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頭匹夫

第二章 白頭匹夫

三辯一出,凌白濤被稱作最有希望繼承凌家絕學的天才,但凌家依舊決定將他驅逐,因為他弄丟的劍,是凌雲曾經的佩劍「白羽」,凌家的白羽劍法也必須配合此劍才能發揮最大威力。

白羽劍是凌家作為武道巔峰的信物,是逍遙界劍道第一世家的臉面,他的努力換來妻兒能生活在凌家庇護之下,不用隨他受苦。

之後二十年,凌白濤就一直隱居在青松鎮里,武道天才之名,也隨時間沉寂。

凌白濤是開始,他的隱居沒有讓武道變得安靜,他入意那一年是武道豐收的大年,天才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接觸到意的人還出現了四位。

有二十五歲入意的耀日城主昕言,有舉手破浪的雲宗少主雲天,有憑藉一塊木板漂流千里雲河的雲龍,有自北宜州來,劍起令炎州六月飄雪的寧仙心。

寧仙心南下似乎是歷練,六月飄雪驚鴻一現后她又回了瀾臨宗潛心修行,雲門天龍雙子風頭一時無兩,後來卻被從明州出山的昕言一人壓下。

昕言的意與前人不相同,在他之前意招發動條件是對手必須也接觸到意,兩人精妙的招式互相激發,武者意念與自身武技相融,抓住一瞬間的靈感,連接天地,借天地之力代替自己發動招式,時機,威力,效果都屬天成,毫無破綻,融入意的武技,可以稱得上完美無瑕。

意招持續時間最長的是昕天聖與凌雲青玄峰天下第一之爭,兩人三天兩夜都維持著意,一場大戰把青玄峰頂削平,但昕言無時無刻都處在「意」的狀態,隨時都能激發意招!

耀日城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門派,聽聞其門內弟子相爭都會出現大量死傷狀況,昕家先祖又有「嗜殺」的歷史,他的出現,讓武道再次如百年前昕天聖橫空出世時一樣緊張。

昕言沒有鬧出多大動靜,在打敗了雲門天龍雙子,把雲龍及其妻女搶回明州后,就沒有再次從明州詭異的群山之中走出來過。

直到一年前,耀日城才傳出昕言失蹤的消息,新的城主是昕言之子昕竹,據傳言也是一位入意的高手,去年就有人見過他憑虛御空,傲立蒼穹之下,那股天下唯我的氣勢,就像懸在空中的烈日,令人不敢直視,當時他年紀不過十八歲!第一位二十歲之前入意的武者,也是公認年輕輩武道第一人,甚至有不少人認為,現在這一茬武道苗子,怕終身都要被昕竹壓得不能翻身。

書房內燭光早已蓋住餘暉,陳玉抄寫完畢,桌上鋪開了一層寫滿的紙張,墨跡在昏黃燭光中漸漸沉澱。

吹乾了最後一張紙,陳玉站起來伸腰,原本松垮著搭在她身上的衣衫被拉直,一條纖細柔和的曲線伴隨她收起身軀轉瞬即逝,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的話,相信就和那些絕頂武者接觸到意一般感覺,驚鴻一瞥卻值得讓人花一生將之掌握。

燭光照得並不遠,屋外的蕭若佩在夜色中已經看不見,隱約談話聲夾帶著松風傳進屋內,似乎有人來了。吹熄蠟燭收起紙張,陳玉循聲出門,大門口一盞燈籠,隱約見燭光籠罩著兩個人影,新來的人似乎比蕭若佩個子小許多,身軀完全被擋住。

他來到的時間不久,還沒來得及進門。

聽見蕭若佩對來人說道:「今天先生來客人了,你們先吃飯吧,我一會就回去。」

來人聲音很是清脆,聽著年紀不大:「我吃過啦,吃飽才有力氣出來叫你。」

原來他是有家人的,並不是寄養在凌前輩家裡,看來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回家時間,如今家裡來找了。

念及此處,歉意頓生,陳玉急趕幾步向前:「我已經收拾好了。」

蕭若佩側過身,門外是個十二三的男孩子,提一個寫著「半斤月」的淡黃燈籠。

燈籠的樣式有點眼熟,陳玉收起散發的思緒,認真回想一下,自己居住的客棧,門口好像也掛著這燈籠!

