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一）

市電視台是省台的窗口單位，屬於半私營企業。

改革開放以來，省里出台了一項推動文化娛樂事業蓬勃發展的大舉措，將所有市級電視台從公有制轉為私有制，由實力雄厚的投資商競標買斷，股權自主，股份自由分配。

意思就是說，市級電視台從形式上隸屬市宣傳部統一規劃，實為獨立發展的一類新興產業。

如今台長眾目睽睽之下，不留餘地地說出讓他下崗的話，即便沒有這個意思，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像是早早打好了如意算盤。

這難免令周副台長心有餘悸，如果此時下崗就意味著辛苦半輩子的養老錢徹底泡湯，向人事部知會一聲，讓他捲鋪蓋走人，那還不是台長一句話的事兒。

一向善於陰奉陽違的周副台長此時並沒有選擇熱臉貼冷屁股，卻是面對台長離去多時的背影，保持半鞠躬的狀態久久不敢抬頭，直到周圍議論四起，才緩緩擦去額上的冷汗，直起腰來。

「怎麼樣小紀，我說『黃世仁』沒那麼好心放你假吧？敢情是市裡通知活動延期，才賣你個順水人情罷了。」

「可不是嘛，資產階級跟無產階級從來就是相互對立的，想放假？我勸你別做夢了，還是安心等大禮拜吧！」

兩個后的大姐大在周副台長身後賣著八卦，惹來陣陣鬨笑。

顯然，與多歲的老資本家周副台長相比，群眾更善待既青春又帥氣的無產階級代表紀相思。

這也難怪，在台里，有剝削壓迫就有奮起抗爭，副台長這個官銜看似權利很大，其實不然，無非就是台長手中操控的槍靶子而已，到處得罪人的主兒，若非老奸巨猾的周副台長在眾人之中遊刃有餘地穿梭著，怕是群眾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更不要說穩坐這個位置十多年。

再轉過臉時，周圍的吵鬧聲已漸漸退去，並不是大家怕了，而是共事一場，又是台里二把手的領導，自然要留些面子。

當看到周副台長的臉色愈發鐵青時，紀相思很識趣地埋頭工作著，可還是劈頭蓋臉地迎上一道咬牙切齒的恭維：

「小紀，聽見台長說的話了嗎？我的晚年生活可都系在你身上了，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沖著整個辦公區大聲吼道：

「你們一個個都很閑嗎？很閑的話幫小紀寫寫發言稿，別有事沒事地扯八卦，嚼舌頭，有那時間多想想工作才是正道。」

周副台長說這話時聲音很大，像是不光說給周圍的人聽，而是別有用心地說給台長聽的。

厲聲厲色地訓斥一番后，周副台長還是繞過眾人的視線，賊頭鼠腦地轉進了台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