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妖姬物語【八十七】孤獨
「第一個是棉花。」
「她在某天，被符塗解綁帶走，地下室是有隔間的，他帶棉花去的地方，是另一個隔間。」
「我和秦彧看不見，但是聽到了棉花的求饒聲，是那種真正的絕望……」
「她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符塗放過她，直到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她死了？」我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沒辦法去形容，她究竟是死是活。」
林艾艾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沒有弄明白她這個笑的含義。
她繼續開口，「第二個人是我，但是這其中出了點意外，符塗給我鬆綁的時候，秦彧叫住了他……」
我注意到，林艾艾的語氣有點哽咽，但她是極力遏制的，所以說話有點斷斷續續。
「他跟符塗說，要代替我……然後……他就成為了第二個人，被符塗帶去了另一個隔間。」
我沒說話，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下文。
因為我已經感覺，這其中，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符塗站在了我的面前，他說我是最後一個。」
林艾艾說道，「我跟他去了那個隔間，那地方，是一個充滿了各種看不懂的儀器的地方，很多線束就凌亂地擺在地上，花花綠綠的。
「符塗把我帶到了一個類似電腦桌的前面，那上面有很多台電腦，但是上面都是我看不懂的頁面，符塗遞給我一個耳機，讓我戴上它。」
「耳機？」我問道。
「嗯。耳機，它連接在某台電腦上。線束太多了，我分不清，但是我能聽到裡面的聲音，一種……」
林艾艾頓了頓，皺著眉頭說道，「抱歉，我沒辦法準確形容那種聲音，你可以這麼去理解，一個類似馬達的嗡鳴聲，但是要下降幾個音度，然後拉長音調，變成風過峽谷的音調。」
「整個音頻，持續了十多秒，只要一聽就知道，那不是毫無意義的聲音，而是某種有節奏的聲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發出的，但它就是被某個不知道的東西發出的。」
林艾艾最後說得有些激動，極力地描述那種聲音，以至於用詞都有點重複。
我點頭示意自己能想象得出，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所以。符塗為什麼讓你聽這段音頻？」我問。
「他說，這是他收集到的，人死後聽見的聲音，從棉花和秦彧的腦袋裡。」林艾艾道。
「他有點興奮，但在我眼裡是癲狂，他說。自己快要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知道人死之後，會去哪兒的人了。
「現在只需要做最後一個實驗，他就能自己掌握完整的參數，然後把自己成為實驗品，去到死後的世界。」
「我被他帶到了一個像是牙醫床的裝置上，他把我用束縛帶捆住，我不能動彈。緊接著，就是密密麻麻的線束，纏繞在我的身體上。」
「他把我的衣物全部脫了下來，從另一邊拿過來一個圓柱形的艙，我連帶著身下的床，被一同送進去。」
「艙裡面沒有任何燈光，艙門被關閉的時候，我聽到了一種極致的安靜，那種沒有任何的聲音的安靜。」
「我咳嗽一聲，想要發出一點聲音，但是聽不見，我這才意識到，那些奇怪的線束，可能把我的耳朵拿走了，我失去了聽覺。」
「然後我猛然意識到，並不是這個艙裡面太黑，而是我的視覺也被奪走了。」
我聽得聚精會神，完全的帶入其中。
「大概過了一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我不知道，那是個絕對黑暗絕對安靜的地方，我沒有時間的概念，就連身體也開始失重。」
「我不知道，符塗是怎麼模擬出這種環境的……但我在某一時刻，有了觸覺。」
「冰涼的，是液體，粘稠得像是膠水的腳底，從到我的腰，我的胸口，我的腦袋……」
林艾艾說的時候急劇地呼吸，「我被淹沒了，窒息感迎面而來，直到意識也沒有了……
「請等一下。」
我打斷了她的話，問出了剛才開始就感覺不對勁的地方，「如果是這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誰知道，林艾艾困惑地看著我，「我什麼時候說，我從那個地下室逃出來了？」
「這……」我一時間啞口無言。
「我沒有從符塗的手裡逃出來，但是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床上。」
林艾艾道：「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我想要忘記的事情，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想要獲得新生，字面意義上的。」
「我不明白……」我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不管你信不信，我只需要你把我說的一切，這一切的記憶，給消除就可以了。」
林艾艾道，「我從床上醒了過來，照鏡子，模樣沒有變化，但是有很多地方不同了。
「原本辭退我的公司並不存在，我想找到秦彧，去他的學校，發現並沒有這個人；我手上的傷痕沒有了，一切都不對勁……」
「我按照記憶，在網路上搜索符塗，但並沒有這個人，倒是有一個跟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是某個研究所的人。」
「我苦思冥想，終於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符塗的實驗成功了，人死之後去的地方，就是另一個地球，我更願意稱之為平行宇宙。」
「我奪取了這個世界的『我』的意識，活了過來。但是對於這個世界，我並不屬於它。」
「我想過很多可能性，棉花和秦彧，死掉了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那個時候。符塗的裝置，並沒有拿到關鍵的參數。」
