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命定之局

第141章:命定之局

我咬唇,手心已浸出了汗,然而長久在慈禧面前練就的鎮定卻讓我尚能看起來平靜如常。

「喳!」他在一旁應聲說:「奴才聽到芸初作為一名丫鬟和皇上非但不用敬語,有時甚至不乏僭越曖昧之言,不知是狼子野心妄想勾搭萬歲爺還是狐媚子功夫了得。」

「私下言辭間毫無奴婢的認知,和皇上對話反倒像是以妃子自居……」他的話讓我的手漸漸捏緊,一切,終究已掩蓋不住。

原來,今日才是慈禧借他人之手向我算總賬的時刻。

「你可還記得當時哀家對你說過什麼?」那日,她忽然問我。

「若犯錯,便是……死罪。」

「這些話還記得,便好。」當時,她的面容上帶著一絲莫名的微笑,我多日的惶惑終於在此刻明了,她不動聲色了這麼久,原來是借刀殺人,倒也不污了她的手。

「那日,奴才見她竟為皇上苦求力鈞留下,一副忠心為主的模樣,恐怕早已違逆了太后之意……」那名公公望了我一眼,繼續說著。恐懼如同沙漏全都滲下后便只剩空空如也的麻木,我的血液已然凝固。這一日,我早知自己逃脫不掉,只是時候早晚的問題。

既然,已被拆穿,此刻我為魚肉,只能任他們宰割。大不了一死,只是,在出奇的冷靜中我的指骨卻還是不免發白,聲音絕望而又冷寂的開了口:「你們想要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彷彿一直都在待我這句話的掌事公公擺手讓他不再說下去,沖我走近了幾步,咧嘴一笑,往我的手心塞了一個精巧的瓶子:「說到底,這個掌握權不在我們手裡,而是在你自個兒手裡。」

「什麼意思?」我冷然望著他,那普通的瓷瓶上未有隻字,莫非就在此處賜我一死。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個兒一心向著太后么,既然你想表忠心,老佛爺便也樂意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怪異:「很簡單,如今,你是皇上最信任之人,只要你將瓶中之物添到皇上的飯食或湯藥中便可。」

我一驚,方才的淡然之色蕩然無存,猛然抬頭望著他,捏著手中的寒意正一點一滴滲入手心的瓶子,彷彿要將它捻碎,聲音不覺顫抖著:「這裡頭……裝的是什麼?」

他的笑容一滯,反倒生出几絲悲憫之色,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兩字:「砒霜。」

腦中猶如被轟炸,彷彿有無數個光點在腦海旋轉攪動,密密麻麻的寒意融入血液遍及全身,這是從未有過的恐懼,我甚至寧願方才只是我一時幻聽。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已將我們逼至懸崖邊緣的她竟已徹底再等不下去了,心如寒冰所鑄的玄鐵,絲毫不念及當初的母子情分竟要奪了他的性命,徹徹底底的毀滅他。在下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不知她會否猶豫片刻,會否後悔。

而在瀛台上圍繞著他的人也已麻木不仁,為了各自保命任何事都不吝於下手,冷漠的成為幫凶,虎視眈眈的盯著他,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你們!莫非心都是鋼鐵鑄的,竟如此喪盡良心!」腦中那根鎮壓一切的繩索崩斷,我失去理智怒火中燒的望著他。

「良心?」他彷彿聽到了天方夜譚般不可思議:「在這個地方,你和我談良心?」

「瞧著你能周旋於兩宮之間這麼久,也不是個簡單的人,定然懂得明哲保身之理,不要告訴我,你會為了一個銅子都不值的良心去送命!」他滿面的皺紋在陰暗的屋子裡頭有些可怖,在皇宮裡頭這麼多年,他早已不懂什麼是溫熱的血液,什麼是人最初的本性,早已圓滑得如一隻老狐狸。

「當然,如果你想忠心護主或者不敢,這瓶葯……便賞賜給你。」他壓低聲音說,屋內似乎四周都升騰起寒氣。

「你的時間並不多。」在離開之前,他聲音低沉的扔下最後這句話。

他推開門,我聽見老舊的木門咯吱一聲,刺目的陽光猛然投射到我的臉龐,一陣眩暈,胃裡頭忽然翻江倒海,酸水霎時衝出了喉嚨。

這一刻,仿如墮入地獄,手心的瓷瓶咯得生疼,我料不到她是否已推測或確定我的身份,但更不曾料到,她竟讓我親手去下毒,莫非她想讓我親眼看著他在痛苦折磨中身亡。或者,她也能料到,我會選擇自己將它吞下去,無論我是不是已「背叛」她,甚至是不是珍妃,此時或許也都已不重要了;她在賭,只是於她來說這是一場必勝的賭局,無論何種結果都是她贏。

我的身子無力的滑了下去,眼角淌出一串冰涼,嘴中竟有一絲血的咸腥味道。我不必做任何抉擇,因為似乎不曾猶豫。這是我的命定之局,興許,已算是對我的寬容,本就早已做好送命的準備,至少,還能最後給我一些時日去再次承受這番別離。

