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芳華成夢

大結局下:芳華成夢

「珍兒,朕有時倒很是羨慕你。」他的輪廓逐漸清晰,透著一絲青澀的少年滿面柔情的望著我:「每天你都能夠笑得如此毫無煩憂,倒是讓朕看了都不免忘了煩惱。」

「皇上,若是天天都能如此該多好,沒有任何人的約束,自由自在。」我笑靨如花,雙目盈盈。

「會的,待我日後改變了大清的現狀,百姓都安居樂業之時,我會給你那樣的生活。」他緩緩說,漆黑如墨的眼眸間滿懷著星芒般的光亮:「到那時,定然無人再拘束你我。」

清脆明亮的笑聲穿透無邊黑暗,腦中卻也溢出了藤蔓般的黯痛深深纏繞入心,牢牢縛住曾經那抹時光漸遠的歡樂,直讓我啜泣著緩緩睜開眼帘。

模糊的宮殿一角,精緻的床帳漸漸清晰,眼角的淚跡尚未乾,我就知,那一切都是場再不願做的噩夢。

現在,是在景仁宮嗎?沒有那些三番四次的別離,他更不可能拋下我一個人永遠離開。

我忙不迭的起身,聽到響動,我見到朦朦朧朧的紗帳外有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您可算是醒了。」打開床幔,是面目難掩滄桑的白柢,提醒著我歲月從未停下過,我一愣。

「這是哪?」心中那絲荒誕的希冀已落,我卻還是扯著她的衣襟問:「那都是夢對吧,我們一直都在景仁宮。還有容芷,芸洛……」

她目光黯然的微微垂下頭,我卻隱隱聽見從外頭傳來的悲樂聲,彷彿離得很近又彷彿很遙遠。我愣愣的扭過頭,不受控制的下床出了宮殿門,不顧白柢的呼喊,沖著樂聲的方向走過去。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陣陣衝擊著鼓膜,讓我出了宮殿直奔那紅牆內長長的甬道,彷彿有什麼在冥冥間牽引。

密密麻麻的一行侍衛隊伍從寬敞的主道通過,經過肅穆而立的三大殿,滿目縞素。大磬沉沉敲下,凝重卻生出幾許悲涼,巍然而厚重,一下一下在心頭重重敲擊,提醒著我無可逃脫的現實,哀鳴的樂聲震耳發聵。白幔寂冷的飄揚,百官和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頓住步伐,我怔怔的望著這一切,心上一片冰湖攏著已灰透的天際。

「您都昏迷好幾日了,今日,是皇上出殯的日子。」追趕上來的白柢聲音沉重,卻又有些擔心打擊到我的小心翼翼。

我一手緊緊扶著一旁的柱子,手指深深嵌入手心,絕望而無助。這一次,眼前那一切卻未化成幻影消失,提醒著我莫再心存絲毫幻想,只是我固執著不肯相信而已。

彷彿,見到他一世夙願都未嘗的模樣。

萬千個或喜或憂的他在腦海徘徊,記得,政事不順時他總是愁眉難展,在外人面前冷傲倔強,望著我時的眼眸卻柔情似水。無論這一世如何凄涼,他都是俯瞰蒼生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唯獨在我面前,他卻只是個捉弄我時滿面孩子氣,見到我落淚便會手足無措的大男孩。

浩浩蕩蕩的隊伍逐漸成了遠遠的影,他們抬著他的棺槨漸漸離我越來越遠,只留滿目的素白,和寂冷的紅牆。最後,他終究還是走了,那樣決然,連背影都不肯留。

這一瞬間,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緩慢地擴散出來,像是滴入筆洗中的墨,一縷縷慢慢地,慢慢把一杯水染成濃濃的黑色。從未如此恐懼慌張,彷彿天地間只剩我一人孤影。

原來,一轉身,便是一生的離散,我終是再也尋不見他。

「他一生……太累了,終於能夠好好睡一次。」我長嘆,這一世,他太痛苦,一切希冀都已成泡沫幻影。也或許,他才是最幸福的。一生苦痛折磨他已再感受不到,而獨獨留在世上的人才最是哀莫過於心死。

