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黃珊龍」懶」名響噹噹
其實,村社幹部處在社會威權的最基層,沒有多大的政治慾望,一般都不太勢利,你官大官小,權大權小,都無所謂。李元海這些年耳聞目睹,或者自導自演的《下村冷遇記》多得很。
李元海說:「我給黃珊龍打電話,他不接,我不知道他在家不。」
萬勝書記說:「你給他打電話幹啥?你去幫扶他,總不能還要徵得他的同意?你的幫扶方案,又不要交給他審查?你沒有必要打他的電話!」
「不,黃書記,我遲早都要單獨見他,說句不好聽的話,黨委叫我『重點聯繫他』,就是要我們建立一種和諧親密的關係,要把幫扶對象當親戚,要常走動,常交往,他們什麼時候有困難,有三災八難,要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面,都要出主意,跑趟子,給路子,流汗水,還要出點血!我不見他不行!」
李元海又給黃珊龍打電話,電話通了,「嘟嘟」好幾聲,還是沒有人接!
萬勝書記說:「懶得給他打,十一點,我微信給他發個語音,他肯定會來!」
李元海說:「黃書記,叫他馬上來,我把昨天的事情,特別是黨委會的決定,跟他說說,我的工作,必須得到他的支持,得到他的配合!我記得你說過一句黃話『上動下不動,累死都沒用!』」
黃萬勝笑了。
萬勝書記長李元海兩輪,今年本命年,他在某些鄉幹部面前,經常綳起個老虎臉,不屑一顧,但對於晚輩李元海的執著,或者叫著「固執」,他又很欣賞。
他說:「你跟他說政策,講道理,他是油鹽不進,你是對牛彈琴,你跟他說一千道一萬,不如跟我安安心心坐下來,說些閑話,遠比你跟他講那些書本上的東西強一百倍。幫扶一個懶王,一個老油條,一天兩天見不了成效,一回兩回都走不到路子上。你成了他的幫扶幹部,他油你就油,慢慢來,心急和不了大牌!」
李元海笑了:「三句離不了你的最愛。黃書記,說你國慶節在城裡『老茶坊』,你一統三,贏了四五百,有那回事么?」
「贏了五百多,當晚我們去喝夜啤,吃燒烤,贏的錢就用完了,我還倒貼了幾十元!」
說完,黃書記撥弄了一陣手機,半天沒有回復。
他又撥了電話:「龍娃子,你在哪裡?我微信你,你穩起不回我,十二點來我家裡吃飯,給我陪客!鄉里李主任來了!」
「勝爸,我在外走穴,在萬福山,好好,我十二點來,李主任來了我肯定陪,我肯定來,他是我鐵兄弟!」
李元海與黃萬勝天南海北說了許多話。
黃萬勝對眼前這個大學生主任更加喜歡,他經常到鄉里開會辦事,經常和鄉綜合辦主任打交道,他知道綜合辦主任干好了,就是鄉長、黨委書記,如果特能幹,如果特走運,有可能到縣裡某個局裡科里做事。他的前任,那個活潑能幹的杜曉燕就是範例。
黃萬勝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心機,黃鶯要畢業了,學校是個二本,畢業后只有兩條路,一是考公務員,二是考教師,走這兩條路,李元海都可以進入女婿預備隊。
他沒有忘記他的政治身份:「李主任,我給你分析分析,黨委會要你做的事,實際上是三件事,表面上是解決廁所和廚房,實際上是最難的是解決他的心,改掉他的懶,要他自己的飯自己做,不要再在鄉場上要飯吃,不給鄉里丟人現眼,不給扶貧工作丟人現眼!」
李元海說:「我的理解是,面子上的工作要做,裡子里的工作也要做。要想方設法把廚房建設好,把廁所改造好,要給他立規矩,不許在鄉場上吃百家飯!」
黃萬勝說:「難!很難!我跟你講,你們黨政幹部都不知道的的事情。你是扶貧新兵,雖然是我的領導,但我是黃家山村支部書記,我有責任把本村每一個貧困戶,甚至每一戶村民的家庭具體情況,貧困根源,給你抖出來,而且給你抖出來龍去脈,做不到這一點,我就不是一個稱職的支部書記。我先問你,『黃珊龍結過婚沒有?』」
李元海笑了:「沒有吧!她又懶又殘,那個婆娘跟他結婚?」
黃書記自己先笑:「你就不知道了么!你知道的是黃珊龍,獨人,鰥夫,實際情況是,他結過婚,而且結過兩次婚,都是因為他懶,把婆娘氣跑了。」
李元海說:「不是因為窮,也不是因為殘疾?」
黃書記說:「黃珊龍天生殘疾,殘疾人家庭大多貧窮,誰都知道。但是,黃珊龍的『懶』,很出名,但是具體懶到什麼程度,最直接體驗過的內情,而且不能原諒的,當然就是他的兩任老婆了。」
黃書記給李元海發了煙:「龍娃子第一個女人是別人介紹的,娘家是萬福山山上的,就是現在的高泉村。女人也是殘疾,就是雙手不能自由伸縮,據說是幾個月大玩耍時從石岩上栽倒石岩下,雙手粉碎性骨折,那時交通不便,山高路陡,就沒有醫治,落得個『鷹爪子』,黃珊龍和鷹爪子結婚了,到萬福山當了上門女婿,按照習俗,上門女婿結婚第二天開始,必須早起,給全家人做早飯,然後請全家人起床吃飯。結婚第二天,龍娃子鍋不洗,就舀水煮飯,碗不洗,就舀飯,岳父岳母批評他,女人指責他,他說:『洗什麼,洗掉的是糧食,沖走的是飯菜,不知道糧食珍貴。』一天二天是這樣,一個多月後,他被岳父岳母攆了,回到了菩提樹下黃家老屋子了。」
李元海說:「人窮有志,腿殘嘴硬。」
黃書記說:「錯了,不叫人窮有志,叫做人窮嘴硬。」
李元海問:「第二個女人呢?」
黃書記說:「李主任,你知道的,我是他堂叔,高他一輩份,有些事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他老爸老媽八幾年就一前一後死了,他爸把他託付給我,要我關照黃珊龍,幫助黃珊龍,給他成個家,後來,我家老太婆,把她娘家在外打工死於車禍的侄兒家的侄兒媳婦介紹給他,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侄兒媳婦就走了,還說她姑姑害她,介紹一個豬狗不如的的廢物,和我們隔了幾年的氣,過了好多年,我們才問清楚,『豬狗不如』是啥意思,侄兒媳婦說,晚上黃珊龍睡覺不洗腳,不脫衣褲。她說,黃珊龍說的,穿穿脫脫麻煩。侄兒媳婦說,在他屋裡,根本不能睡覺,他家是土牆房,他把尿灑在牆壁上,每一處牆壁下,都是白晃晃的尿鹽,他把大便拉在一個舊木盆內,高高的,像一座小山。這樣的人,誰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