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無語凝噎對相望(三)
身邊的年輕人早已一鬨而散的跑了,房間內突然寂靜無比。
「對不起。」身邊傳來他的聲音,「沒想到一餐飯吃了這麼久,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站起身,一個搖晃,手指扶上桌沿,她想要扶上他,卻被他擺手拒絕,「很久沒被人這麼灌了,有些醉。」
「呃,我先送你回去吧。」今天晚上,他一人喝了兩人的份,其中不乏故意的使壞的敬酒,看的她心中一抽一抽的不舍,眉眼間遮蓋不住的倦意讓她不忍再拖延他的休息時間。
他站定,目光回復清明,「不,我送你。」
車廂狹小的空間里,她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中夾雜著的酒氣,竟然沒有以往對醉酒男身上討厭味道的反胃感覺,相反竟然因為他的存在而淺淺的歡喜著。
夜色如水,腳步聲在漆黑巷子里回蕩,林曦卻出奇的心安,因為身邊有他,默默無言,並肩而行。
當手指碰上門把,一直低垂著頭的她一霎那終於憋出一句在舌尖停留許久的話,「你,你要不要,坐坐,我,我給你倒杯茶。」
「太晚了。」他看看錶,「我怕你先生會有意見。」
「他不住在這。」話出口,她看見他詫異的眼神,頓時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說了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來圓它,不小心就溜出了真話。
「他,他忙,不常回來。」慌亂的解釋著,好再沈君曄沒有多問,只是順著她讓開的方向走進了屋,手撐著額頭在沙發上坐下。
林曦手忙腳亂的衝進廚房,杯子茶葉齊全后卻發現沒有開水了。
爐上的火呼呼的閃著,她的心也亂跳著,靠著灶台邊整理著紛擾的思緒;發覺自己自從下午進了『夕拾』工作室后整個人就處在一種遊魂的狀態,而始作俑者,就是此刻在客廳里的男人。
很多時候,真相其實就在眼前,端看自己用什麼角度的眼光去看待,之前的自己一直恨他,所以他做什麼都是錯的,現在的自己,已經在真相的邊緣,才發現,當恨消除,背後另外一種情緒也如潮水般瞬間襲來,再一次,方寸大亂。
壺子吱吱的叫著,她匆匆的泡好茶走出廚房,卻發現,他已歪在沙發上,靜靜的睡著了。
沉睡著的他,唇線輕抿,眉間深鎖,似乎總有解不開的心結,在夢中困擾著他,是什麼,讓他即使睡著,也依然放心不下?
她探出手,在手指即將碰上他額頭的瞬間又猛然縮了回來。
她在幹什麼?所有的自製為什麼一和他扯上關係就變的如此脆弱?
想要撫平他的愁,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有多久,沒有再見那陽光燦爛的笑容?
也只有在他睡著的時候,她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望著他,貪婪而又霸道,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敢卸下心頭的防備,讓思緒流淌。
不知道痴痴的看了多久,她好像想要把這分別三年間他的改變全部掃入眼中,怎麼也看不夠呵。
直到腿腳發軟,她才戀戀不捨的挪開眼光,看見他的外套隨意的搭在沙發靠背上。
輕手輕腳的取過衣架,掛起他的外套,突然發現,那口袋的外沿上,因為他隨意的丟放而滑落的鑰匙。
鑰匙沒有任何特別,只有鑰匙扣上兩個由水鑽拼成的字母清晰的落入她的眼底——LX。
水鑽早已發黑顯著木然的光,有的地方甚至還掉了幾粒,露出黑黑的底色。
以他的品味,不該有這樣女性的鑰匙扣,如此老舊;卻讓她熟悉,當初為了讓他扣著,她可是纏了很久,犧牲了無數個吻才讓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收下。
她笑了,有些得意,有些溫柔,有些……期待。
也許當年的故事,她已能隱約的猜到一個結局背後的情感,現在需要的,則是一個過程,一個他需要親**代的過程。
夜色早深,她卻在重重思緒的交替中輾轉著,一道門外,酣睡著他。
三年之後,如此巧合的重溫在當年的鴛巢中,她又如何能安睡?
一閉上眼,交替出現的螢幕,有當年他的飛揚,有三年前的穩重,有現在的內斂,不管哪一個時期,都讓她怦然心動著,反反覆復的不知道重疊了多久,才在淺笑中慢慢睡去。
再次醒來,是在細細的粥香中。
林曦搖晃著腦袋有些不甚清醒,一夜中,她無數次的夢到他,自己象是清醒的,又希望永遠這樣睡著,朦朦朧朧的根本沒有睡好。
抱著被子坐起,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任何人活動的聲音,冷清的感覺讓她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失落的爬下床,才打開房間門,清新的粥香撲入鼻間,挑逗的肚子里的饞蟲一陣陣的叫喚。
沙發上早已失去了他的人影,掛著衣服的衣架空空如也,一切都在告訴她,他走了,昨天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的一場夢。
桌子上壓著一張紙條,順著窗外吹入的風輕拍著桌面,她拿起紙條,閉上眼淺笑著。
「桌上有粥,中午給我電話一起吃飯,注意身體。」了了幾字,龍飛鳳舞沒有落款,還是那麼勁瘦有力。
是了,他還沒和自己解釋三年前的事,是不會就這麼跑了的。
林曦端起粥,輕啜一口香香稠稠的,一直暖進心底,連早上的太陽在她眼中,都笑的特別的諂媚。
前面的交通指示燈閃起黃色,林曦踩下剎車,沒有選擇搶燈的等待著……
看看紅燈顯示,還有八十多秒,只要拐過這個小彎,巷子過後就是畫室了。
身後的車不斷的按著喇叭,似乎在發泄著不滿,林曦從車窗外伸出頭,聽到身後三十多歲的人不斷用方言咒罵問候著她。
不理會身後人的無理取鬧,她靜靜的搖上窗子,紅燈一變綠,她緩緩發動。
就在她轉彎的時候,身邊一輛車猛的加速超到她前面,隨後開始了蛇形,在進入只能一車通過的小巷時,那車乾脆停了下來。
林曦皺起了眉,她已經看見,前面那輛車正是剛才停在自己身後那輛,他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的車子不斷的按著喇叭,而前面的車根本沒有任何發動的意思,車主甚至悠閑的點起了煙。
林曦走下車,靠近那輛銀灰色的車,眼神下意識的一瞥,看了眼車號。
她輕輕的扣了扣車窗,車窗搖下,林曦的手按在車窗上,「先生,麻煩你把車開出去好嗎,這裡不能停車。」
「老子不開怎麼滴?」三十多歲的本地中年人開口就是一句,伴隨而出的是更多污言穢語的咒罵,直直的沖著林曦而來,「剛才你不走,現在老子不走!」
「剛才是黃燈,我沒有任何過錯,而這裡是禁停區。」儘管對這個人的素質已經非常不滿,她依然好脾氣的說著。
對方看了她眼,繼續爆發出一串國罵。
「你……」林曦看見他要關上窗子,直覺的抓著他的窗口,看了眼身後,不少車主紛紛下車,走了過來,「你再不開,可能有人就要打電話給交警了。」
「轟!」突然車子猛的一竄,林曦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帶倒在地,手在掛在車窗處,硬是被拖出五六米才掙扎脫離,而車主將她帶倒后根本沒有任何停車的意思,直接衝出巷子,眨眼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