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蟲屍堆

荊楚再次醒來是被凍醒的，她意識有些模糊，但看著自己蜷縮起來的八隻足腳和開始漫水的荒漠地面，還是下意識罵起了髒話。

夜晚的荒漠沒有狂風，到處都是一片死寂，空中幽藍色的光籠罩地面，更是陰森恐怖。

她甩了甩濕濕嗒嗒的足腳，潛意識想鑽回白天的臭麻袋，可找了幾圈沒找著，地面的水開始上漲，她整隻蟲開始晃悠。

「嚶嚶(媽的），嚶嚶嚶(不找了），嚶嚶嚶嚶(要死死吧），嚶嚶嚶(草尼瑪），這夢要做到什麼時候啊！(嚶嚶嚶……）」

空靈的聲音在荒原反覆迴響，荊楚腦子越來越混沌，最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憑著本能往高處爬，直到爬到一個讓她覺得很溫暖的地方，她停了下來，團起足腳，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清醒過來，入目是成百上千萬的蟲子，一下給她嚇了個透心涼，下意識低頭，果不其然，自己變成了一隻蟲子，不同於先前細小軟褐八足，她的新身體巨大無比，通體亮綠，十二道長著倒鉤暗刺的足腳泛著金屬的光澤，向上而展的羽翅流光溢彩，森冷的背甲微微顫動就變化出了繁複的圖案，每個圖案形成，就有綠色光芒瀰漫整個蟲身，緊接著一個黑色浮團從羽翅頂端冒出，她看的時候，暗色的空間已堆滿了黑色浮團。

還沒等她再看，眼底場景轉化，無數蟲子傾巢而出，在蟲子沖向的最前方，她看到了一些銀色的光點，她想看清楚，可身子不聽她的使喚，開始朝相反方向急奔。

好一會後，她才發現，這隻蟲子，是在逃竄。

而荊楚，就像一個看客看著它極速奔逃，她看著這隻蟲子周圍像極了太空的環境，已經無力吐槽，只麻木地跟著它。

沒多久，這隻蟲子停了下來，不過瞬息，遠處又一隻蟲子出現，只是渾身都是深藍色液體，有些身體部分已是空洞一片。

饒是荊楚已經麻木，也被這場景衝擊地差點嘔吐，奈何她所在的身子不能接受她的反應，無視她的抗拒，飛快迎上去。

蟲身還沒靠近，三隻觸角先冒了出來，荊楚這才發現，她所在的這隻翅蟲下頜處橫放了兩根晶瑩剔透的觸角。

對面則只剩了一根，還都是液體，看著滑膩膩的，荊楚這時卻不覺恐怖，反而有點淡淡的憂傷。

「嚶……」

一陣粗重的嚶聲在她腦海里炸開。

靠！嚶嚶過不去了是吧！

荊楚頭昏腦漲，正想罵人，一道意識突然浮現在她腦海里。

「格蘭的軍隊破了蟲星的最後一道防線，蟲星保不住了，公爵留在蟲星吸引主力，舒蘭王爵，快走！」

「嚶……」

清亮的嚶聲過後。

又一道意識。

「你跟我一起！」

「嚶……」

「後面是格蘭軍隊的重型絕緣機甲團，我走不了了，舒蘭王爵，B2區的福澤王爵還未收到消息，請您盡量通知他，蟲星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最後一聲嚶聲過後，那隻傷重的蟲子飛速後退，荊楚感覺到再度奔逃的蟲身在顫動。

伴隨著一陣奔騰的氣浪而來，蟲身顫動的幅度越越來越大，前行速度也越快。

荊楚覺得自己挺強的，這種夢都做得出來。

接下來，她看著「自己」衝進了一個蟲堆，又和一隻體態纖細但仍舊有幾十米範圍大小的淡紫色蟲子嚶嚶一番，兩隻蟲蟲一起奔逃。

再然後，後面多了很多銀白色光團，無數灼熱的光束和光點爆炸開來，兩隻蟲蟲身上不同地方挂彩。

一直當看戲的荊楚，突然覺得這兩隻蟲怪可憐的，不免也為這兩隻蟲擔心了幾分。

最後，兩隻蟲和其他幾隻蟲聚集在一起，飛向了一片擁有無數漂浮塊和吸力洞的地方。

穿過這片區域的時候，荊楚看到這些蟲子明顯猶豫了一會。

在360°的複眼場景中，她注意到有一隻圓圓胖胖的蟲子往身上塞了什麼，然後往右側的黑暗中去了。

所有蟲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忽視了這隻蟲子，集體穿越這片區域。

再接著，那些光點追來了，她跟著「自己」落腳一個土黃色星球，看著她擠出一個個黑色浮團，生出一窩窩能產崽的小圓蟲。

也看著她刨著土，挖深處的各種顏色的疙瘩吃。

直到有一天，她飛離了這個星球。

不知道是因為她在這個身體里，還是因為她知道了這隻蟲子的名字，了解她也是一個生命，開始用她來稱呼這隻蟲子。

舒蘭飛離這個星球后，又找尋了很久，才在另一個星球落腳，重複之前的動作。

一開始，荊楚還能看到其他形體龐大的蟲子，還發現這些形體龐大的蟲子能變人形，甚至……她還發現她一直認為是女孩子的舒蘭轉變人形其實是一個金髮碧眼的成年男性。

至於怎麼發現的，她確實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

難道要告訴別人，她是在看見舒蘭和另一個黑髮黑眸人形男性，也就是那隻纖細翅蟲福澤進行蟲生大事的時候發現的嗎？

誰知道這些蟲子有什麼惡趣味，非要在那種時候一半的時候變成人。

簡直沒給她雷得外焦里嫩。

哦，不對，如果是她做夢，這都是她幻想出來的，那她得多惡俗！啊想想就好羞恥！

羞恥歸羞恥，時間還在繼續，荊楚看到蟲寶寶的誕生，也看到了被他們叫做卵巢的和她之前以為是臭麻袋一樣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蟲寶寶出生了，但舒蘭和福澤能找到的充做食物的疙瘩越來越少。

而且出行能碰到的巨型蟲子越來越少，碰到那些銀白色光點的機會越來越多。

終於有一天，她看著「自己」和福澤被銀白色光點包圍，也發現那些銀白色光點是一架架外放能量的機甲，機甲裡面傳來的是雖聽不清發音但明顯能辨清的人聲，也通過舒蘭暴力戰鬥看到了某個碎裂機甲中的人形。

那一刻，荊楚心情是複雜的，作為人類，她很為同類的死亡而哀悼，作為她存在的這個「舒蘭」，她又十分希望他和福澤都能逃離。

可那天的情況是，包圍的機甲毀滅了十幾架，「舒蘭」沒有逃離，他推離著福澤，擋在前面，最後被機甲們分了屍，屍體被丟到了荊楚眼熟的星球，分散在高聳蟲屍堆的頂端。

荊楚突然感覺到強烈的不安，這份不安漸漸擴大，直到她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破碎的綠色蟲屍和蜷縮起自己的八隻足腳，這份不安擴大到了極致，她明白了什麼，團抱住自己，蜷縮著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