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嘖。」
再次擰身平刺,輕巧地挽了個刀花,察覺另外的敵人距離過遠,便直接換架上步,不消半分鐘,在場敵人消失殆盡。]
「這是放牛車的院子!」中島敦驚喜道。
「還真是回來只救得了作家啊,」尾崎紅葉搖頭道,「這已經是《地獄變》結尾之語了。」
「是啊,若不是『志賀』和『太宰』固執的潛入……」作家們也有些心有餘悸。
「不過……」森鷗外道,「還真是小孩子啊。」
中原中也看著屏幕里戴著黑斗篷,揮刀中露出半張蘿莉臉的女孩兒,不知道聯想到什麼,表情有些崩壞。
[這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當夜風吹掉她礙事的斗篷后,誰都會這樣覺得。
五官十分精緻,長粉發半束,晶亮的灰眸中可以看到惱人的傲慢,也正是這份姿態,生生破壞了她那張惹人憐愛的臉蛋。
燕結芽將刀入鞘,抬頭看了看天空的滾滾黑煙。
「白費大人風塵僕僕地趕來了呢。」一隻長相喜慶的金狐狸口吐人言,它面前橫放著一塊光板,上面顯示了許多東西,從中可以看到這個故事的完成度。
燕結芽吐了一口血,按住胸口,轉身,「走了,回本丸。」
狐狸舔了舔爪子,準備隨著自家審神者大人離開,但它突然看見……
「等一下!」狐狸看著光板驚叫,「有一位文豪生命力急劇下降!」
燕結芽轉身,瞪大眼睛,「不可能!故事已經要完成了,侵蝕者還存在的話,進度是會停止的!」
「那麼,」狐狸望向身後只剩劈啪作響的房屋,「……只能是文豪在自行完成劇情。」
燕結芽怔楞。
自行完成劇情?故事的最後,良秀目睹生命中最美好的女兒被火燒死。那麼此刻,大幅上升的完成度,瀕臨絕筆的文豪……
燕結芽咬牙,一臉猙獰的怒容,解開身側的笑面青江便跑。
「……」狐之助都呆了。
「帶上我啊大人!」它瞧了一眼光板。
「您缺只猴啊!」它吼道。]
現在看來『志賀直哉』會被燕結芽救下,可喜可賀,讓不少人鬆了口氣。聯想先前有文豪提到一嘴『戰損』和『戰損的人並不在意』,想來就是這位『志賀先生』了。
在太宰治看來,這人確實是個會為了理想奉獻自己的性格,並且心甘情願。他將大步朝著前方,不管身後朋友如何呼喚,也不管自己看見如何荊棘地獄,他只自信盎然地笑著。哪怕是野火焚燒,哪怕是冰雪覆蓋,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那個孩子……」有人在意,微微皺眉。
森鷗外輕道,「一身嬌襲,白費天賦絕倫。」
與謝野晶子看了一眼森鷗外,無法抑制的厭惡,對她的同伴道,「恐怕是先天性肺病,可能還帶有心衰。」
「唔,」江戶川亂步不太在乎合格,提出自己的疑問,「是不是很不好治?」
「確實很不好治,」森鷗外實在是覺得可惜,「就我們現在的醫療水平再提升個50年,都沒有把握徹底根治,而治療的效果無論有多好……」
「——都不能拿刀了。」福澤諭吉道,眼底可惜之色不言而喻。
「這樣啊……」江戶川亂步腦海里閃過許多燕結芽的心愿,但看見她隨意丟棄的笑面青江又一一否定。
觀影室的眾人都不驚訝一個女孩打打殺殺如此乾脆利落,畢竟,他們生活在橫濱。
而聽到這些話的圖書館老師們都有些沉默。
[「父親。」有嬌柔的女音呼喊。
火光憐惜那嬌小的身姿,為白皙的頸項染上夢幻般的橘紅,那美婦人穿著華麗燦爛的刺繡櫻花疊色唐衣,發間斜插著的黃金釵熒光閃爍,而那烏黑光潤的秀髮長長垂下,她銀牙輕咬嘴唇,略略抬頭,對那震驚的兩人露出了笑,而那眸中含著凄然的淚水!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兩步。
赫然是良秀之女!]
「其實,如果『志賀君』真的犧牲的話,確實是拯救了『芥川君』的書,」『島崎藤村』輕語,「但那時短暫的,目睹了他死亡的『芥川』,無能為力的『太宰』……」
本就是不安定的精神。
——也將在之後滅亡。
「不過,這年頭,」文豪吐槽,「搶著被火燒嗎?」
[芥川龍之介本就慘白的臉霎時了無人色,「你——」
他知道,那是燕結芽。
「這位先生,」化作良秀之女的燕結芽打斷了芥川龍之介的話,對太宰治說,「快去將他帶出來吧。」
太宰治如夢初醒,瘋了一般的衝進火海,此刻他不畏傷痛。
她深深看了一眼芥川龍之介,是良秀謙恭溫良的女兒從不會有的眼神,批評、嚴厲。但她最後還是收斂情緒,還柔柔笑了,走向前,輕輕抱了面前脆弱的男人,墊腳耳語,「旁觀吧,欣賞吧。」
旁觀吧,高高在上著。
欣賞吧,卑劣的藝術家。]
「真狠啊。」有人說。
是啊,綿延不斷的無力感刺痛著『芥川龍之介』的心,她告訴他:你只能看著,你什麼也做不了。
「沒事吧?」芥川龍之介問。
「沒事。」『芥川龍之介』露出了脆弱的笑容。
「龍,結芽沒事,她不知輕重。」『菊池寬』說。
「『直哉君』也不知輕重,不,我想說的是,」『谷崎潤一郎』笑,「『龍之介君』,你終將不是良秀。」
「是啊,從結果來看。」
[良秀之女奔赴了火海。
火焰自少女指尖燃起,不死的靈魂為肉身的疼痛輕微顫抖、臉色蒼白。
突然,一道黑影躥了出來,四腳並用,像球一樣翻滾著,狼狽無比。
是一隻猴子。
渺小無比的它騰空而起,筆直躍進快要倒塌的屋子之中。它抱住了姑娘後仰的肩膀,瞬間發出如裂帛一樣的尖銳啼叫,慘烈無比。
烈火無法觸及的房屋外,淚水溪流般流落地面,洗過的湖藍清晰的看著面前之景。身邊昏迷的前輩與驚詫的後輩還在無聲的呼喚他的名字,少女呢?少女呢?她竟對他揚起了笑,不是志賀直哉那般釋然地犧牲,而是挑釁般口語:需要我尖叫嗎?
需要我尖叫嗎?為故事與人體的真實性。
需要我尖叫嗎?為我的疼痛和你的愧疚。
書中良秀被迫獻祭了自己的女兒。
書外芥川被迫觀賞認識不久的女孩步入死亡。
她不會死,此乃心安之想。她已經死過,此乃
逃避之策。
淚水啊,流淌吧,那不斷淚流著的雙眸還看見什麼?
前輩、後輩、女孩。
和,自己,被愛著的自己。
唯死亡給予心安。
唯活著帶來救贖。
再沒有鏡頭掃到芥川或者說是良秀的臉上,地上也沒了水漬。當濃煙衝破房梁,所有聲音堪堪停下。
「結束了。」
清風拂過,將硝煙帶走。
「又是啟點。」
初陽東升,照亮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