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雨了,雨勢不大不小,不緊不慢地敲打在窗上,發出有節奏的刷刷聲。天空卻絲毫不顯陰暗,清晨的光亮透過半掩的窗帘,依稀可以看出這是一間開闊通透的卧室,觸目都是蒼綠可愛的室內植物,朝向窗戶的一面,被光線映襯地閃閃發亮。
「打雷啦,下雨啦,起床收衣服啦~~」突兀的童聲猛然響起,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之後又靜卧不動。「起床收衣服啦,怎麼還不起床啊~~」
雷鳴伸手摸索著關掉震耳欲聾的鬧鐘,睜開惺忪的睡眼,捅了捅身邊的人:「綰綰,起床了。」
江綰把頭往他溫暖的懷中拱了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又睡過去。
「要遲到了,」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臉頰,「快點兒醒醒。」
江綰咕噥了一聲,昨晚趕稿一直到凌晨,這難得的睡眠太令她留戀,她重新鑽入軟枕下。
「你說什麼?」雷鳴將她挖出來,「快八點了,再睡下去真的要遲到啦。」
江綰努力地往被子里縮:「就五分鐘。」
「我不管你了啊。」雷鳴起身進入衛生間。
沒一會兒,江綰猛然驚醒:「幾點了?」抓過鬧鐘一看,慘叫:「雷鳴,你都不叫我!」翻身赤腳下床。
雷鳴哭笑不得:「我叫了你有十分鐘。」
「那你怎麼不鍥而不捨地繼續叫下去呢?」
「你這個小混蛋,每次都賴我。」雷鳴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你還有十五分鐘的洗漱時間,動作快點兒我開車送你。」
江綰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尖吻上他的臉:「知道你最體貼了。」隨後退後兩步,細細打量他。海關的制服將他的身材襯托得更加高挑,筆挺的身板很是好看。
江綰摸著下巴作獰笑狀:「妞,給爺笑一個,跟了爺保證你以後吃穿不愁。」
雷鳴誇張地捂著胸口:「我的自尊心已經受到嚴重的傷害,我要求保留訴諸法律的權利。」
江綰「撲哧」一聲笑出來:「得了吧。」
「你還有十分鐘。」雷鳴好整以暇地看看錶。
「噢,我的神啊。」江綰一陣風似的衝去換衣服,雷鳴好笑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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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一如既往堵得厲害,所有車輛排起長龍,以龜速往前挪。
江綰抓緊最後的時刻補眠。
「別睡,跟我說說話,提提精神。」
「你說,我聽著呢。」江綰閉著眼。
「昨晚趕什麼稿趕到那麼晚?又是人物訪談?」
說到這個江綰就頭暈。
「可不?雜誌社也開始趕時髦,鑒於逐步上漲的房價,搞了一個人物欄目策劃,全都是本城地產界的領軍人物、龍頭老大。不訪不知道啊,人家那生活質量,嘖嘖,你說這不純屬刺激咱小老百姓么?採訪他們又不能讓房價跌一點兒。」
雷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咱的生活品質也不差啊。再說了,咱還是有產階級呢,總比那些買不起房或是還不起房貸的強。」
江綰撇撇嘴,不置可否。
雷鳴伸手環過她的肩膀:「丫頭,想太多是沒有用的,收斂你的憤青氣質,世界不會因你的憤世嫉俗而改變,不如想想你的年終獎比較實在。」
江綰忍不住笑:「我有那麼不成熟么?」
一到公司樓下,江綰拎起包打開車門就準備往外奔,雷鳴拽住她,塞給她一包堵車的時候就空在路邊KFC買的早餐:「吃完再工作。」
不顧周圍人的側目,江綰回身扶著副駕駛座,用嘴唇在他額頭上碰了碰。
「夜晚不要應酬,早點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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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簡單的早餐,泡上一杯Vc泡騰片,江綰抱著電腦來到會議室。
輪到她發言,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打開電腦。
江綰剛畢業的時候在一家小公司做了兩年市場專員,見客戶最重要的技巧之一,就是身體儀態的端正。所以,直到現在轉行到女性雜誌社當編輯了,她也一直不忘這當初至關重要的第一課。任何公眾場所,她都是落落大方,從內到外散發出不卑不亢的自信。
私下準備已足夠充分,再加上江綰條理清晰地表達,主任很是滿意,帶頭鼓起掌:「這個策劃非常精彩,還有沒有人要補充的?」
眾人一致微笑搖頭。
「那好,就這麼定了,大家各司其職。散會。」
江綰落到最後,收拾散落的資料。
靜宜過來幫她,低聲問:「策劃你做好了,由誰牽頭?」
江綰聳聳肩:「老規矩唄。」
靜宜咬牙:「媽的,又便宜了程西那個苦瓜臉。」
「想開了,無所謂。她在為邀功請賞而『努力奮鬥』的時候,我還可以多看兩場電影,多做兩次SPA呢,怎一個爽字了得啊。」
靜宜「切」一聲:「你個傻子,就知道干,不知道表現。」
江綰撇撇嘴,不欲與她作口舌之爭。
四年職場生涯,她永遠學不會溜須拍馬,雷鳴總說她是「傻丫頭」,靜宜亦然,那麼看來她是真的傻了。不過這樣有什麼不好?又不指望擱這兒終老。再說了,她一不缺錢花,二有人疼愛;她尊重長輩,孝敬父母,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一標標準准五好青年,她活得恣意瀟洒,犯得著跟*似的天天搞批鬥嗎?玩辦公室政治那是高智商的活兒,她不認為自己笨,但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到時再說。
江綰步出現代化的寫字樓,伸了伸懶腰。
剛剛接到雷鳴的電話,說是臨時加班,那她一個人也不想做飯了,乾脆叫上靜宜去吃湘菜。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人民好情調……」
聽她把歌詞改的不倫不類,靜宜笑得肚子疼。
湘滿樓永遠需要排隊,等兩人吃完,都過了九點,二人沿著淮海路散步消食。
「你上次說雷鳴升職了?」
「是啊,我還給他買了一件Bensherman的polo衫表示祝賀呢,改天讓他穿你瞧瞧。」
「呸。」靜宜啐她,「我看他幹嗎?他好不好看與我何干?」
「他好看了也間接說明我有品味嘛。」
「你有品味就不會選他。」靜宜給了江綰一個大大的白眼,她一直對雷鳴有成見,認為他太功利。
江綰假意伸手掐她的脖子:「那是我男人,你給我留點兒口德。」
「不跟你鬧。」靜宜拍下她的手,正色道,「說正經的,他打算什麼時候跟你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江綰一愣,手不由自主地在背包帶子上來回摩擦,「這樣不好嗎?」
「是你現在沒想還是他,不想?」靜宜咄咄逼人。
這問題問的太有技術,江綰終於有點兒煩躁了:「靜宜—」
「好了,親愛的,我不逼你。不過綰綰,心永遠是自己的。」
江綰還真不習慣兩人之間這麼嚴肅的氣氛,忍不住笑:「這人啦,就不能太閑,閑了就開始傷春悲秋。嘖嘖,酸咯。」
「死丫頭。」兩人笑著鬧成一團。
淮海路上燈光閃爍,和著路人的喧囂,一派紙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