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銘坐在另一邊,凌厲的眼神像是要蹦出刀子般掃剮著程淌,奈何面前這人的臉皮比城牆拐彎處還厚,都說了不讓管閑事,還硬要湊上來!

今天程淌顯得沉穩多了,直接了當地說:「我想明白了。」

王銘皺了皺眉,「什麼?」

「蔣建平不是被你殺的。」程淌突然站起身,目光爍爍地說:「他在你趕到之前就已經死了,你當初自首時說的腹部傷口,根本不足以致命,他很可能是被他殺,還有可能……」

程淌沒有接著說下去,他很有自信的告訴王銘,「無論是哪一種,都有可能翻案,到時候減刑,出獄都是有可能的……」

隨著程淌的話,王銘並沒有露出意料之中的驚喜反應,甚至臉色越來越沉,到最後猛地一拍玻璃,整個窗口都跟著震動起來,他面目可怖地看著程淌,一字一句的警告,「小子,你不想死的話就別多管閑事,你要是再敢說下去,不管你是不是我兒子朋友,提前買好棺材吧。」

面對如此威脅,程淌除了困惑以外還有驚訝,困惑這個男人的反應,驚訝這個男人放著減刑出獄這麼好事兒不要,非得待這牢籠里。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久久之後,程淌開口,「蔣建平是何茹殺的吧。」

王銘身形劇震,眼中瞬間拉滿血絲,死死地盯著程淌。

儘管對方沒有說話,程淌已經猜到了,他說的沒錯,人是被何茹殺的,王銘只是來頂罪的。

可是現在何茹已經死了,王銘還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應該儘快翻案,出來與家人團聚才是最重要的啊。

此話一出,王銘沒有了之前的暴戾,頹然坐回了位置,他揉了揉眉心,神情十分疲憊,「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王何。」

程淌明白了,王銘之所以沒像之前一般跳起來罵他,是因為怕他將這件事告訴王何。

程淌微斂雙目,思忖片刻之後開口,「給我個理由,我要知道整件事的真相,要不然我可保證不了我這嘴能不能管得住。」

略帶威脅的語氣,成功的讓王銘無可奈何,說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當年何茹之所以去見蔣建平,就是想跟他說清楚,她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有了完整的家庭,不想他在來糾纏不休,過去的就過去了吧,她已經放下了。

接連三封信,蔣建平才把何茹約到了地方,面對何茹的勸告,蔣建平油鹽不進,鐵了心的要帶何茹走。

何茹直接被他綁到了賓館,沒想到蔣建平還有同夥,從他們的對話得知,蔣建平欠了一大筆錢,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這次回來是因為不知在哪兒搞得一筆有巨額報酬的生意,何茹只聽了個大概,心臟移植,需要rh陰性血配型,而何茹,恰巧就是這個血型。

蔣建平走投無路,把主意打在了她頭上,一邊讓同夥去開車,一邊故作深情的對著何茹說只是配型,只是去試試,不一定配得上,配不上的話就帶她走,去以前約定要去的地方,永遠在一起。

眼前這個男人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而是個被賭債逼瘋的魔鬼,何茹心中對這個人怨恨不已,趁不注意的時候掙脫繩子準備逃走,卻被蔣建平發現,也就是在這時,何茹用柜子上的花瓶重重地砸了下去。

等何茹反應過來時,血已經蔓延了一地,她不敢報警,只敢給丈夫打了個電話。

王銘趕到時,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冷靜叫她去把臉洗乾淨,然後以不可違抗的語氣命令她出門回家,他會解決。

分別時,兩人緊緊相擁,再後來就是警察到來,王銘被抓的消息。

讓他沒想到的是,何茹並沒有回去,就在人群當中,因過度擔憂害怕,竟走到了大馬路上,車禍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更加痛心的是,前來找媽的小王何看見了這場血腥的整個過程,王銘揚起手臂遮住眼,痛苦地說:「就因為我,害得我們的兒子這麼小就結束了童年,如果我能多些時間陪在姐姐的身邊,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程淌很快明白過來,王銘口中的「姐姐」是誰,不就是大他幾歲的何茹嗎,看來這家「戀姐」情結是遺傳的,要不然自家男朋友吸引的都是所謂的「姐姐」。