眼前燈光一晃,陳玉回神卻看見男孩絲毫不怕生地把燈舉到她臉上,待看清陳玉容貌之後,男孩不由驚喜大呼:「這不是今天來住店的漂亮姐姐嗎?你怎麼在這裡?認識我哥的?來找他玩嗎?」

剛因為抄寫《三辯》沒有回復精神的陳玉差點被他問懵,左右看看,蕭若佩已經不在這裡了,她順勢問道:「你哥呢?」

男孩指指她身後:「那個啊,他去關門窗了,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陳玉也被他的活潑性子逗得清醒不少,不由得寵溺笑道:「今天,我來借書看。」

這兩人完全不像一個地方養出來的,果然性格的先天形成比後天養成更為主要嗎?

「凌先生家裡很多書呢,哥以前也喜歡到這裡來,我就不喜歡看書,我想當個天下聞名的大俠,拿著刻下我劉淵崖大名的金俠令回家,讓老爹看看巴掌那麼大的金子!看他還敢說我不讀書就不會掙錢?」劉淵崖說著就氣憤起來:「天下間最不講理的事情就是將讀書和掙錢扯在一塊了!」

陳玉覺得他說得有趣,不由得跟他開起玩笑來:「金俠令表面漆金,裡面都是黃銅,你想要真金的得自己花錢打一個。」

「什麼?!」數年幻想一朝被破,劉淵崖語調都變了,連忙虛心問道:「那怎麼辦?行武之路有能掙錢的方法嗎?」

陳玉帶著開玩笑的心態跟他一一例舉,數著手指道:「開武館,或者做些護送任務,還有接下監察司的巡狩令,接受武者勛職,鎮守一方領取俸祿,你想走哪條?」

劉淵崖連連搖頭:「不好不好,武館和客棧沒區別,老爹又說我走他老路,護送也不成,我沒哥細心,怕連自個的錢包也弄丟在路上,巡狩令要追著那些逃犯,武功高低不說,還要防止他們來陰的,打不過打不過,當個武官?領的俸祿還沒我爹掙得多,不行!有沒有又安全,掙錢又多,還不用費心的法子?」

全數否定之後,他覺得陳玉似乎是有見識的,便帶著祈求的眼光來向她請教。

陳玉抄寫到三辯真本,心愿得償,心情大好,於是逗他道:「可以努力拿個玉俠令,那個是真的上好美玉做的,抵得上十塊金令牌。」

小孩略微思考,似乎覺得可行,於是一拍巴掌,豎起拇指稱讚:「姐姐還是你有辦法,就這麼辦!」

「劉淵崖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整天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我這裡可記下了你不少罪證,你要是調皮搗蛋,我就全告訴叔了!」

蕭若佩已經關好門窗回來,見劉淵崖的神情,知曉他又胡思亂想,雖然不是親生兄弟,他也是親眼看著淵崖一路長大的,不希望他走了歪路荒廢時光。

「哥,我決定要當個玉名俠!」劉淵崖並不怕他,看他那得意模樣,應該是在替自己找到目標興奮不已。

蕭若佩裝作沒看見他滿腔抱負要一吐為快的表情,向陳玉道:「陳姑娘,天黑小心,燈籠明早放回失劍居就行。」

說罷把手中燈籠推向陳玉。

劉淵崖見他不理會,偏要插進話來,聽他大笑道:「哈哈,哥你不知道吧,姐姐就住我們家酒樓,跟我們順路。還有你竟然不知道趁機送女孩子回去,天作良機都浪費掉,要我說什麼好?這樣下去你就真的要娶小穗了!我可不想叫她嫂嫂。」

