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阿嚏!」坐在李氏房中的方盈忽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著涼了?是不是身上穿得少了?」李氏關切地問。
方盈拿絹帕掩著口鼻,笑答:「沒有,就是鼻子癢。」八成是紀延朗那混蛋背後說她壞話呢。
李氏卻還是覺得她穿得少,叫她外面再加一件褙子,方盈乖乖答應,李氏卻又覺著她怕是沒有合適這個季節穿的褙子,讓管事娘子去找裁縫來,索性娘兒幾個都加做一次新衣。
「你以往那些衣裙也太素凈,我在你這個年紀只愛穿紅著綠,那些淺淡的色,是再不肯多看一眼的。」
方盈聽了婆婆的話,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緋紅緞面小襖,笑道:「兒這小襖還不夠紅嗎?」
「你也就這一身兒還行。這次聽我的,多做幾件紅襖紅裙。」
方盈知道她是因為兒子平安回來高興——以往她是沒這個心情的,下一季衣裳怎麼做,從來都是讓她和岳青娥商量——便笑著答應:「好,聽您的。娘也該做幾套亮色的,眼瞧著後面家裡有好幾場宴呢。」
「你說得對,還該打些新首飾,也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李氏上了心,叫人去跟岳青娥說,找人問問打首飾的事。
又帶著方盈去開庫房,把她存的上好蜀錦搬了幾匹出來,說要分給方盈和岳青娥做衣裳。
「以往是我犯懶,這些好東西早該拿出來給你們妯娌做衣裳,不然白放著,都放壞了。」
方盈歡歡喜喜答應,李氏興緻更高,想想這兩年房裡擺設也沒動過,又找了幾件珍奇擺件,有自己擺的,也有叫方盈拿回去的,還特意申明:「就放你屋裡,別給六郎,這可是蜀宮內造的,擺廂房裡都糟踐了。」
完事回到李氏房中,裁縫還沒到,她就先開了箱子,找出一對和田玉鐲、一盒珍珠並幾支鑲寶石的金簪給方盈,「這簪子的樣式怕是不時新了,但鑲了紅藍寶石,宴客時戴出去足可唬人。」
方盈一邊擺弄金簪,一邊笑道:「這麼一會兒,我偏得了娘多少好東西。」
「這叫什麼偏得?早就該給你的。」李氏坐下來喝了盞茶,又說,「我一輩子也沒生個女孩兒,心裡早拿你和你二嫂當自己親生的,給你們什麼,都沒有不捨得。倒是想想以前,多便宜了那幾個白眼狼。」
她雖然並非生來就是公主,但她生母是前齊常寧公主——陳國是從晉國得的江山,當今官家原是晉國烈祖養子,而晉國烈祖又曾是齊國手握重兵的節度使、從齊國篡的位,李氏之前跟方盈說周家三朝顯貴,就是指的齊晉陳三朝——父親是鎮守蜀中的西川節度使,從小富貴已極,並不拿這些身外之物當回事。
加上受常寧公主的影響,以賢良大度為美德,李氏從不苛待妾室不說,連庶齣子女也一視同仁,無論衣食住行、還是讀書習武,乃至嫁娶,都與嫡出並無明顯分別。
哪想到她心裡沒分別,別人心裡有,還在她最痛苦的時候落井下石——李氏最無法原諒的,就是明明還沒有準信,庶子媳婦、還有賀姨娘就都當六郎已經沒了。
「回頭大大方方戴給我看,真有人眼紅,那也是一景。」
方盈沒想到紀延朗回來了,婆婆反而比從前硬氣,當下先爽朗地應一聲:「哎!」應完一尋思,是啊,人都回來了,也不用再想著什麼少生事端、為他積德,是該給那些人點兒顏色看看。
之後婆媳兩個等來裁縫,高高興興選了款式、量了尺寸,午間一起吃過點心,還各自睡了個午覺,到午後醒來,岳青娥也把銀樓的管事娘子找來了。
管事娘子果然說現打首飾的話,怎麼也得兩個月才能打好,但他們銀樓現有些打造好的首飾,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可以給夫人選一選。
李氏給方盈和岳青娥各挑了一支步搖,還有一對鑲寶石的金鐲子,紅寶石給方盈,藍寶石給岳青娥,又挑了幾對耳墜兒。
打發走銀樓的人,方家終於回話:「親家說昨日出城迎候時,看見六郎了,知道六郎平安康健,心下十分歡悅,只這些日子府衙里事務繁忙,每每落衙回家時,天都晚了,等到休沐日,若是六郎沒別的事,倒可一聚。」
