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樹梨花壓海棠
沈錦書帶著芷蘭先去給祖母問了安,小坐了一會便提出想要去看望二姐。
老夫人撫摸著玉制珠串,略微抬頭多看了一眼沈錦書,見她依舊如同往昔那樣唯唯諾諾地像個木頭似的,蹙了蹙眉,到底還是點了頭同意了。
「小姐,老夫人似乎有點不太高興,要不,我們還是不去了吧!」
從老夫人的壽安堂出來,芷蘭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拉了拉自己主子的衣袖。
「她對我幾時高興過?」
高興?呵呵,沈錦書早就不敢奢求了,老夫人的慈眉善目永遠都只對著四房!
哪怕父親是她的親生嫡子,可父親亡故的第二個月就迫不及待地利用父親的人脈關係扶持四房頂替父親的位置…………
父親尚且如此,何況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嫡孫女呢。
「趙嬤嬤,李嬤嬤,我家姑娘想要和二姑娘說說體己話,還望二位行個方便。」
芷蘭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兩個荷包塞到他們的手中。
「這…………老夫人那…………」
兩位嬤嬤收了好處,眉眼瞬間舒展了幾分,對視一眼故作為難一番。
「自然不好叫兩位嬤嬤難做,我家姑娘是得了老夫人的允可。
哎呀,這日頭照得人真是晃眼,走走走,我們去那坐一會,吃口茶,醒醒神!」
芷蘭自然看出他們的意圖,熱情地一手挽著他們的胳膊,邀他們去廊下小坐喝茶。
「二姐姐………」
沈錦書捧著食盒踏進家祠,見癱跪在地的二姐姐,心下頓然一陣泛酸。
「三妹妹?」
沈錦瑟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這個一向不與府中姐妹過多親近的三妹妹竟然會在這時候過來探望自己。
「二姐姐,吃點東西吧,聽大伯娘說過,你最是喜歡吃上京齋的棗泥糕………」
說著,沈錦書將食盒裡的吃食一一擺放出來,又從身上取了一條幹凈的巾帕,為她清潔妝容。
「我知道,我一直不得她喜歡,這些年,我拚命地想要做到最好,在一眾閨閣貴女中博得美名,就是希望她能多憐愛我一些…………」
沈錦瑟縱是餓了兩天,可現在的她依舊沒有任何食慾,目光獃滯地看著前方的牌位,自顧自地喃喃著。
沈錦書沉默了一會,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安慰話也不過是隔靴搔癢。
「先吃些東西吧,吃了方才有氣力!」
沈錦書端了一小碗的小米粥,用湯匙舀了一勺,輕吹了幾下,送至錦瑟的唇瓣。
沈錦瑟別過頭,兩行清淚如同斷了線一般,嗚嗚咽咽,最終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
沈錦書嘆了口氣,輕撫著她的背,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拿著空了的食盒蕭然離開。
一連幾日,沈錦書都拿著吃食去探望沈錦瑟,每次也都默默地陪伴在她身旁,聽著她各種不甘。
對生活的不甘,對命運的不甘,甚至是對自己多年的努力而感到不甘。
沈錦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無疑不是給沈錦書內心深處留下巨大的尋思。
「小姐,王家姑娘送來帖子,邀您去鏡古堂書肆,鑒賞她新得的畫作。」
芷蘭看著臨窗發獃的小姐,便上前將門房小斯送來的帖子恭敬地遞上。
沈錦書點了頭,吩咐芷蘭為自己梳妝便換了身衣裳,帶著採菊出門赴約。
「見過三姑娘,我家小姐在二樓等候多時了。」
沈錦書剛剛下了馬車便被王清漪的婢女請到了二樓的雅間。
「漪姐姐!」
「錦書你可來了,快,董大家的秋若寒崖圖,我可是磨了祖父好久的。」
王清漪一見沈錦書便親密地挽著她的手,吩咐身旁的婢女將畫作打開。
「董卿祚不愧為畫壇聖手,你看,這線條,柔中帶堅,還有這個構圖,崖壁的迎客松………」
一談到畫,王清漪便陷入痴迷狀態,帶著羊腸手套,撫摸畫畫如同在撫摸自個的孩子一般。
「嗯…………」
「不過,這個旁白似乎留得太偏位了,如此對整個畫作的布局………」
「嗯……………」
「錦書,你知道嗎,這董大家可有意思,你瞧,他這個私印彎鉤的地方好像一隻沉睡的蝦米。」
「嗯……………」
後知後覺的王清漪終於從畫作的世界晃過神來,見沈錦書興緻缺失,回答地異常敷衍,便揮手讓婢女將畫收了起來。
「有心事?」
「嗯,我二姐…………唉…………」
沈錦書輕車熟路地將茶杯過了一遍茶湯,將沈錦瑟的親事隱晦地透露一二。
「一樹梨花壓海棠!真真是可惜了!」
這種家族聯姻在他們這種世家更為常見,王清漪深有同感地嘆了一聲。
「那你呢?」
「我?!二姐姐那樣的人,那樣的努力都逃不過,何況我這樣的孤女。」
沈錦書倒了一杯清茶遞給王清漪,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嘴角微泯,自嘲地笑了笑。
王清漪從她的笑裡面看出了幾許心酸和怨懟。
「倒也未必,若是擺脫老夫人的掌控,也並非不是不可能。」
王清漪泯了一口茶湯,似有所指地玩轉著杯沿。
「嗯?如何說?」
沈錦書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這些天一想到二姐姐的事,總是唇亡齒寒地擔憂自己的親事也會被老夫人哪裡當聯姻的棋子。
「過繼!據說你祖母的娘家如今子嗣不豐…………若你不姓沈…………」
「你瘋了!我爹就我這麼一個血脈,我怎麼能做出這………這………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王清漪的一番言語嚇得沈錦書勃然奮起,就連手中的茶杯也因激動摔掉在地,濺濕了裙擺一角。
「噗,行了,坐下,看把你嚇得,我不過說說罷了」
王清漪一把將沈錦書拉下坐好,又給她拿了乾淨的杯子,倒了茶水塞進她的手裡,這才正經地繼續說道:
「就算你走這條路,也不過是從一個虎窩闖入另一個狼窩,也許還不如這個虎窩!」
「那你還說!」
沈錦書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平日看著孤冷清傲的一個人,怎麼也有捉弄人的愛好。
感情剛剛說的都是逗我玩呢!
「自古兒女婚約全於長輩之命,占的就是一個孝字。
若這個字與孝衝撞了,你覺得你家老夫人還能拿捏得起你的親事么?」
王清漪眉眼一瞭,用食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湯,在桌子上划拉出一個模糊地字樣,很快又被她給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