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如夢(下)
高考結束后估分,徐薇的成績比較理想,但那一年人大的錄取分數跟往年到底相差多少,誰也說不準,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事實證明,人除了努力,還要有運氣,徐薇就是個幸運兒,當那張薄薄的錄取通知單到達她手中的時候,她的手竟然有些顫抖。
易尚曉的心卻焦躁不安—家裡已經通過關係,安排他出國深造。
「在國內不也一樣?亮子回廣州了,林子也開始找工作了,我還要讀書?」易尚曉不滿。
「什麼話?」易父簡直想拍桌子,越活越回去了,怎麼這麼不懂事?「林子和亮子怎麼樣那是他們家裡的安排,至於我們家,就是這麼決定的。」
「我的人生為什麼你來決定?」易尚曉此時的模樣就是一個霸王。
眼看易父要變臉,易媽媽趕緊打圓場,「小幺,少說兩句。你爸的心你還不了解?這是害你嗎?」
「總之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們少管。」說完,易尚曉起身上樓,接著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過了一會兒,易媽媽敲響兒子的房門:「小幺,我進來了?」
沒聽到反對聲,易媽媽扭開門鎖,看到易尚曉半躺在床上,臉上蓋著一本書。她拿開書,輕聲說道:「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易尚曉一蹦三尺高,從床上跳起來,頓時滿臉通紅,說話都不順暢了:「怎麼,怎麼這麼說?」
「看來是真的了?」看反應,易媽媽心裡有譜了。
「不明白你說什麼。」易尚曉又準備躺回去,被易媽媽阻止,「起來坐好!媽跟你說話呢,像什麼樣子?」
易尚曉耙耙頭髮,皺著眉頭,煩躁地說:「媽,你去跟爸說,我不出國照樣能幹出一番事業,不會丟老易家的人,叫他放心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易媽媽拍拍他,「你怎麼想的媽其實都明白,可是小幺,你想過沒有,你學的是建築,於出國而言,是一種途徑,一種讓學識、見聞、眼界更開闊的捷徑。再說簡單點兒,只是把你學習的地點挪到另一個國家,這跟在國內並沒太大區別。」
「既然一樣,為什麼不在國內?反正我也是要考研的。」
「如果我們都知道有一種方法是更好的,為什麼不用更好的呢?」
易尚曉沉默了,易媽媽見狀,趁熱打鐵:「薇薇還有四年才畢業呢,媽會替你守著她的。」
「什,什麼?」易尚曉結巴。
易媽媽笑彎了眼:「你那點兒小心思還用猜?我可幾次看見你拉人家的手了,別不承認,老易家的男人可是有擔當的。」
「我是她哥,拉她手不是正常?」易尚曉還在死鴨子嘴硬。
「再瞞下去就沒意思了啊。你當初非慫恿人家報人大,你以為你徐叔叔他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薇薇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品性又這麼好,你們這一對小兒女能有這麼好的感情,我們兩家的大人反而樂見其成。」
易尚曉壓制住心頭的狂喜,試探性地問:「那,徐叔叔他們不反對?」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是我們大人商量的事兒。」
「薇薇才十八呢。」
易媽媽忍不住笑:「擱我們那個年代都可以結婚了。再說你拉人家手的時候,可沒把人家當十八歲。」
易尚曉的臉又紅了。
――――――――
徐薇被人大新聞專業錄取,易尚曉很意外,徐薇的性子溫和的很,他以為她會選擇一個稍許平和的專業,殊不知,徐薇這是在跟自己較勁兒,她要活出一個不一樣的自我,她要追隨易尚曉的腳步。
高考後的暑假,易尚曉拉上一幫發小搞了個聚會,替徐薇慶賀。
大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跟易尚曉一撥的,除了出國的、去外地的,基本都到齊了。他們在市中心找了家酒店,吃飽喝足后,二十多人浩浩蕩蕩地又在附近KTV包了一個豪華包廂。好久都不曾如此放鬆,所有人都high到極點,氣氛一度失控。在酒店不好放肆,包廂里,成扎的啤酒源源不斷地補充上來,饒是徐薇也被灌了兩瓶。
「行了,行了,有完沒完了還?」易尚曉又撥開一個來敬徐薇酒的人。
幾個男生開始怪叫:「喲,這是心疼呢?」接著,口哨聲響成一片。
徐薇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林豫推出來,將話筒分別塞到她和易尚曉手裡:「來,哥哥我做主了,倆人合唱一首歌。」
包廂里搖曳的燈光替徐薇遮擋了不少表情,易尚曉反倒從容的很,若無其事般點了首《心會跟愛一起走》。
有人吆喝了:「小幺,這歌好老啊,點首流行的唄。」還沒說完,就被林豫拐了一肘子,徐薇隱隱約約聽到「你丫找抽吧?添什麼亂呢」之類的責怪。
「會唱么?」易尚曉靠近徐薇。
「會。」徐薇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
「嗯,那一起唱。」易尚曉攬著徐薇來到大屏幕前站定后,空出的手悄然握住徐薇的。
「從來沒有人如此貼近我的心,
總有許多許多話想說給你,
從來沒有人如此打動我的心,
偶爾無心的傷害全都為了愛,
心會跟愛一起走說好不回頭,
桑田都變成滄海誰來成全愛,
心會跟愛一起走說好不分手,
春風都化成秋雨愛就愛到底……」
兩人站在一起應了郎才女貌這句話,歌聲也如人一般,珠聯璧合,天衣無縫。
