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葉父

踏著落日的餘輝，一個佝僂著背的男人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一幢普通的高層民房。

這幢民房當初是幢新建的十層小高層，用的電梯也是最新款的。偏因為是最新款，末世后它用不了了。因地震氣候等種種原因，末世前幾年樓房毀壞得特別快，一幢新造的小樓就算沒受外力破壞，一兩年時間也跟過了一二十年似的。

賀家在接手這一帶的土地后，也沒有翻新的打算，空著的房間倒是暫時租給了有需求的人。像這樣的高層都是越往上租金越便宜，葉好家租在九樓。十樓也沒有人住，主要是沒有人敢住。

住得樓層越高，出什麼事等到救援也越不便，以前西沙城的上空還會有鳥類的異化獸，高層住戶是它們盯上的目標，經過軍方準備活動幾次驅趕，現在西沙城的上空倒是清靜多了。

老葉走在安靜的樓梯上，有些期待地朝樓梯間的燈看了幾眼，希望它能早點亮起來，不然他一個人還挺害怕的。他從小膽子就小，怕黑又怕高，不過他隱藏得好，別人都看不出來。他個子高長得也還算帥，從小就很受女生歡迎，畢業后就娶了同班同學，也就是葉好媽。

葉好媽能幹大方，是個女強人，她也不嫌老葉懦弱無能只有一個花架子，想著這樣的男人才不敢背著她做什麼。要是他真敢有花花心思，她可以換個更乖的。可是當大難來臨，她哪有什麼換的機會，甚至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老葉也捨不得她死，要是她還活著，說不定能進政府部門謀一個職位。都怪這該死的世道，他心下抱怨，有氣無力地爬著樓梯。

進了家門，他用腳後跟把門一帶，再把鑰匙甩到桌上，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涼白開喝了一口，又探頭朝廚房看了一眼。往常他回家，葉好會在廚房忙。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忙的，就是燒個熱水把他帶回來的餐粉沖一碗當晚飯。

他現在在一個工地搬磚，做工得到的報酬是錢和餐粉，官方有規定工資標準，他只要做足工時一家人就餓不死，但也只是餓不死。他要干力氣活賺錢養家，當然要先緊著自己吃，小孩子嘛本來吃的也不多，每天吃點填一下肚子就好。

他的報酬都是日結，錢當然得自己拿著，餐粉他也是自己先在外面吃了一半再拿回家跟家人吃剩下的。

為防有些日子不能上班沒有報酬，他們還得從帶回來的一半餐粉里再省下一些來存著。他在家裡從來不抱怨吃的少，想來他這個做工的都不報怨，兩個孩子就更沒資格說了。

他倒是從沒有想過葉好早就知道他在外面偷偷加餐的事，也不知道葉好在外面找了活干。從以前偷偷摸摸地翻垃圾找東西換吃的，到現在正經地呆在咖啡館里做幫工，他全不知曉。

「阿好？」

見廚房裡沒有人，他叫了一聲，心裡有些煩躁。當初他其實不想那麼早結婚的，也沒想過會有兩個孩子。葉好也就算了，生下她的時候家裡至少養的起，葉成是在末世后出生的，老葉就不明白為什麼老婆非生下他不可。

「阿好？」

他又喊了一聲，見還是沒有人應，只當她是偷摸出去玩了，類似的事以前也有過一兩次。

「這個丫頭！」

老葉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癱坐在椅子上，他剛爬上九樓，累得不想再多走一步，可沒有什麼力氣下樓去找葉好。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她就回來了，老葉自我安慰地想。

「阿成？」他朝里喊，想看看她是不是把葉成帶上一塊兒去玩了。要是她真的膽子大成這樣，晚上他一定要讓她餓上一頓教訓她，免得她以後也不知輕重。

他先前倒是看過住在附近的孩子聚在一塊兒玩，裡面有大有小的，邊上總有大人看著。哪怕現在餓不死了，也得防著別人起什麼歪心思，小心點總是沒錯的。他也跟葉好叮囑過這些，以前她都很乖整天呆在家裡不出門，除了上學那段時候。

說起上學，他又嘆了一口氣，先前葉好還為了上學的事跟他生氣，可是現在上學有什麼用，他一個大學畢業的都在搬磚。他不讓她去也是為她好，她都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有多危險。

不過現在好了，等搬了家他就不用再擔心她的安危了，會有別人替他擔心，他只要照顧好兒子就行。兒子很乖，每天泡碗餐粉給他就能養活，也不用太操心。

想了一通，他感覺屋裡越發暗了，可是葉好還是沒有回來。葉成在屋裡也沒有動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面。他皺了皺眉，心裡閃過許多不好的猜想，在靜謐的環境中這些猜想疊加在一起讓他有些呼吸不過來。

葉好是他頭一個孩子，當初她出生時，他真的是把她當成心肝寶貝。

還是找找吧，他終還是沒法靜下心坐著等，站起身到了門口。手握上門把的那一刻，他心裡的擔心又被煩躁替代，為什麼兩個孩子就不能懂事一點呢。

打開口，走廊上的聲控燈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好像是壞了。老葉想起前段日子聽到同幢樓的人抱怨過，怎麼都這麼久了也沒有人來修？他望向一明一暗的走廊以及走廊中段通往黑暗的樓梯，在停頓了數秒后，緩緩地關上門，轉身回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讓他們受點教訓也好，老葉心下說，繼續癱坐著等著時間過去。他忙了一天真的有些累，屋裡的燈又暗，等了一會兒他就在椅子上睡著了，中間醒來時他就想著坐著睡太累也沒有再去想其他便摸到床邊躺下，直到天亮醒過來才想到去葉好的房間看看。

她還是沒有在屋裡，他不知道她是一夜沒有回來，還是回來過早早出門了。以前她從沒有這樣過，老葉心下已然認定她肯定是出事了，卻又懷著一份僥倖。也許她只是貪玩，也許她是去別人家住了……這些的種種猜測中並沒有一條是葉好主動帶著葉成離開的。葉好是他的女兒，他不相信她敢。

拿好鑰匙走到樓下，老葉想趁上工時間還沒有到去四處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她。四周有許多幢樓房，有些似乎已經沒有人住了，有些還有人在進出。他經過時也就張望一眼，不敢看得太多，免得別人以為他是來踩點的，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轉了一圈，他一無所獲，頂多更加確定四周想要搬走的人家越來越多。

會不會是已經回家了？他這樣想著又站到了自家樓下，卻沒有力氣爬到九樓去確定。

「你想知道你的女兒在哪兒嗎？」

有人在老葉身後忽然問。老葉嚇了一跳，猛地回身，看到一個穿黑色連體服的人站在那裡，笑容有些陰沉地看著他。老葉本能地覺得危險想要跑，卻又邁不動腿。他的腦子還有點亂，又好像抓到了點什麼，卻仍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是要回答想好還是不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