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卑微

「嚴護法，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只想與相愛之人廝守，這有何錯？」

聽聞劍陣，林娟眸中閃過絕望，握住洛川河的手顫顫巍巍，抬頭質問那天空中為首之人。

「實話告訴你吧，我也是受人之託，凡與你有關係者，一律誅殺！」

「古劍宇！？」

面色蒼白的林娟貝牙緊咬嘴唇，都快溢出了鮮血。

回眸看了看身畔丈夫，凄涼無助笑了笑：「川河，對不起，我對你隱瞞了太多，一時解釋不清！」

輕輕撫摸妻子臉龐，洛川河低頭在她耳邊柔和道：「不管你隱瞞了什麼，不管今日是生是死，我都無怨無悔。幸好塵兒還未回來，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苦澀過後，林娟眼中也有了一絲堅定，腳尖輕點地面，帶著洛川河飛了起來，朝每日洛塵放牛歸來的村口掠去。

只能祈禱，他不要回來！

半空中，嚴護法寬大的斗篷下嘴角微微勾起，輕蔑之意盡顯。

「想逃？痴人說夢，陣起！」

其身後的諸多身影快速朝村子四周飛去，盤坐在上空，不斷捏動印訣。

頃刻間，落花村四周突兀出現百餘豎直的十丈黃金巨劍虛影。

咣！

劍鳴響徹雲霄，巨劍振顫，開始圍著村莊轉動起來，並不斷遞進縮小。

每遞進一寸，觸及巨劍虛影的房屋草木便化作灰飛。每轉一圈，相鄰的兩柄劍影便會重合，力量愈加霸道些許。

聽到村民的慌亂聲，哭叫聲，林娟頓步佇立於空中，咬牙朝天空嚴護法喝道：「此事皆因我，你要殺便殺，何必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濫殺無辜！」

「區區螻蟻，生命卑賤，死不足惜！」

冷漠的話語傳來，如同帝王降旨，讓人心寒。

林娟怒不可遏，將丈夫推至地面，挽手間一柄青色長劍出現，握緊劍柄朝天空衝去。

如今這局勢，只有將這人擊殺，方可破局。

餘光瞥到絞殺遞進的黃金劍影，她心中迫切萬分。全身靈力湧入青劍中，霎時青芒閃耀，劃破了夜空。

從遠處看，如同青色的船隻破浪而行，直衝蒼穹。

「靈器？」青色長劍讓嚴護法微頓了下，眸中貪婪之意盡數浮現，哈哈大笑起來：「想來秘境一行，你獲得不少寶物，今日便歸我了！」

說完他緩緩抬手，黑袍在風中嘩嘩作響，居高臨下朝衝天而來的林娟按去，輕搖了搖頭：「可惜你才脫凡境，靈劍的威力不能發揮至極！」

天空突然輕頓，一個數丈的火紅掌印憑空而現，攜帶熾熱的毀滅氣息無情壓下。

林娟綰起的秀髮被狂風吹散，飄飄揚揚。眸中已然絕望，但也依舊不退，與劍芒扶搖而上，如同顆青芒流星撞向巨掌。

轟！

撞擊聲如同驚雷，響徹了山坳，半空產生的氣浪漣漪肉眼可見，四處擴散。

火焰巨掌暗淡了些許，卻依舊未毀，砰然而下砸中林娟身軀。

她雙眸暗淡，噴出了口鮮血倒飛而下，手中的青色長劍脫落，被嚴護法隔空一抓，來到手中。

而此時，那黃金劍影已然來臨，如同龍捲風襲來，摧枯拉朽，整座村莊不復存在…

「不！」

遠方山頂的洛塵潸然淚下，發瘋似的朝山坳小村莊飛奔而去，邊跑邊擦拭臉上淚水，口中發出凄涼的哭腔，「爹，娘，不要拋下我！」

穿著布鞋的腿不經意間被山上藤蔓絆住，一個不慎滾下山坡…

明月悄然升起，冰冷的光芒灑向大地，山坳中恢復寂靜，彷彿一切都未發生，唯獨少了一村！

山下小溝旁，嶙峋的亂石間，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側躺在溪水畔，旁邊石頭上沾染了血跡，猩紅得可怕。

洛塵臉上，那被石頭蹭擦出的傷口還在滴淌鮮血，沿青色鵝卵石縫隙流向水溝，被無情的水花沖走。

手臂以及大腿上，衣衫破開了數道裂縫，粘合觸目驚心的傷口，好在大部分已經開始凝固結痂。

他嘴唇發白，緊閉的眼皮上可見眼珠來回晃動，似乎在做著噩夢…

一片廣闊無垠的灰色空間，洛塵望見前方的兩道身影，流淚奔跑追去，哽咽道：「爹，娘，別拋下我！」

但無論他怎麼追趕，都拉不進距離，最終跌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不要！」

這聲音似乎被前方兩人聽到，他們回首望向洛塵，滿是不舍。

「塵兒，要活下去！」

女子輕聲道了句后，與男子消失不見…

噠噠噠，月光下，深山中一頭老黃牛慢慢走來，來到洛塵身邊輕叫了聲后，低頭用鼻子拱了拱他瘦小的身軀。

「爹，娘！」

少年猛然清醒，爬起來看了老黃牛一眼后，不要命的朝小村莊跑去，「不要離開我，不要！」

凄涼無助的聲音被風帶得老遠老遠，卻沒人能聽到。

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衣衫又劃破了幾個大口子，然而他咬緊牙關，跌倒一次，重新爬起，再跑…