不光「戀姐」,還是個「媽寶男」,程淌不禁想何茹如果還活著,他要想把王何拐過來,估計夠嗆。

聽完王銘的講述,程淌總算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沉默了片刻,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既然不能挽回,你就應該好好配合,早日出來與家人團聚,你知道嗎,王何心裡一直耿耿於懷,你就不想……」不想把父子倆這心結給打開嗎?

王銘抬手打斷了程淌的話,一再強調,「絕對不能把這件事跟我兒子說。」

「為什麼?」程淌鐵了心要問清楚,問清楚老丈人腦子是不是毛病,難道在這裡被關習慣了?體制化了?一家老小都不管了?

「我不是個好爸爸。」王銘抹了一把臉,平靜地說:「從小我見我兒子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不超過一天,在我眼裡,他長得特別快,第一次回去,他還是個小臉皺巴巴的嬰兒,下一次回去他就會下地跑了,我想學著其他父母逗兒子玩,做鬼臉騎大馬,卻發現他已經過了這個年紀了。每次他見到我,都像見到一個陌生人,畏懼的躲在門后,我想跟他培養感情,可剛一說上話,又得走了。」

王銘苦澀一笑,「真不知道我這輩子,到底再忙些什麼,說掙錢吧,可我兒子連個我買的雪糕都沒吃上一個,也沒穿什麼名牌,每次回家,他都是那幾件衣服,等穿的實在穿不下了才會換,一件衣服啊,才幾十塊錢,在家種地的農民不也這條件嗎,我還不如在家種地呢。」

他喃喃自語般地說:「可能這是老天在報復我吧,錯失了兒子的童年,失去妻子,都是報應。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兒子……」

程淌看著那張失魂落魄的臉,從這些話中理出了些思緒來,漸漸有了個接近真相的雛形。

儘管這個猜想很不可思議,但有句話不是說過嗎,越離譜就越接近真相么。

程淌思忖后,決定將這個想法說出來,「正因為你覺得自己不是個好爸爸,所以你要給王何一個「好媽媽」,這一切,都是你為了維持他媽媽的好形象。」

王銘看向程淌的眼神有些驚訝,張了張嘴,並沒有說話,像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字眼能形容程淌心下的震驚,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只是為了他人的名聲、形象,甘願坐二十年牢。

寧願自己背上殺人犯的罪名,也不願意妻子在兒子心中的形象被抹上黑點,即使為了兒子,也是對妻子的深愛。

這哪裡不是個好爸爸啊,程淌突然想到了程振林,這個男人,才是實實在在的不是好爸爸,不對,只是不是他的好爸爸。

最後程淌還是答應了王銘替他隱瞞這件事,王何要是知道自己媽媽才是殺人犯,雖然不會因此就不愛自己母親了,那也是一種打擊。何況他如果和王何說了,王銘這些年的牢算是白遭了。

夜晚降臨,燥熱的溫度緩解了不少,白天車流涌動的道路偶爾經過一輛車,聲音反而突兀了。

今天王何睡的特別早,外面大卡車經過的震動都沒能把他吵醒,王小嫣換了葯,想去洗手間,看見王何閉著眼,就沒吵醒他,獨自偷偷摸摸的站起身出去了。

她能站起來這事,一直沒告訴王何。

等回到病床上,看王何還是閉著眼睛,當即鬆了口氣。王小嫣窩在病床上,越想越覺得奇怪,王何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睡得這麼早,以往要麼躺著看手機,要麼撐起身看著窗外,一坐就是半宿,偶爾還會出去抽煙,這兩天倒是有了新鮮玩意,趴在那兒轉表玩兒,一轉大半天。