「但我又想不明白，我死了之後來到了這兒。他們死掉之後，去了哪兒？」
「抱歉，我覺得，你不應該來我這兒。」我越聽越離譜。
心中已經把林艾艾，劃分到了精神科。
一定是她長期沒有安穩的睡眠，才會自己幻想出了這麼一個離奇的故事。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
林艾艾突然起身，失落地站了起來，「我來到了這兒，符塗一定會進入那個艙里，他也一定會到這個世界來的。」
「我有個精神科的朋友，你可以去他那兒，報我的名字，他會治療你的。」我說道。
「呵……」
林艾艾背對著我離開，「我想回到我的世界，又想在這個世界獲得新生，結果到頭來，全部都泡湯了，是我太貪心了嗎？」
「也許吧。」我道，然後目送她離開。
我下午又見了三個患者，他們在我的治療下，逐漸地好轉。
但我的心裡，一直想著林艾艾的故事？
就像是一個疙瘩，總是環繞心頭，以至於連張護士都發現了。
「夏醫生，感覺你有點心不在焉呀。」張護士關心地問我。
我只能報以笑容。
就這樣，熬到了下班。
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家裡依舊沒人。
按理說，梁良應該早就下班了。
我腦袋裡，突然浮現出那晚噩夢裡的情景，以及他衣服上的香水味，心裡頓時變得煩躁起來，拿出手機，打開那個定位軟體。
一個紅點就出現在了地圖上，紅點是梁良的手機。
此時，他所在的位置，並不在城市中，而是出現在了郊外，那地方可沒有什麼研究所。
我趕緊驅車前往。
到了紅點的附近，發現這地方是一個郊區，四周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
跟隨著定位軟體的指引，很快地就看到了一個小平房，定位軟體顯示，梁良的手機就在裡面。
我走了進去，現在是晚上，裡面很黑，沒有開燈，我叫了兩聲梁良，卻沒有反應。
我疑惑地四處找尋，在一個桌子上，發現了梁良的手機。
怎麼回事？
我心中的困惑越來越多。
在平房的最裡面，發現了一個木門，上面的鎖開著。
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木門裡面是一個向下的階梯。
我咦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平房下面，還有一層地下室。
手機的光不怎麼亮，一走上階梯，就發出吱呀的聲音。
我聞到，空氣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爛掉的芒果氣息。
「梁良？」
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已經走到了最底下。
這個地下室有一些隔間，我隨便地推開一間，頓時，一種熟悉感撲面而來。
這個房間，有很多我看不明白的電子器件，一些線束凌亂地放在地上，最中間放著一個牙醫床模樣的設備，在它的後面，有一個白色的圓柱形的艙。
這太熟悉了，即使是我第一次見，這地方跟林艾艾描述的地方，簡直一模一樣。
就在我要退回去的時候，一雙手從後背抱住我，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親愛的，原來是你在我手機上安裝的定位軟體啊。」
我嚇得尖叫一聲，趕緊掙脫懷抱。
扭頭一看，是梁良，但又不是他。
我從未見過，梁良露出那種可怕的微笑。
「我看了你寫的日記，看來，林艾艾也活著到了這個世界。」
梁良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無獎競猜，你猜，我是什麼時候，成為你的丈夫的呢？」
「你把他怎麼了！」
儘管雙手發抖，我還是大聲叫著，這樣只是給自己壯膽。
「他本來就是我，我本來就是他，只不過，身處兩個平行時空罷了。」
梁良……
不，符塗已經到了我的身前，「兩個平行時空是相同的，在我的那個世界里，有這個地下室的存在，就表示在你的世界里，也有這個地下室，倒是省去我不少麻煩。」
他好像有點興奮。
但正如林艾艾之前說的，在我眼裡，那就是癲狂。
「親愛的，你知道嗎，我是第一個，全世界第一個知道人死之後會去哪兒的人，現在我要回去，我要告訴我那個世界里的人。」
「人死之後，不會變成鬼，也不會永遠地消失……他們會進入另一個平行的世界，重新開始，獲得新生！」
符塗哈哈大笑，「這就是研究所，研究大腦的目的，他們只敢用動物做實驗，所以才止步不前。」
「如今，靠著我一人之力成功了，你知道我會獲得什麼榮譽嗎？諾貝爾獎？去他的！一百個，一千個諾貝爾獎都配不上我！」
「你是個瘋子，趕緊滾回你的那個世界去吧，把梁良還給我。」我喊道。
「不，你得和我一起回去，我原本想找到林艾艾，把她帶回去的，但是現在發現，你更合適。」
符塗道，「親愛的，跟我一起去另一個世界，見證我的榮耀吧。」
我眼疾手快，踹了他一腳，想要逃跑。
但很快，被他抓住頭髮，一下子按在那個牙醫床的裝置上面，被束縛帶牢牢地捆住。
「忘了告訴你，這個機器，每一次都需要經過調試。調試之後，成功率百分之百，但是調試的那一次，只有百分之五十。」
符塗笑得十分難看，「不過沒關係，親愛的，人生就是一場豪賭嘛。」
「接下來，這個線束會剝奪你的視覺和聽覺，還有嗅覺，我想，林艾艾應該跟你說過了，我就不廢話了。」
「那麼，我們另一個世界見！怎麼樣？浪漫吧？」
符塗露出一個可怕的笑容，「如果你能撐過去的話。」
我已經聽不見他的話了。
眼前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粘稠的液體，開始從腳底湧出，沒過我的小腿，大腿，沒過我的腰部，脖頸，最終緩慢地淹沒我的腦袋。
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睜開眼睛，但在昏迷的那一刻，我終於體會到了林艾艾的孤獨。
那是連整個宇宙都不屬於你的孤獨。
那是一個要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中，度過一生的孤獨。
如果這就是死亡，那我害怕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