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謊言背後
既然安老太搬到後街這個地方住,這樣的相遇必不可少,有時蕭溪和安煜來後街這邊買東西,都會和她相遇。
但讓蕭溪好奇的是,他爸竟然和安老太認識。
不過,從蕭仁河的臉色來看,他顯然不想沖自己的兒子交代些什麼,蕭溪自然也沒有多問,給這件事歸結到了「緣分」上。
而且蕭溪知道,就算他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還不如不問。
其實蕭溪知道,他和蕭仁河的相處模式早就出問題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變成了各自安好、相安無事的狀態,所以很多時候都是點到為止,就連關心也一樣。
這種感覺有點像——帶著血緣關係的普通朋友。
他們之間似乎有著一道跨不過去的溝壑。
說不清也道不明。
*
陳芳蘭和蕭仁河因為有工作,簡單的和安老太聊了兩句就打算離開,但一直都是陳芳蘭在說,蕭仁河顯然沒有多大的興緻,只是臉上保持著他那副久經商場的從容,看不出來什麼。
看著兩位家長要走,蕭溪蕭溪還是打算送送,他推了推不知何時起開始出神的安煜:「別愣了,送人。」
「嗯。」
安煜回神,看著蕭溪的神色突然有些複雜,何年何月陳女士和他說過的一句話,像是沉入海底石頭突然被翻騰的海水帶了出來。
陳芳蘭當時帶著點羨慕說:「小煜,我回北麓街探望你奶奶,遇到一個人,他竟然因為亡妻哭暈了,我以為……」
那時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人是誰,如今這錯綜複雜的關係擺在眼前,安煜突然就覺得有些害怕。
他希望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安煜覺得有些冷,他習慣性的把拉鏈頂到頭,手插進衣兜里走在最後面。
陳芳蘭要上車的時候,安煜突然張口叫住了她:「媽。」
看著兒子這副糾結的神色,陳芳蘭感覺他有話要說,彎身對著駕駛座上的蕭仁河道:「等我一會。」
蕭仁河點頭應下,而蕭溪很識趣,人家母子要談話,他去偷聽不太好,揮了揮手道:「你和陳姨去談,我上車裡等。」
安煜點了點頭,他和陳芳蘭走到一棵樹下,這露天的環境總是讓他覺得不安全,會被人聽見。
最終,他們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小茶館。
冬天了,這家小茶館的生意竟然還不錯,許多吃完午飯的人都選擇進來喝杯暖茶解油膩,安煜和陳芳蘭挑了一個角落坐下,吵鬧的人聲成了他們天然的保護屏障。
母子兩個人沒有點茶,只是讓老闆上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水,蒸騰的水霧在空中散開,模糊了人的視線。
「小煜。」陳芳蘭感覺兒子有點不對勁,她伸手在安煜面前揮了揮:「你想問我什麼?」
「媽。」安煜覺得呼吸有些疼,他艱難的開了口:「您四年前遇到的那個人,是蕭叔叔吧。」他用的是陳述句:「所以,蕭溪他媽媽······」
「······」
陳芳蘭握著杯子的手頓了一下,那時她和蕭仁河剛認識,有些話都是無意的。
後來決定和蕭仁河在一起以後,那些話類似吐槽的話,就不敢再說了,而說過的話,她以為時間長了安煜就忘了,沒想到還會想起來。
陳芳蘭吹了吹杯子里的水,輕輕抿了一口,點頭道:「是,就是你蕭叔叔。」
安煜:「哪裡遇到的?」
陳芳蘭垂下了眸子:「墓園。」
莫城這個地方只有的一個墓園,就在北麓街,雖然地方有些偏,但內部的環境打造的還算可以。
那一年陳芳蘭得知毀了自己近乎半輩子的男人死了,她帶著複雜的心情的回了一趟北麓街。
但她並不打算告訴安煜回去的目的,只是和安煜說回去看看奶奶,雖然那會安煜也想去,但學業讓他抽不開身,只能作罷。
回到北麓街以後,陳芳蘭沒想到她和安老太剛剛踏入墓園,就看見12月的寒天之中倒著一個人,再後來這個人成為了現任。
「所以,蕭叔叔一直在騙蕭溪,」安煜忽地開了口:「對嗎?」
「是。」陳芳蘭說:「你蕭叔叔當時也很崩潰,一直不知道如何開口,後來平復下去,他打算等蕭溪上了大學以後再說。」
「……這樣對他很殘忍。」安煜喝了一大口熱氣騰騰的水,燙的舌尖有些疼:「就像你瞞著我那個人死了,最後我從安城口裡得知了這件事。」
陳芳蘭有些吃驚:「你知道了?」
「知道了。」安煜說:「安城從北麓街搬出來了,也在這邊住,我和他碰見過,就知道了。」沉默了片刻,他又補充道:「我還去過墓園一次。」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陳芳蘭向來知道如何安撫別人的心靈,可唯獨在兒子這裡不好使,好半晌只憋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安煜從窗戶向外看去,這個茶館的角落剛好能看見蕭家的車。
蕭溪和蕭仁河坐在同一輛車裡,各自做在自己的事情,一個默默承受著誤會,一個一直在誤會著。
他無法想象,這個秘密被說出來以後的場景,是怎麼樣的。
安煜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跳的他渾身都疼。
一直疼到元旦匯演,安煜才勉強緩過來一點。
*
元旦匯演在大禮堂舉行。
不過育嘉的大禮堂的座位有限,再加上請了家長來觀看,所以,除去初三和高三這兩個半年後,不是飛升就是落地的年級,其它年級都是各自包場進行慶祝。