何時像現在這樣睡得這麼早了?王小嫣爬過去一看,呼吸平穩,頭微微歪著,確實是睡著了。

王小嫣順著王何的手臂往下看,地上泛著銀光的正是因為王何睡著掉落的手機。

這睡得也太沉了吧,王小嫣心想應該是王何這些日子太累了,哪有人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的,這不就熬不下去了。

王小嫣把手機撿起來塞王何手裡,替他蓋好薄被,免得半夜裡感冒了,便躺了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小嫣卻睡不著了,她每天看著王何魂不守舍的,用腳指甲蓋想也知道王何心裡想的什麼,除了程淌還能有誰,她能不憋屈嗎。

越想越憋屈,徹底睡不著了,王小嫣拉開柜子,拿出藥瓶,手裡的藥瓶輕飄飄的,一晃過後,才發現是空的。

「王何!王何!」王小嫣著急忙慌地把王何一頓晃悠,發現王何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她趕緊喊來值班的護士,大半夜的把王何弄去洗胃。

王小嫣都給急哭了,心想自己的葯還好剩的不多,要不然王何肯定就出事了。

王何醒過來后,王小嫣對他又打又哭,「你瘋了嗎!這葯是亂吃的嗎,是不是剩半瓶,你也全吃下去啊!」

王何緊抿著唇,臉轉向一邊,垂著眸子說:「我睡不著。」

神情落寞,語氣里夾雜著一絲委屈。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王小嫣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她想,王何的這句話沒有說完,應該是「我睡不著,我想他了」才對。

她看著王何虛弱的臉色,和蜷縮在一塊兒的身體,心裡有些不落忍,她要是一直把王何留在這兒,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今天吃藥,那明天呢?

第二天,王何很早就出去了,買早餐回來后,就看見厚忠叔在收拾東西,沒看見王小嫣的身影。

「叔,這是怎麼了?」

王厚忠回過頭,笑著說:「小嫣要出院了,醫生說回家養些日子。」

王何一臉納悶,「小嫣她腿還沒好,怎麼能出院呢?」

話音剛落,就看見王小嫣從外面走了進來,雖然腿腳有些不自然,但穩穩噹噹的站在那兒,沒東倒西歪,弱風扶柳,或者趴著顧湧進來。

王何驚訝地看著她,「小嫣你……」

昨天還不能動彈呢,換藥都要扶著,今天怎麼就站起來了?

王小嫣臉上很平靜,像是看開了很多,瞧著王何的眼神里,少了很多執念。

「你走吧。」這是王小嫣開口的第一句話。

「走?」王何更加迷茫了。

王小嫣表情鬱結,看得出來她挺不願意說這句話的,「去找你那男朋友。」

「那你傷……」王何擔心的看著王小嫣的腿。

「好了大半了,醫生說回去養些日子就沒事了,你放心,沒有後遺症。」

見王何杵在原地不動,她恨恨道:「你怎麼還不走,難不成還想跟我回家?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倒沒意見。」

剛說完,王何就跟剛反應過來似的,終日暗淡無光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王小嫣從來沒有見過王何高興成這樣子,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喜不自勝,就差原地蹦躂起來了。

王小嫣心涼的徹底,離開我就這麼高興?

王何樂的嘴角都收不住,一時竟不知道要幹嘛,他去收拾衣服,卻發現就帶了套換洗的,在外面還沒晒乾,他現在也沒那個閑心收了,摩拳擦掌的,像是隨時就要躥出去一般。

王小嫣看著王何這個樣子,陰鬱多天的心情忽然好了些,此刻她才發現,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留在身邊,看著他高興自己也就高興。

只是不知道她將王何放走,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抉擇,要是對方是個女生,她頂多心痛一把,可是個男的啊,要是王何以後有什麼難處,她總覺得是自己造成的。

王何剛要踏出病房,就被王小嫣叫住了,「你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啊,以後別怪我沒提醒你。」