這一次,依舊是我率先離開他。只是,這次再墮入黑暗,便不會再醒來。

涵元殿里的燈光幽暗,外頭的富麗堂皇卻抵擋不住殿內年久失修的內壁,已然有些脫落。

我在入殿之前頓住了腳步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搖搖欲墜的心定下來,然而堵住那股氣,眼卻快要模糊一片。

倚靠在床上的他身子稍好便就著並不明亮的燈光拿起一卷書翻閱,我儘力穩步走進去,卻微微埋著頭,擔心被他看出什麼不妥來。

「珍兒。」他見我過來溫聲說:「聽說這兩日你都沒怎麼吃東西,是不是身子不適?」

我步伐一頓,卻還是彎起嘴角:「可能有些腹脹,吃不下。」

「您忘了,以前您總嘲笑我的臉圓嘟嘟的,這會兒該正好瘦了。」明明說著的是玩笑話,然而鼻中卻是止不住如氣泡般源源不斷湧出的酸澀。

「怕是勞累的,朕倒過意不去了,偏就喜歡你以前胖乎乎的模樣。」他一笑,拉住了我的手讓我坐下:「我今日特留了些吃食給你,就在桌案上,還熱乎著。」

「不必了,皇上,我不餓。」我頷首淺笑,眼眶卻一熱。避開他望著我時溫情的雙眼,擔心一旦視線觸及便會忍不住在他面前痛哭失聲,那看似堅強的壁壘便會全然崩塌得不成樣子。

「答應我,吃一點。」他執著的說,我知他的心意,不忍再推辭,還是點了點頭。起身走過去,揭開蓋子,那碟紅燒瓦塊魚正在升騰著熱氣,然而剛剛聞到那股魚腥味我便止不住胃中犯酸,努力壓制住,我起身說:「皇上,我有些不適,今日便告退了。」

「您不必擔心,我去歇會兒便好。」我起身低著頭說,不待他說話,我便行禮退下。

魂不守舍的返回自個兒的小屋,我緊緊關上門,斜靠著牆,終於再忍不住奔騰而出的淚水;窗外掩映的半輪月暈染天際,一道輝光攀爬上窗子,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皎潔美好,那抹謐靜並不刺眼的明亮彷彿能掩蓋住這座皇城裡的每處陰暗。

我顫抖著身子難掩啜泣之聲,無助間生出几絲絕望來,就如同當初被囚禁在冷宮中那般,靠著冰冷,等待著死亡;原來,鬼門關中走過一遭,我依舊還是免不了俗的懼怕死亡,懼怕永久的別離,也放心不下他,再留他獨自一人。

上天已奪走了他太多太多,卻連一絲悲憫都不肯留下。只是,縱然我去了,他們莫非就會放棄奪他的性命?

沒了我,她還能找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下手,只是時候早晚的問題,彷彿殘破的玻璃渣子鑲入心房,揉攪得生疼,她怎麼忍心如此待他。腦中閃過無數想法,甚至不惜魚死網破,但冷靜下來的神智卻告知我那些想法都不切實際,如今只能盡自己最後之力,哪怕綿薄。噙著淚光,已暗下了一個決定。

第二日清晨,我換上一襲淺褐色旗裝,袖口是用素色的線綉出的淡雅花樣,望著那個瓷瓶,一夜未眠的我踱步許久。

「皇上呢?」見到空蕩蕩的涵元殿,我問門外守著的兩個公公。

「早起去軍機處了。」他說。

正午的陽光斜穿大殿,映在已年久得快要失去曾經那抹紅色的磚牆上。我將桌椅都已擦得纖塵不染,聽到響動,我回過頭去,額角粘連著汗珠的一縷髮絲垂下。

一襲正式的醬色江綢皇袍的那個身影在一群公公的嚴密看管之下回來,他的面色依舊不佳,只是相較前幾日稍好。

他微喘著氣,有幾分胸悶難忍的模樣,不悅的入殿後沉聲對身後之人說:「在外頭侯著,朕不想被煩擾。」

見他們關上門,我擦了擦面頰上的汗珠微微翹起唇角:「您才剛能下床走動,便迫不及待的去聽政了。」

他蹙眉抿著薄唇,幾步走過來奪走我手中清理桌椅的巾帕,不容置疑的話語中卻透著心疼:「你既最近身子不適,做這些作甚,去好好歇息!」

「如果,我不多做些,倒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我一頓,卻又笑說:「您今日瞧著心情不大好?是新政之事還是大臣又有什麼爭議?」

「什麼都未聽到。」他眉間蹙緊的坐下,提及此,依舊唇角眉梢都染上惱意:「百官到時,皇額娘卻堅持讓我呆在內殿,竟對百官稱我病重,此刻無法起身接見他們。我倒不知這是什麼個意思!」

我錯愕的抬頭,卻想起慈禧託人交待我之事,她竟如此對外宣稱,當是已一步步做好讓他重病而亡的假象了,我微閉雙眼,面目已慘白。

「皇上……恰有一事,我需告知於您。」彷彿下了最大的決心,我昨日心懷忐忑了這許久,還是最終決定在自己悄然服下那砒霜之前,警醒他定要注意一切吃食。這或許,是我所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您或許從不知,我當初為何能夠來此伺候陪伴您吧。」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卻對於我突然提及此,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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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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