方盈父親方承勛在開封府做主管獄訟的推官,主審各類雞毛蒜皮案件,一貫少有閑暇。
「休沐日是初十……」李氏默默算了一回,道,「正好,就那日回去吧。」
方盈沒有異議,等正主紀延朗回家,李氏同他說了,他也同意:「行啊,我剛同二哥說定了,明日一起去拜見舅舅。」
李氏頓了頓,才道:「先打發個人過去說一聲吧,不然明日沒準給你們閉門羹吃。」
紀延朗笑道:「不怕,兒子會翻/牆。」
李氏瞪他一眼:「有點正行!多大的人了。」又問,「官家今日召見,說了什麼?」
「主要是問整個戰況,還有我這三年怎麼過來的。官家聽完,把我好一頓誇,說我膽大心細,『肖似乃父』,官家還提起您和外祖母,說細論起來,原是有親的。」紀延朗為了哄母親高興,故意問道,「娘,咱們同皇家有什麼親?我怎麼不知道?」
李氏想了想,才道:「那怕是從周家太夫人那兒論的,你外祖母與周太夫人是表姐妹,不過兩家一向沒什麼往來,難為官家倒清楚此事。」
「官家博聞強記,我看沒什麼是官家不知道的。今日殿上問起戰況,官家都能隨手畫出白江流經的交趾各城方位。」紀延朗很少服氣什麼人,對當今天子卻是由衷敬服。
「那是自然,要不如今怎麼就天下太平了呢?」李氏附和一句,又問,「封賞的事,還沒提嗎?」
「沒有,官家叫我先在家好好孝敬您,休息幾日,過後還有重任交給我。」
李氏失笑:「還重任,行啊,先在家歇歇也好,那我們後日去相國寺還願。」
方盈旁邊聽著,心裡暗自琢磨,官家沒有立時封賞,是不是因為卡在了三皇子那兒?按理說,三皇子此番有這樣大功勞,是該封王的,但若官家心裡定了二皇子燕王為儲,也說不定只先給三皇子封個郡王。
她本來是不關心皇家的事的,但好友周從善就要除孝,她頭上有那麼個所謂「皇后」的名頭,父親周國舅也將起複將兵,將來婚事必然還要落在皇家。
若是三皇子還好,畢竟三皇子未曾婚配,就怕官家認準了燕王……一想到這個,方盈就禁不住感到一陣噁心,不行,她得想辦法幫從善打聽一下。
於是等晚間在李氏房裡用過晚飯,和紀延朗一起回房時,方盈就狀似閑談一般問:「你今日面聖,三皇子殿下也在嗎?」
「當然。」
紀延朗用眼尾餘光瞥一眼落後一步的方盈,想起早上他說過她別有所圖那句后,肩上就挨了二哥一巴掌和一句反詰:「你除了長得好,有什麼可圖的?」
長得好?方盈不像是那種會為外貌所迷的小娘子啊?
正琢磨,就聽她又問:「那燕王殿下呢?」
「燕王?他為何會在?這等軍機要事,可不是誰都能聽的。」
方盈四下看看,見路上就他們一行人,追上半步,小聲說:「你不知道,自太子殿下薨逝后,人人都說燕王將為儲君呢。」
這事兒紀延朗還真不知道,他皺起長眉:「是么?」
「其實你回來之前,娘就說盼望你別和三皇子走得太近,此番若是三皇子封王,怕以後……」
紀延朗沒說話,方盈看他一臉若有所思,也沒再吭聲,就這麼沉默著回到自己院子,然後同他一前一後進了堂屋。
直到進屋站定了,紀延朗才反應過來,他原來想的是直接回東廂的,不過既然進來了,他轉身往書房走,同時示意方盈:「你也進來。」
方盈心裡偷偷一笑,吩咐侍女上茶,自己跟進去,若無其事地問:「郎君有何吩咐?」
紀延朗立刻轉頭瞪她,方盈為難道:「那我要怎麼說?直接問你有何事?」
「……」紀延朗一時也想不到怎麼糾正,只好繞過,「有關三皇子,我娘還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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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提到的各國,類似歷史上五代十國時期,齊、晉兩國是定都於中原地區的大國,類比五代;蜀中這種,是地方割據政權,類比十國。
兩者在時間線上,蜀中、也就是李氏的父親是在齊國末期自立為帝的,傳到李氏的異母弟以後,中原陳國立國,開始統一天下這樣。後面還會講,這裡先介紹一下,方便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