王何把腳收回,不解的看著她,「我能有什麼後悔的。」

看著王何這副天真樣兒,王小嫣突然有些後悔放他走了,反正已經這樣了,她乾脆說清楚了,能聽勸最好,不聽她也無愧於心,該說的都說了。

「怎麼沒後悔的,你自己說說,你這感情正常……靠譜嗎,我又不是沒見過同性戀,最後在一起的有幾個,被接受的又有幾個,我隔壁學校就有一對,被老師知道了,比早戀還慘,父母將他們其中一個送去封閉學校,另一個現在還在學校被人在背後說呢。」

王何安慰她,「放心吧,我爺爺奶奶不捨得把我送去封閉學校,何況喜歡一個人是我自己的事兒,要別人接受幹嘛?」

王小嫣氣結,王何就沒明白她的意思!

「說的好聽。」王小嫣心裡冒火,語氣也跟著重了點,「你捫心自問,你敢將你這段感情跟你爺爺奶奶說嗎?你怕是一個字都不敢提吧,這樣躲著藏著的感情能有多久,你敢保證他會一直喜歡你?男女都不一定走得遠,別說你們兩個男人了。」

王何聽完這話,挺苦惱的樣子,是啊,該怎麼跟他爺爺奶奶開這口呢,他不怕被罵被打,就怕兩個老人氣背過去,看來是時候,想個法子循序漸進的跟爺爺奶奶說這事了。

王小嫣以為自己的話起作用了,趕緊趁熱打鐵,「我始終覺得,你這是缺少父愛,我以前總覺得你缺少的母愛,可現在我想明白了,你缺少的是父愛,所以你才給這段感情下錯了定義,你覺得這是愛情,回過頭來卻發現什麼也不是。你想想,你不敢跟爺爺奶奶說,因為你內心就覺得這是件錯誤的事兒。」

王何越聽越迷糊,怎麼又扯到父愛了,王小嫣怎麼知道程淌老自稱他為爸爸的,這嘴上沒把門兒的,回去非得收拾他一頓。

說到這裡,王小嫣忽然來了八卦的勁兒,她問:「你跟他睡過沒。」

王何反射性地搖了搖頭。

「你看你看。」王小嫣像是抓住把柄似的,一個勁兒的強調,「連睡都沒睡過,說明你潛意識裡把他當好哥們嘛,你以為親個嘴牽個手就算愛情了?你未免太不把愛情當回事兒了。」

王何聽半天就聽進去這麼一句話,親個嘴牽個手不算愛情,這只是談戀愛的第一步,還差一步蓋章。王何突然反應過來,他還沒把程淌拿下,以前老想這事兒,自從回了老窩就不敢想了。

現在王小嫣提起來,王何這點小心思又悄然佔據了王何內心,在高處揮舞著旗幟,把程淌給睡了,還看他敢不敢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王小嫣還在那兒鍥而不捨地勸說,「聽我的吧,就算不跟我複合,你也要有段正常的感情吧。」她忍著心痛說:「我這兒就有幾個,可漂亮了,回頭給你介紹。」

王何猛地抬起頭,王小嫣心中一喜以為自己的苦口婆心起作用,哪成想王何目光一凌,跟下定決心似的,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走了出去,去實現他的偉大目標了。

剩下王小嫣在門口摸不著頭腦,這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啊?

程淌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攏共沒幾件東西,換洗的褲子是新買的,手上沒幾個錢,只能買條短褲,平時洗完澡就把衣服掛外面,一晚上就幹了,不用花那錢買衣服。

東西一個塑料袋就裝好了,他得回家了,回有王何在的家,現在首要的是先去醫院把王何拎回來,待那邊夠久了,相信已經長了記性,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了。

程淌一打開門,清晨的微風撲面而來,入眼的是一個乾淨修長的背影,逆著光,迎著灼目的朝陽,連帶著整個人都不真實起來。

程淌呼吸一滯,對方轉過頭來,沖他勾了勾嘴角,問:「要不要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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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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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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