「只是,他太自私,不肯帶著我一快離開。」我卷著再無溫度的心說。

「您和萬歲爺的感情,我比誰都明白。可是,您還不能放棄,您還有孩子,那可是皇上唯一的骨肉!」她難掩擔憂,我越是冷靜她越是心慌,似乎能夠看透我已有絕然的念頭。

我低下頭來微怔。是啊,還有孩子;如今,已不僅僅是他的妻,還是一位母親,我不能太過自私。若不然,見著他,他定也不會原諒我的。

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我只能硬生生的壓了下去,我回過身去,滿目黯然神傷。

「您不知,那日皇上駕崩的消息傳出來后,我趁著混亂進去找你,知你定然受不了打擊,找了許久才見著在側殿外頭已昏倒的您。」她凄切的說:「當時,求路無門,情急中見到皇后和瑾小主她們趕過來,我趕忙去求了瑾小主,也……告知了她您的身份。」

「瑾小主當時已驚呆,原本不信,我苦苦相保,她趁亂趕緊先讓手下將您送到她的居所永和宮來,這會兒,她去為皇上送葬了。」

「白柢,當真……一直欠你一句謝謝,無論是否是皇上之託,但至少你樂意陪我出宮,又來陪我送死。」我蒼白的面容存滿感激。

「其實,您不知,此番出宮我也有私心,知道皇宮裡頭的人心事非難測,有那麼多見不得人的陰暗之處,人吃人不吐骨頭,我也想逃離這可怕的地兒只當一個普通百姓。」她苦楚的說著卻又自嘲:「想想當初我多傻,皇後娘娘逐我出宮也是好意才是,我卻非賴著不肯走。」

「不過,您不知,其實皇上駕崩未多久,皇太后也去了,若不然您現在恐怕也難逃險境。只是如今,失了主心骨,宮裡頭人心惶惶的都不知該怎麼辦。」她忽然想起什麼來:「之前,我是聽老佛爺說過繼位人選的,但如今老佛爺不在了,您若能生下男孩,以後說不定能繼承……」

我未等她的話說完,已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我不願,想必就是皇上他也不會願意他的孩子再步上這條痛苦之路。」

「我只要他……好好活著,就算此生無名無分。」我的話語堅定,握住她的手透著懇求:「白柢,答應我,我懷有身孕之事不要告知於任何人。」

她不解的神情漸漸化為遺憾,她永遠不會懂我為何會不假思索的放棄將親骨肉推上至尊之位:「無名無分?那可是皇上的孩子,縱然不能成為帝王也定是王爺,您考慮清楚了,當真放棄一切讓他成為一個普通平民?」

「你不明白,身在帝王家的光鮮亮麗卻遠不及吞咽的苦水多,這束縛,不該帶給他才是。」我愴然一笑:「我已下定了決心。」

她雖然不能理解,卻還是尊重我的選擇輕輕點了點頭。

面上的妝容洗凈,銀盆的水中映出自己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容,白凈娟秀卻難抵消瘦,眼神無措又涼。只是從此,我永不必再喬裝打扮成另一個人。

一陣花盆底扣著地面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轉而停止,只剩一片寂靜。我緩緩扭轉過頭去,對上姐姐滿目憔悴的面容。

她已像一個身型都變了樣的婦人,相較在瀛台時的富態,更添蒼老。一襲素白,鬢邊綴著的也是白色絨花,彷彿還未從悲痛中醒轉。只是見著我的那一刻,她牢牢的滯住,滿面呆怔。

「璃兒……」她不敢置信的開口,緩緩向我走來,聲音卻不禁顫抖:「璃兒!當真是你!」

「姐,是我。」我凄然一笑,與她相擁而泣。

「對不起,我從未離宮,卻不敢……也不能與你相認。」我的話語哽咽,愧意湧上心頭。

「怪不得……怪不得……」她低聲喃喃著,放開我仔細的瞧著,依舊未從震驚中緩過來:「怪不得,她們都說……向來心裡頭只有那故去之人的聖上竟又戀上一個像極了珍妃的小丫頭。」

「其實,當初見到你,我有過懷疑,卻又無法相信如此荒誕之事。是我,親眼見著你的遺體從井裡頭被打撈上來,只是,當時只能從衣裳辨認,已然面目全非。」提起那一日她眼淚縱橫:「可是,你的聲音……」

「一言難盡。」我緩緩搖頭,道不盡那無限酸楚。

她拉著我的手連連說:「活著……便好。」

「這些年,你定然受了不少苦,我會向皇后說明;從此,你便好好重新居在景仁宮。指不定,還能恢復你的名分。」她柔聲說。

我卻搖了搖頭:「不了,我本就不屬於皇宮,如今,他也已離我而去。留下來不過是勾起傷心罷了,我只想遠遠的離開宮廷,過自己的生活。」

「珍妃早已在投井時亡,而我,如今只是韞璃,無名無分,只當自己。」我轉而愧疚的望著她卻又透著渴求:「姐姐,對不起,您就權當沒有我這個妹妹吧。」

「這世間……原來當真有如此奇事!」一個感嘆卻又不掩詫異的聲音傳來,我見到本就纖瘦的皇后此時已消瘦如木柴,被一名宮女攙扶著走進來,她的雙眼似乎因近日淚流太多而已紅腫。

