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班見成了班不見
這樣啊!弟子們的聲音一下子像成群結隊進菜園子的蜜蜂一樣嗡嗡地吵鬧起來。原本打坐都已經累了,大熱天看吵架,就當是午休聽雀兒吱喳。再說,離成仙之路尚遠,修養有限,聽了這種師父給個別弟子吃偏碗的事,哪有不多想的。
玉籽兒也不由望向越玖天,越玖天剛才還略帶嘻笑,這會兒冷下臉,連語氣也像進了數九寒天的風,「胡說,誰給你膽子造謠......」
眾位蜜蜂弟子也被越玖天的語氣嚇得一起靜下來望著她,越玖天正好趁今天這時機,現在先罵月娘,然後跳起來揍她一頓,好好剎剎荀芳的威風......
「你們在幹什麼!」大師兄班見還沒等越玖天繼續罵,已經進了院子,也不掃視別人,一邊疾步進來一邊說,「大中午不熱嗎?都回去!」
「荀師姐安排我們打坐。」
有被曬的弟子嘀咕著。
「散了散了。」班見走到越玖天面前,「越師妹,你得下山,快。現在快去收拾。」
越玖天一下子想起剛才的白日夢,心不免跳得突突的,腳步幾乎有些不穩,緊隨師兄小聲問道,「怎麼了?」一邊想著,是後娘死了吧?
「上個月雄武監軍使不戰而逃,他被斬了。」
「我知道,可是,應該和我爹沒關係吧。」越玖天還是有些不自信地問了句。
「一開始可能沒關係,但是你爹和那位趙季札是好友,又是和趙季札一起去的副都指揮使。況且,朝廷上的事,一會兒就是個變。」
「那,我爹......」
越玖天嚇慘了,要是主上心情不好,北邊戰事不利,別說蜀主,和爹一起去打仗的人都有可能把爹宰了,以首降周什麼的。
班見頭也沒回,走得飛快,「你爹被貶為團練副使,徙黎州。」
這真是飛流直下,掉得夠快呀。越玖天沒空唏噓她爹的功名前途,命在就好。但瞬間又愁腸滿腹,近世以來,雖說貶謫,多半還沒到地方在路上就賜了酒或者白練或者被政敵請江湖刺客幹掉了。
班見停下步子,看著越師妹慘白的臉色和她咬緊牙,僵硬挺直的樣子說,「你爹三天前從成都府出發,我帶你現在儘快下山到邛州,應該趕得上見個面。」
「你怎麼知道。」
「師父去成都府得知的。其他的以後再說,你快收拾去。後山門口見。」
越玖天進得房間,一時間有些頭暈心慌,撫著心口安慰自己,「就當是去打架。平時打架前總是談笑風聲的也不慌。對對對!不慌。」
以前回家都是爹帶了人來接,收拾東西的事沒有親自參預,當時爹也說過要給自己留個伴學丫頭,越玖天不願意像荀芳那樣,堅持不要。
衝到衣箱前扯出兩件衣服,又扯出大塊蜀錦裹衣服時,玉籽兒在門外喊了聲就進來,「天天,你要下山。」
「嗯。」
玉籽兒長得眉長目秀,平時舉止頗有些男兒樣。她瞧了一眼越玖天,「你最好帶上件大氅,這一來一回指不定就入秋了,早晚涼。再帶上方便趕路的衣裳。」
越玖天心裡好受些,頻頻點頭。玉籽兒拉著她手一起往後山門走,玉籽兒的伴學丫頭已經收拾好了點心乾糧讓大師兄帶上。
越玖天和大師兄謝了玉籽兒,趁天色還早,趕緊走。
沒走多遠,後面就聽得人叫:「班師兄。」
兩人回頭看,卻是和越玖天吵架的月娘。月娘這會兒倒是笑嘻嘻的扭著疾步而來,一邊說,「班師兄,我家小姐讓你等等。」
越玖天對師兄說,「你等吧,我先走。」
班見說,「一起走,反正你在前面走還是要等我。萬一咱們走岔了,還麻煩。就等一會兒吧。」
月娘也說,「是啊,越小姐,我家小姐一會兒就來了。」
可是,荀芳小姐的一會兒超過了一柱香時間。越玖天對班見說,「我實在心急如焚。其實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反而更快些。」
說完轉身就走。班見喂喂喂地越玖天身後一邊叫,一邊往荀芳要出現的方向瞅了一眼,師命不好違。趕緊追越玖天去。
「班師兄,越小姐。」荀芳的聲音遠遠飄來。
越玖天只好停下疾走的步子,雖然惱恨,也不至於失禮!只是荀芳這出現的時間怎麼專門像來拖我時辰似的。荀芳瞟了越玖天一眼,然後舉止嫻雅一步三搖地走到班見面前尺餘步處停下,「班師兄,聽說你要出遠門呢。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越玖天只管抬頭看著天,我的個爹喲,這位小姐讓我們等來等去,香都燒完兩柱了就為這一句不咸不淡的廢話!