踉蹌來到小村前，眼前的廢墟讓他呆愣起來，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天邊，一抹魚肚白泛起，陽光如約而至，普照人世間。

少年按照記憶茫然來到自家房屋處，顫抖的捧起地面的灰燼，眼中血紅一片。

「劍宗！嚴護法！」

冷冷的吐出這五個字后，他取出竹笛，奏起娘親教的不知名曲子…

不知為何，昔日安寧的笛聲變得哀愁起來，回蕩在山坳中，后被風輕輕送遠…

轉眼艷陽高照，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讓洛塵轉醒過來，扭頭看著湊近的老黃牛，喃喃道：「老黃，爹和娘親都不在了，我該何去何從？」

回想起昨晚那些仙人的聲音，眸中閃過恨意，就是因為他們，自己才會失去父母，淪為孤兒。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即便你是仙，我也要咬下你一塊肉！」

瞬間攥緊拳頭起身的少年，在心底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

雖然不知那劍宗在何處，但他不能低沉下去，要努力活著，找機會了解所謂的劍宗！

撕下半截衣袖，洛塵捧起地面的灰燼，包裹起來后對老黃牛道：「老黃，我們走！」

大山深處，懸崖邊上。

他在疏鬆的地面挖了個坑，小心翼翼的將包有灰燼的布囊放進，埋了起來。

找了塊平整的長石，上方用自己血液刻下父母的名字，立了石碑。

「爹，娘，這裡安靜，再無人能打擾你們了！」

跪在地面輕輕撫摸石碑，許久後站起，洛塵牽著老黃牛來到山溝中，用溪水洗去傷口周圍凝固的血跡。

摘了些野果充饑，騎上老黃牛返回不復存在的落花村，深深看了眼后，朝集市方位而去！

集市位於落花村北邊，名為長旗鎮，以前洛川河曾帶他去過，那邊可熱鬧了，比小村莊大了不止十倍，來往的人多，收集信息也方便。

…

長旗鎮，古樸的木屋井然有序的坐落在平闊的盆地里，雕刻精美朱紅的屋門，縱橫交錯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小販的吆喝…無不透露出繁華的氣息。

牽著黃牛行走在長街上，野果已經吃完，洛塵飢腸餓肚。

目光打量街邊那熱騰騰的包子，誘人的冰糖葫蘆，還有顏色各異的桂花糕，不禁咽了咽口沫。

霎時回憶翻湧，回想到小時候爹和娘親拉著他的手，在桂花糕小販前購買后遞到他嘴裡的場景，淚花不爭氣的溢出，瀰漫了眼眶。

…

「包子，熱騰騰的包子，喲，小哥，來個包子嗎？」

見傷痕纍纍的少年佇立在攤前，目光不停流轉在籠上白嫩的包子上，那小販問道。

「大叔，我，我沒錢！」小洛塵收回目光，低頭弱弱說了句。

「沒錢，沒錢你看啥？滾滾，快滾！別擋我做生意！」小販面色突變，連忙揮手驅趕。

洛塵苦笑，牽起老黃牛繼續前行，漫無目的的行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

「嘿，小兄弟，你一個人嗎？是不是沒錢吃東西啊？」這時一個魁梧、光著膀子的大漢跑了過來，手中還提了把菜刀。

洛塵見到他，不禁輕輕後退了半步，目光躲閃的點了點頭。

見此大漢咧嘴一笑，將菜刀插在褲帶上，輕聲道：「小兄弟，我看你這黃牛不錯，不如半吊錢賣給我如何？」

聽到這話，洛塵連忙抓緊繩索，怯怯道：「我不賣！」

說完便要朝前走去，卻被漢子攔住，並大聲嚷叫：「你這小娃娃，竟然敢偷我的牛，還不快放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聲吼引來街邊人的圍觀，但兩旁的店家見到后都是雙眼一閉，暗道：「這趙屠夫又開始作怪了！」

「胡說，這明明是我的牛！」洛塵抱著老黃牛的頭，漲紅了臉說道。

「什麼是你的，這明明是我剛從老家拉來的，在來的路上丟了，定是你這小賊偷的。」

「這是我家的，我才沒偷！」

見圍觀人越來越多，趙屠夫也不怕，一把攥緊洛塵的衣領，提起摔在石板上，泛起醜惡的嘴臉。

朝眾人喝道：「都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

言罷他牽著老黃牛轉身就走。

「放開它！」被摔在地上的洛塵大腦一陣眩暈，也不顧身上的疼痛，艱難的爬起朝大漢衝去。

「不知好歹！」趙屠夫轉身一腳踹在少年小腹，將他踹飛老遠，最終爬在地上奄奄一息。

「走吧走吧，這人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去偷別人家的牛！」眾人熱鬧看夠，一鬨而散。

天空中烏雲密布，突然間絲絲雨滴落下，落在身穿單薄衣裳的少年身上。

他手指輕輕動了下，睜開眼眸，瞧著人影漸疏的街道，慢慢朝一旁屋檐爬去。

「我不能死，不能！」

憑藉信念支撐，他終於到達了屋檐下，躲避了越下越大的雨。

瘦弱的身軀依靠在斑駁的牆面上，洛塵雙目毫無光芒，盯著從屋檐落在地面的水滴，像是在敲打他的心靈，每一滴，都是那麼痛…

「這世人如此無情，上仙也如此冷漠，我真是世人皆可欺嗎？」

凄苦的笑了笑，他彷彿長大了很多。

「連老黃都保護不了，還怎麼去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