一唱完,易尚曉不顧眾人鋪天蓋地的吆喝聲,丟下話筒,拉起徐薇就出了門。
出門了,他還是沒有放開徐薇的手,徐薇也沒有抗議,兩人都出乎意料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易尚曉開口了:「今晚,我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情的。」
「噢。」
「我不知道這麼做表達清楚了沒有?」
「差不多吧。」
「是么?」易尚曉停下腳步,低頭搜尋徐薇的反應,「你真的懂了?」
「嗯。」
「那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嗎?」
徐薇不說話,就那麼直愣愣的看著易尚曉。就在易尚曉手心都滲出汗,緊張地無以復加時,徐薇說:「我答應。」
易尚曉的世界因這三個字瞬間璀璨,就這三個字,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值了。
「真的?」他還是不太敢相信,小心地求證。
「我答應也行,不過再讓我看到你收別的女生的情書,自己看著辦。」
「我發誓:那些情書我一封都沒看。」
「誰信?」
「真的!」
徐薇眼波流轉:「證明給我看。」
「你說。」此時就算刀山火海擺在眼前,易尚曉也絕不含糊。
「背我回家。」
「什麼?」他以為聽錯了。
「就知道是這樣!沒誠意!」
易尚曉的嘴角微微上揚,蹲下身子,「上來。」
徐薇小心地趴在他的背上,雙手繞過他的脖頸:「我重么?」
易尚曉一步一步走得穩妥、紮實,他搖搖頭:「你是不是都不吃飯啊?怎麼跟小時候一個樣?」
「我吃了,只是不吸收么。」徐薇攬緊他。
「以後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好不好?」他側頭問她。
「不好,我會成豬的。」
「呵呵,」聲音由他的胸腔發出,渾厚磁性,「那就把你當豬養,這樣就沒人覬覦了。」
「討厭,不安好心。」她嗔怪,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薇薇?」
「嗯?」
「你每個星期都給我寫一封情書,好不好?」
「為什麼?」她抗議,「這都是男生乾的事兒。」
「你可能也聽說了,我要出國了。」
徐薇心中一緊,低聲說:「嗯,知道。」
「你看,你每個星期給我寫一封信,寫滿一百封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徐薇心中劃過一絲痛楚,卻還強顏歡笑:「好。」
「一定要寫,不許食言。」
「好。」
「食言就讓你變成豬。」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女朋友的?」
易尚曉一本正經地說:「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哼,我是我自己的,你才是我的。」徐薇拉拉他的耳朵,「你這人思維挺奇怪呢,像是火星來的。」
「罵我?」
「火星人。」
「再說一遍?」
「火星人、火星人、火星人……」
「啊~~」徐薇一聲尖叫,「不要鬆手,我快掉下去了。」
「知道怕了?」易尚曉把她堪堪放到護城河的護欄上。
「快放我下來。」徐薇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易尚曉呵呵地樂著,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站穩。
「討厭。」徐薇伸手打他,易尚曉反應迅速地躲開,徐薇一個踉蹌,頓時失去重心朝前撲過去。易尚曉眼明手快,一把撈住她:「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
「我要喝醉了就不是這樣了。」易尚曉兩眼透亮,牽動嘴角,「我會幹壞事的。」
徐薇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面紅耳赤,死撐著還嘴:「誰非禮誰還不知道呢。」
「來吧,求之不得。」易尚曉張開雙臂,一副大義凜然就義的模樣。
徐薇窘住,臉頰嫣紅。
易尚曉擒住她小巧的下頜,緩慢低下頭,滾燙的唇印在另一雙唇上,柔軟的不可思議。
「薇薇……」
-------------
易尚曉從回憶中走出,神情還有些恍惚。他和徐薇的事他也只敢回憶到此,再往下恐怕……他抬手撫上額角,還是忍不住往路對面看過去:徐薇牽著女兒,緊緊依偎在老公身邊。
看樣子,是到上海旅遊來了。
該說冤家路窄么?易尚曉苦笑著搖搖頭,時隔十年,兩人以這種方式碰了面。
「先生,先生,」大樓的物業敲敲易尚曉的車窗,「這裡不能停車,麻煩您把車開到地下車庫。」
「不好意思。」易尚曉道歉,緩緩啟動車子。在離開之前,他再次看向路對面,三口之家已漸行漸遠,繾綣之情顯見。
「唉~~」易尚曉嘆口氣,踩下油門。
終究,十年後,他們還是擦肩而過,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猶如兩條平行線,永不再有交集。
「李總,我已經在地下車庫了,馬上就上去。好,一會兒見。」易尚曉守候在電梯口,等待即將下來的電梯。
殊不知稍後,老天在他最最低落的時候,把又一個女子送到他的面前。命運的安排?已經無從探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又將是另一個美麗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