「班師兄,我自己走。你留步吧。」
越玖天這會兒突然設想起做神仙的好處,想去什麼地方只管御風而行,哪有這麼些啰嗦的人情來束縛……
「玖天,不知道你要急急下山,也沒備下什麼。」說著看月娘,月娘已經到越玖天面前,把手臂里挽著的包裹遞過去。荀芳十分關切地啰嗦著,「略備了些水果糕點,別急著趕路,天黑了要住店,可千萬不能在荒野外……」
越玖天看著包裹並不留心聽荀芳說些啥子,推開月娘手臂,「荀小姐真是細心可人。不過,我也要不了這麼多……」
班見抬頭看了看天,然後順手從月娘手裡扯過包袱,「謝謝荀師妹,不過,我們還是快走吧。」
荀芳也說,「是喲,你們捎上我的口信,到了山下村裡的張老爺家牽兩匹馬走。」
越玖天聽了這話,倒是有些感激了,「那我回來一定重謝荀小姐了。」
「哎呀,同門姐妹的,那麼生分。」說著,也看天,「那你們快走喲。」
越玖天向荀芳鞠躬謝了,轉身就往山下奔。
班見趕在後面,兩人下得山,越玖天問,「哎呀,你曉得張老爺家的宅子嗎?剛才咋忘了問。」
班見說,「啥張老爺。師父讓我到山下的望雲山莊去牽馬。」
越玖天總算放心,到底還是師父安排的馬放心。
越玖天策馬揚鞭踏飛塵地往前跑,開始還能聽到後面班師兄大呼小叫「你慢點……」「等等我……」之類的,後來班師兄恐怕是習慣了師妹飛馬不要命,呼叫的聲音絕與越小姐耳畔。越玖天飛馳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太陽就要西落,雖然夏日天黑得晚些,卻還是要黑的。勒住也有些累了的馬,回頭只見山巒連綿,綠樹蒼青,偶有飛鳥驚掠而去之外,並沒有班見的影子,班見成了班不見。
從知道爹爹的消息,到收拾、送別、下山、去山莊牽馬,看太陽,這會兒也約摸近戌時了。
班師兄怎麼?他的騎術並不輸我多少。難道是上午偷下山吃多了肉?還是落在後面被女鬼扣留了?
越玖天瞧左右並無村舍,就放了一顆煙彈,這煙霧遠觀似農人炊煙,但越玖天同門的人如果看見,就知道這是問消息。如果班見師兄離自己二里之內,沒發生墜馬什麼的摔暈、昏倒,應該能回應。
越玖天一邊等,一邊凝望師兄大概的方向。還好,遠處天空中升騰起一條彎曲飄渺的紫煙。喲!師兄還活著呢。讓我在前在等。師門中遠距離傳信,紅煙是通知對方原地等,紫煙是在前方休息處等待。班見經常下山,對這一帶很熟悉,想必前面不遠處應該有什麼地方能休息。
越玖天稍稍放下心來,策馬轉向揚鞭疾奔去。這會兒天已經徹底黑了。晚風吹著空氣散發出濃釅的香氣,但是,越玖天此時卻沒心情。不過,師兄的意思,這附近是有地方可以停下等他的。越玖天稍稍放慢了馬速又跑了半柱香的時辰,看見前面是個岔道!直行?向東?往西?
原來班見是讓我在岔道口等他。
將馬拴在路邊小小歪脖樹邊,讓疲憊的馬兒也歇歇,啃些路邊的草兒,這一路往後都得仰仗這位馬「兄」呢。
越玖天此時並不想吃東西,只是喝了幾口水。然後就抬頭看會兒天上的月亮移位,再望會兒班「不見」何時能重見。
越玖天打坐靜聽各處的動靜,班見過來的方向似乎有馬蹄聲。越玖天靜坐不動,聽那馬蹄聲不緊不慢,似乎馬的主人並不急著趕路。不是班見?
越玖天調勻氣息,將劍放在腿下邊。右手輕握劍柄,然後就像一尊泥像般一動不動了。沒一會兒,一馬從班「不見」的方向過來,但那馬主人似乎並沒有在意路邊人,直接縱馬而去。
果然不是班見,應該也不是什麼強賊。
不過,那馬主人行了三尺,似有所悟。勒馬轉身,遠遠看著月光下的越玖天,「是等人嗎?」
越玖天正猶豫這黑天瞎火的地方,再說世道不安,爹爹現在也不知道怎樣……
對方似乎對你到底是什麼人兒也沒有興趣,抬高嗓門說,「天晚了,此處近山,恐怕不便久留。」
越玖天開口問道,「驛站怎麼走?」
「直走,不到兩里。路邊西首處。」那人說完,一縱馬,連謝字也不受就飛馳而去。
馬受傷了?他太胖把馬壓壞了?不會呀,師兄雖然身材高大,可是比他高大的武夫穿著沉重的鎧甲也壓不壞馬的。師兄因為趕不上我,就拿馬出氣,虐馬?
越玖天沒敢立刻跟上剛才的人去驛站,一邊胡亂設想了幾個師兄遲來的不充分理由,一邊還是翹首期待了一會兒這位班「不見」。仔細聽,風裡並沒有馬蹄聲音,倒是涼爽中不知從何處傳來貓頭鷹叫。越玖天有些哆嗦,正要揚鞭策馬,西向又傳來馬蹄聲。越玖天退到路邊,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拔出劍垂放著,看見一輛馬車過來,拐到了剛才那位過路人所說的到驛站的路上。
越玖天放下心來,手裡的鞭子不由狠抽了馬兄一下。馬兒傻站著並不能同主人一起胡思亂想,只是正打瞌睡間,突
然一鞭子抽上身,立刻甩開蹄子就跑。
只是跑出了兩里多地,並沒見到房舍、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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