,嘟囔道,「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她是女孩子才拒絕她的。」
蘭青搖了搖頭,道:「性別從來都不是問題,喜歡一個人和他是什麼性別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她真的超超超喜歡你的,給她一個機會嘛。」
小姐拜託的表情太過好笑了,讓蘭青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才鬆口:「我知道。」
姚兮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氣哼哼地鼓起臉撒嬌。
腰間突然被什麼扯住,姚兮往下一看就看到小狐狸正叼住腰間的玉佩左右拉扯。
「你想要?」姚兮指著玉佩詢問道。
小狐狸鬆開嘴,點了點頭。
姚兮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解開玉佩放到小狐狸的跟前,卻見小狐狸銜著玉佩輕巧地躍上桌面慢騰騰來到蘭青的跟前,把玉佩放在蘭青的跟前推了推。
「你是在問這塊玉佩是從哪裡來的?」蘭青看著面前的玉佩斟酌,就看到小狐狸頗有靈性的點了點頭,「可是這塊玉佩小姐……哦……小姐還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呢,那個時候小姐正受疾病困擾修養呢。」
蘭青自顧自的說到,姚兮也跟著想起了那段記憶深處的回憶。那個時候父母還健在,這塊玉佩也只聽下人說是某位游僧路過此地贈與自己的。
說起來,自己好像也是有了這塊玉佩后就見到了小樓兒。
姚兮立馬就明白了小狐狸的舉動,她的語氣裡帶著一份急不可迫:「蘭青,你知道那個游僧是哪個寺廟的僧人嗎?」
「我記得好像是……」
「承德寺的慧智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