高二年級命好,被排到了31號下午的場次,這就意味著,匯演一結束他們便可以放元旦假了。
因為上次生日的事,蕭溪這一次打算回南麓街的老宅去過節,還提前給蕭仁河發了消息進行報備。
荒野小溪:元旦我和安煜回家過。
爸:好,我知道了。
老同志微信上的回復雖然帶著點老闆的腔調,看起來是一副滿不關心的樣子。
可他看見這條消息后,立即推了所有的工作,把出差的機票都往後改簽了好幾天。
31號這天開車帶著陳芳蘭來了學校,準備看看兒子在舞台上的表現,然後一家四口一起回家。
到了校門口,蕭仁河有些懵,育嘉的校園很大,他有點找不到大禮堂在哪裡,直接給兒子甩了一個電話過去。
蕭溪接到蕭仁河的電話時,正和安煜還有張飛揚在食堂吃午飯,他錯愕的「喂」了一聲,那邊的老同志一秒接話:「溪寶,你們學校的大禮堂在哪裡,我和你陳姨來看你和小煜的表演。」
「?」
蕭溪眼裡劃過了大大的疑惑,驚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帶著這份震驚,蕭溪的嘴張張合合老半天,想問「你怎麼來了?」「你來做什麼?」「你不需要出差了嗎?」。
最後僵硬的憋出來一句:「你在哪裡?」
「你們學校。」蕭仁河在電話那頭道:「行了。你不用來接了,我碰見你們學校政教處主任了,他帶我們過去了。」
作為一名商業界合格的成功人士,蕭仁河打電話的風格,和他工作的風格一樣,帶著點雷厲風行,說完就掛斷了,不給蕭溪一點接受的時間。
看著麻成了木頭的人,安煜拍了拍他:「怎麼了?」
「我爸來了。」蕭溪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又補充道:「你媽也來了。」
安煜剛想「哦」一聲,張飛揚那個二傻子突然嚎了一嗓子:「蕭叔叔來看匯演了?」
「嗯。」蕭溪點頭:「來了,已經跟大野牛去禮堂里。」
安煜不太明白其中的關鍵:「有什麼可驚訝的?」
「這種事可以用火星撞地球來形容,你懂吧!」作為蕭溪的初中同學,張飛揚知道太多事了,他跳過一些事,著重某些點講:「我初中的時候,從來沒看見過蕭叔叔在這種場合里出現,有時間開家會都是我溪哥自己一個開。」
沒錯,事實就是如此,在蕭溪根深蒂固的印象中,蕭仁河一向不會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從工作抽身。
甚至家長會都會因為出差給推掉,那時,他只能混在一堆家長中,給自己開家長會。
所以,這會蕭溪沒把下巴驚掉已經算是好事了。
而安煜聽著張飛揚的話,握著筷子的手
突然感覺有些無力,他攤著臉「哦」了一聲,安靜的吃飯,將所有的情緒藏在眼底。
今天食堂師傅似乎手抖了,不小心把鹽罐子倒進了鍋里,每到菜都炒的的特別咸。
蕭溪壓下震驚,重新拿了筷子吃了兩口,終於忍不住對桌上唯一一瓶水下手了。
他抓過安煜左手邊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錯愕的看著安煜一口接一口的吃菜:「你不覺得齁嗓子嗎?」
「還好。」安煜又當著他的面,夾了一口咸成鬼的土豆絲吃到了嘴裡,又道:「今天的菜挺沒味道的。」
「······」
蕭溪忍不住又喝了兩大口水,心說,他男朋友的味覺可能出問題了。
*
吃完飯,三個人直接去大禮堂。
而一班的一些積極分子已經興奮到,放棄午餐直接帶著乾糧過去啃了,因為在節目單上,一班和十八班這個集體舞組合出場的位置很靠前,前到他們上一個節目就是開場白。
集體舞雖然和其它的項目穿插著進行,但也有順序。
這個順序是抽籤決定的,姚靜自知自己的手氣很爆炸,所以就和十八班的文藝委員商量讓她去,結果人家手氣同樣爆炸,直接抽了個第一出來。
蕭溪他們一踏進禮堂,就見何琛那個積極分子換好衣服在後台招呼他們快點。
進入後台前,蕭溪讓張飛揚先進去了,他和安煜駐足在過道。
遠遠的,他就看見了坐在三班家長席上的兩個人。
安煜自然也看到了。
蕭溪和安煜在同齡人里都算是個子高,他們哪怕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都很顯眼,陳芳蘭和蕭仁河從兩個人一進來注意到他們了。
陳芳蘭笑著對兩人揮了揮手,又暗中戳了一下突然開始不知所措的蕭仁河:「他們看過來了,你表示一下。」
蕭仁河立刻反應過來,煞有其事的拽了拽自己衣服,他為了顯得有誠意,今天特意穿了西裝。
感覺自己整理好了,蕭仁河緩緩對著兩個人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本來還驚著的蕭溪,看見這根拇指噗嗤一聲笑了,他抬手勾住安煜的肩,彎著眼睛道:「你知道我爸這樣像啥嗎?」
安煜被他壓的彎了彎腰身,「像什麼?」
「一個表情包。」蕭溪把手機拿出來,找到自己經常用來斗圖的表情包,上面有一個滑稽的人臉,伸出大拇指,頭頂上還有『幹得漂亮』四個字,「你仔細看看,像不像。」
安煜盯著表情包看了一會,又轉頭看了一眼蕭仁河,略顯老態的臉確實有幾分相似,旋即他又細細端詳起蕭溪的臉,道:「你老了應該也是這張表情包。」
「······」
蕭溪懵了一下,笑著罵了一聲,追著安煜就開始打。
在狹小的地方鬧騰總是會出現一點小意外,眼看著一腳就要踏進了後台的門了,突然和裡面出來的人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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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