「既然順路,那便走吧。」蕭若佩依舊看不出喜怒,率先踏上了石板小路。

劉淵崖笑嘻嘻的舉燈示意陳玉先走,然後他甩著胳膊走在後頭,不時吐出「嚯哈」的發力聲音,燭光隨他搖擺晃來晃去,時暗時明。

「好好走路。」前頭蕭若佩走的正步很規矩,燈籠在他的手中不搖不晃,話頭一轉又道:「練武明早起得早些,我帶你去。」

劉淵崖立刻穩住身形,走得穩穩噹噹,表現出來一個客棧長大的孩子應有的素質,燭光不遠不近剛好照著陳玉眼光落在的路上。

他走前兩步低聲問道:「姐姐,您說怎樣才能成為玉名俠?像我哥那樣的行不?」

一教之尊也不過是金名俠,陳玉原本以為他是開玩笑,想不到這孩子竟然一本正經地向她求教,甚至用上了敬語,她也不好和蕭若佩那樣死板地用現實打消一個孩子的上進心,想過之後才答道:「舉世無雙,至少八大宗門裡有三個認為你的武力天下無對才能獲得玉俠名,你覺得他行嗎?」

劉淵崖小臉布滿糾結,說不行吧,自己比哥哥還弱,那豈不是否定自己?說行吧,那得超越宗門掌教,似乎又不太可能,於是他忐忑答道:「我打不過他,應該行吧?學院先生也說哥八州拳掌式打得好。」

八州拳掌式是逍遙界基本武技,在童學院就開始學習,根據孩童對八州拳掌式的領悟不同,能夠分辨出一個人是否具有武學天賦以及適合哪派武學,又能鍛煉身體,為孩童打下良好的練武基礎,因此八州拳掌式作為武學啟蒙武技再為合適不過。

但是八州拳掌式是粗淺武技,招式淺顯,人人都會,幾乎隨便找個武者都能想到克制的方法,雖然傳聞這套武技出自凌雲,但也不多人到二十歲還在練習的。

陳玉暗忖:「青松鎮地方並不偏遠,沒有可能他們不知道這麼簡單的事情,凌前輩也不會花心思指點基本武技,是了,凌前輩出自凌家,八州拳掌式也出自凌家,但是並不算凌家獨門絕技,外傳無礙,這裡面是否有什麼外界不清楚的秘密?凌家那套武技又是否有別於外面?」

「我練的是普通的八州拳掌式。」蕭若佩沒有回頭,卻像看清了她的想法,一句話打消了她的疑問,今天下午他的坦蕩幾乎讓陳玉對他的話語沒有辦法懷疑。聽他又問道:「淵崖你確定要走武道嗎?」

「我聽說耀日城的那個叫什麼竹子的能夠在天上飛,我就想練到他那程度。」後頭傳來小孩的清脆響亮回應,似乎信心十足。「為什麼他們要起那奇怪的姓氏啊?」

「昕,意思是太陽升起時候照亮天地的第一縷光,昕天聖改此姓時候說過,他將是要照亮武道的第一道光芒,先生沒教你們嗎?」由於耀日城在武道歷史上濃墨重彩的留下了印記,這個創自昕天聖的姓氏幾乎是繞不過去的,是他課堂上又走神。

「現在記住了!」劉淵崖連忙點頭,悄悄走進陳玉身邊低語:「教習先生本質。」

「你哥做學院的教習嗎?」陳玉也配合他細聲問。

「不,他是韶風令。」

「一頁紙上山水盡,半禿筆尖花月藏。出門青衫韶風令,入閣白頭老護書。」陳玉對韶風令有映象也從這首詩中來,走遍山野,採集各地地理水文民間風俗加以整理,送到長生閣做記錄,要等到老得走不動才能調進長生閣中做個安穩護書,最後老死閣內,是個並不怎麼出風頭的職業,不像是一個年輕人應該做的。

「錯啦,是入閣白頭老匹夫!」劉淵崖的年紀體會不到其中的辛酸,心直口快把小孩玩笑間編的歪詩扯了出來。

莫名想到數十年後的蕭若佩被劉淵崖稱作「老匹夫」,剛還沉浸在詩中滄桑的陳玉就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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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界神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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