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四回 蒙大難潰不成軍
萬籟俱寂,姜軍營中大宴方休,狄挽鳳及其親信,與諸多素來不服尹溫烈的將官皆喝的爛醉,大多數軍士都不敢違抗其命令,也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唯獨尹溫烈和堅定不移與他統一戰線的幾位將軍自始至終,滴酒未沾。而危險每每在放鬆警惕之時找上你。
且說如今那北方五族的聯軍皆由東狄大將,他們稱之為兵魁的狄人盧參戎指揮。盧參戎與尹溫烈交手對陣已有五年,雙方各有勝負,且已然摸清了彼此的用兵之法。今日在戰場之上,由於姜兵在尹溫烈的指揮之下士氣大振,勢如破竹,皆以一當十,且五族聯軍已然失去了援軍,本可藉此機會大破北族,不想尹溫烈卻放棄大好勢頭鳴金收兵,實在是令人琢磨。
而兵魁盧參戎自詡深諳尹溫烈用兵之法,思忖著定是姜軍營中出了甚麼大事,不得不撤軍,心想機會已到,便派出細作,夜探尹溫烈軍營。探子回報,原是尹溫烈營中來了一位姜朝高官,竟然漠視軍紀,大擺筵席,致使營中將士多有醉意。盧參戎大喜,當即拍案,輕率一支輕騎兵夜襲敵營。
但馬蹄聲沉重,且在空曠的荒原之上又沒甚麼遮擋物,一旦被發現,很可能成為姜軍的活靶子。盧參戎便先派出一隊敢死隊,約莫五十人。皆身著烏衣,頭戴斗笠,身背長弓,懷揣短刀,攜翎羽箭二十八支,先將負責看守貪狼關烽火台的姜軍盡皆射死,再用繩索及抓鉤悄無聲息的爬上貪狼關,用短刀將剩餘的守軍殺死。
貪狼關距離姜軍軍營不過八百步遠,北族的敢死隊負責開道,小心翼翼的快步突進到營寨哨樓之下,趁著夜色,不易被察覺,而這些敢死隊員又都是精挑細選而出的神射手,箭無虛發,百發百中,但聽嗖嗖幾聲悶響,那正在哨樓之上瞭望的姜軍士兵便抓著射中咽喉的羽箭,氣絕身亡。完全沒有時間發出警戒信號。
待哨塔的守衛盡皆被暗殺后,敢死隊員便一齊發出信號,正在貪狼關后埋伏,伺機待發的盧參戎便率領大隊輕騎兵,身著輕皮甲,頭戴圓頂帽,背著箭囊,挎著雕弓,手裡攥著斬·馬·刀,胯下皆是來自北方的精壯戰馬,還帶了不少硝石硫磺,乾柴等易燃之物,氣勢洶洶,一齊奔向原本平靜的姜軍軍營。「兄弟們,隨我殺入姜軍軍營,每個敵軍首級,賞錢一千,斬下敵將首級,賞錢一萬,斬下尹溫烈人頭,官升三級,封侯賜金!沖啊——」盧參戎親自披甲上陣,將手中長刀一揮,身後便打起象徵兵魁身份的大纛旗,同時擂起戰鼓,大振軍心,震攝敵軍。
果不其然,在盧參戎的煽動之下,五千精騎兵一字排開,湧入貪狼關,誓要將山河踏碎,口中叫嚷著怪聲,手裡揮舞著斬·馬·刀,瞬間化為一匹匹嗷嗷叫的野狼,不顧一切的向前沖,輕而易舉的便撞開毫無防備的姜軍軍營大門,遇到敵軍只消一刀便將人頭斬下,掛在坐騎之旁,勢如破竹,無人可當!
尹溫烈手下雖有十萬大軍,但極為分散。貪狼關前只是最為重要的主戰場,故而有尹溫烈坐鎮,但身旁僅有兩萬士兵。如今雖多了狄挽鳳帶來的五千新兵,在氣勢洶洶,如同洪水猛獸般的北族騎兵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原本醉酒酣睡的姜軍士兵沒有料到北族膽敢星夜劫營,皆從睡夢之中驚醒,但見帳外火光衝天,映紅了漆黑的夜空。大多數人被那震耳欲聾的叫嚷聲與戰鼓聲驚醒,來不及穿上盔甲,提起兵器,匆匆出帳,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人頭便被北族騎兵斬下,如同殺豬宰羊一般。一具具無頭屍沒有掙扎便倒在血泊之中。
一時間,隆隆戰鼓聲,鏗鏘馬蹄聲,北軍叫嚷聲,火燒營帳聲,姜兵慘叫聲,一齊迸發,不絕於耳,令人膽寒。尤其是狄挽鳳帶來的五千新兵,他們哪裡見過如此場景,皆躲在營帳中用被子蒙住頭,瑟瑟發抖,不敢出聲。可他們並未倖免,而是被北軍一一揪出,押在營前,一齊斬首,絕不俘虜,又齊刷刷倒下。
兩萬多名士兵瞬間亂作一團,即便是有心維持秩序者也不免被他人帶跑。尤其是當他們看到兵魁的大纛旗時,皆嚇得魂飛魄散,驚聲呼救。北軍殺死者眾多,被烈火纏身活活燒死者,相互推搡踩踏以致身死者亦有不少。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姜軍敗了!」其餘人,無論北軍還是姜軍盡皆傳道:「姜軍(我們)敗了!」
但見:風聲獵獵虎旗飄,利劍過處鐵甲消。胡馬踏屍血泉涌,雲卷營破姜土焦。龍蛇連關百千里,終為烈火吞金刀。卻見同胞皆授首,誰敢提槍抗洪濤?