那名宮女轉身將宮殿的門合上便退下,一時,只剩了我們三人。

「您既然全都見著了,如今,我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宮中此時想必全憑你做主,無論怎樣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我雙目晦暗,卻滿是坦然。

她沉默半晌,卻長長嘆了一口氣:「我早該想到的,他獨待你不同。」

「處置……事已至此,我又如何處置。」她的話語中透著些許無力。

「這紫禁城,已經夠空蕩蕩的了,皇上皇太后都已相繼離開,留下我們這幾個慌亂無措的人苟延殘喘著。」她硬生生的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在先帝尚在時,我總是很少順著他的意思,想要為自個兒爭一口氣。這次,我便順著他的意思……」

「……放你離開。」她的話音未落,我眼圈已紅,每每提起他,心間掏出的那個洞便源源不斷流出暗紅的血液,怎樣都堵不住,我微微閉上了雙眼。

一場洋洋洒洒的鵝毛大雪將歷經滄桑的這座曾經輝煌的皇城深深掩蓋,飛白點染,仿若遺落的碎碎瓊芳。白玉雕欄和青磚綠瓦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霜雪,金水橋上長長的雪砌玉帶,一步一個腳印一會兒便全然了無行過的痕迹。

朝臣們恭敬謹慎地魚貫而入乾清宮,文東武西,列立兩廂,乾清宮重複熱鬧之像。

今日正是新皇溥儀登基的日子,時光的轉軸快得能如厚雪般積埋一切起落。

朝喪舉哀的日子一過,彷彿便一切如常,龍椅上的人已易,於大臣來說或許並無兩樣,但於我來說沒了他的皇宮便只剩空空如也,每一處曾經挽著他的手嬉笑路過之地都牽扯起無盡感傷。

只是我應了皇后之意待紫禁城辦了這最後一樁穩定朝局的大事之後再離開。

身披一襲清素的淺藍斗篷的我獨自遠離喧囂,遠遠的目觀那一切。宮角殿宇之間,干禿的枝葉已零落凋盡,都讓人快要遺忘它曾華美的模樣。

落雪漸漸如飄絮般安靜的落下,停留在我的眉角眼睫,每踏一步腳底都傳來沙沙聲。他離開已有一月之久,卻依然總覺他還在身旁。

心間盛滿了愴涼,依舊想他,想他精緻美好的側臉,想他溫暖的呼吸,想他唇角那抹清淺的笑容。

從他離開的那一日,永遠再也見不到,摸不到聽不到的時候,思念便最是濃烈。原以為時間是良藥,但竟越加刻骨銘心,刺在骨髓;思戀入狂,原來當真藥石無醫。

我垂下眼帘,伸手想要蹲下身子再取一掬霜雪,耳畔卻傳來一聲輕嘆,似花落呢喃。

抬眼,竟見到白雪紛飛間立著一個清俊的身影。他一襲尊貴的紫色貂裘,依舊是當年初見時那驚鴻一瞥如珠玉般的少年模樣,沒有日漸消瘦得讓人心疼的身姿和蒼白憔悴的病容。眉如墨畫,像是謙雅君子,一笑醉人心。

他望著我的模樣透著淡淡的溫柔,在他潭水千尺的眼眸里依舊能看到一個最純凈的世界。

酸澀如洪水驟然沖襲眼帘,路上積雪及膝,他身後的白雪彷彿從天國飄下。只是,這次他終於已是全然解脫的模樣,眼中再無半絲曾經滿滿佔據雙眸的哀愁。不再為國而憂,亦不再受生離之苦。

「載湉……」我聲音顫抖著喊出心心念念的這個名字,竟連沙啞聲音已復從前的清亮也不覺。

步伐踉蹌不自覺的想過去緊緊的拉住他,我就知,他從未離開。

只是,觸及到他的那一刻,卻重重的落空摔倒在地。恍惚間,竟全是幻影。

一切安靜著,只有雪片落下的簌簌聲。撩人心神的朗朗少年,終是漸漸在芳華中成夢。心間沉沉一墮,雙眸的滾燙滴落在手背,一片灼熱。

隱隱約約的,似乎是溥儀登基時熱鬧的喜樂聲,悠悠然的從遠處傳了來。

(還有番外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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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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