騎兵對陣步兵本就勢不可擋,且北軍極擅騎射,這五千精騎兵又是準備充分,精挑細選的精銳,面對毫無防備的姜軍,自然是如探囊取物般輕鬆。而在那北軍鐵騎破營之時,尹溫烈便已然驚醒,翻身而起,幸得他有合甲而睡的習慣,戴上頭盔提起鋼槍便衝出營帳。可他依然晚了一步,他的眼前只剩下爭相逃竄,互相踐踏的姜兵,肆意屠殺,如同豺虎的北軍,以及屍山血海,熊熊烈火。可他深知他自己必須鎮靜,他若是亂了,那三軍將化為烏有。
此時那莫然,徐放以及衛弘三人提著兵器衝到他的面前,每個人都是一身鮮血,看樣子都經歷過了一番苦戰,衣甲參破,兵器都砍出了缺口,頭髮散亂,喘著粗氣無奈的說道:「大帥,我們敗了......」「不可擾亂軍心爾等身為將軍,當拚死力戰,永不言敗!如何自亂陣腳!再有言敗者,殺無赦!」尹溫烈皺著眉頭咆哮道。
「可大帥,我們的部隊分散的太大,一時間無法聚齊,北軍又都是騎兵,來勢洶洶,這該如何是好?」衛弘無奈地問道。尹溫烈喚來坐騎玉龍,翻身上馬,抬起鋼槍指著前方喊道:「能集合一千便是一千!能集合一萬便是一萬!傳令各營,死戰不退!正好與北軍一決死戰!全軍自下而上,膽敢有臨陣退縮者,士兵逃跑斬伍長,伍長逃跑斬什長,什長逃跑斬校尉,校尉逃跑,我拿你們問罪!若此次不能破軍突圍,我尹溫烈有何面目再見聖上,當自盡以謝天下!打起我的大旗,隨我迎敵!」
莫然,衛弘,徐放三人相視一眼,皆攥緊了手中兵器,齊聲回應道:「遵大帥令!我等死戰不退!」當即轉身,揮舞著兵器,怒吼著沖入北軍叢中,皆不肯退,斬下敵軍的同時不斷整合部隊,試圖反擊。盧參戎自然明白姜軍之意,故而放任他們整軍集合,待他們剛剛成形,又命部下萬箭齊發。箭雨齊下,死傷無數。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尹溫烈等人已然是回天無力。縱然他們各自都是萬人敵的猛將,也只得於亂軍從中保全自身。北軍的鐵騎來回踐踏,七進七出,將姜軍的軍營攪得大亂。無可奈何,姜軍只得在尹溫烈的指揮下且戰且退,尹溫烈已然看請形勢,再打下去很可能全軍覆沒,只得徐徐撤軍。
而正在尹溫烈等人率殘部力抗盧參戎的騎兵之時,罪魁禍首狄挽鳳還在溫柔鄉中渾然不覺。兩名親信急忙將他喚醒,心急如焚的對他說道:「大人,不好啦!北軍破營啦,還是趕緊撤罷!」見狄挽鳳全無反應,兩人只得扶著他衝出營帳,模糊之間望見眼前情形的狄挽鳳驚得酒意全無,猛然清醒過來,驚慌失措的喊道:「如是奈何?如是奈何?」
兩名親信相視一眼,一齊拜道:「大人莫慌,我等當拚死護住大人衝出重圍,保護大人平安返京!」說罷,兩人便轉身合力將一名正在指揮士兵抗敵的姜軍軍官推下坐騎,奪來他的馬,扶著狄挽鳳上馬逃跑。同時他二人自己又趁機奪來兩匹坐騎,與狄挽鳳的親信衛隊一同護著狄挽鳳拚死往南方突圍。
多虧尹溫烈率部抵抗,拖住了北軍主力,狄挽鳳的親信衛隊奮勇殺敵,狄挽鳳終於率領二十七騎和一名親信衝出了北軍的包圍,只是另外一名親信卻在突圍之時被北軍射死。狄挽鳳抖似篩糠,自始至終不敢抬頭,伏在馬鞍之上護住腦袋。一連奔走了三十餘里地,人困馬乏,這才稍些一陣。狄挽鳳見耳畔已沒了喊殺聲,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低聲問道:「我頭在否?」
身旁唯一的親信遂長嘆一口氣,拱手拜道:「大人勿驚,我們已然衝出包圍。」狄挽鳳又問道:「此乃何地?」親信答曰:「此處乃是距離貪狼關三十六里地的窮虎山,自此往南一百二十里,便是雲津府轄地。只是尹溫烈他們還在原地死戰。不知大人......」
「快!快!快離開此地,越遠越好,快快回京,快快回京!」狄挽鳳全然不顧尹溫烈等人的生死,一心只想著逃命,便在殘部衛隊的保護下繼續向南逃竄,幸得沿路州府相助,才得回到京城承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