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大勢已去
其餘七個精兵錯愕之際,早已裝作侍女混進院內的魏輕和泠九香也紛紛出招。魏輕上來一劍砍殺其中一人,又一計飛踢,踢走另一人的槍支。
泠九香似一道閃電躥過,先是朝天開一槍,又以一具屍身作為掩體擋住四個精兵四發子彈,王禛從旁相護,吸引了兩人注意,一劍砍向一人的肩膀,正待另一人舉槍時,楊頌又射出弩箭相助。
泠九香一槍將一人爆頭,又在另一人開槍之際以手撐地回身飛踢,直踢中他小腹,恰巧將那人踢到王禛身側,王禛堪堪躲開,兩個精兵便撞在一起,撞得頭昏眼花,泠九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劍將二人刺個對穿。
不過片刻的功夫,地上躺著十具屍體。滿朝大臣都看傻眼了,到最後連頭也不敢抬,只瑟縮著身子微微發抖。
朱尼爾走到維特森面前,守護維特森的侍衛正欲掏槍,被朱尼爾一腳踢開。
「維特森,你輸了。」朱尼爾用槍頭托著他的下巴說。
維特森很費勁地大睜著雙眼,似乎面前現在的狀況非常困難。
「我輸了?呵……」他環顧四周,冷冷地笑起來,那笑里還含著淚。
「我輸了,我……怎麼可能輸呢?」維特森滿臉恨意地握住朱尼爾的槍。
「開槍啊,你開槍啊!」
朱尼爾雙眸微眯。
「別不敢開槍,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最懦弱最沒用的廢物!」維特森誇張地大笑起來。
「維特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道理你永遠不會懂。」
「我是不懂,我怎麼可能會輸呢……」維特森鬆開槍托,撫著額當眾大哭起來。
他的哭聲一陣接著一陣。
「我都做到了這個份上,所有親朋好友都被我出賣了,我甚至把我最親的妹妹,我最親的露西……露西……我親手殺了她,為了陷害你,我親手殺了她……」
朱尼爾冷眼瞧著他,許久后冷哼一聲,一手搭在他肩上說:「好哥哥,你並非沒有用,只是陰差陽錯,我命不該絕。」
「你想毒殺我母親,而我天生抗毒,為了母親嘗遍世間毒與葯,最終練就百毒不侵體質,多虧了你,三十年的歲月里,我從未被你下毒致死。也多虧你這麼多年賄賂眾臣,讓我如今得以看出是誰真正效忠於亞特蘭蒂斯,又是誰阿諛奉承、幾近諂媚,妄圖毀壞王朝萬年基業。」
朱尼爾冷眼掃過去,克萊門特和亨利等人登時抖如篩糠。
朱尼爾站起身,對著滿朝文武揚聲道:「今日乃我父皇忌日,我本不願生事,奈何我四哥妄圖謀朝篡位,生出這等齟齬來。如今是非恩仇已了,諸位若是願繼續留在我朝,我歡喜不盡,自然賞賜有加,若是不願,盡可乞骸骨而去。若有人仍然執迷不悟,對驕奢淫逸、禍患不堪之事心存嚮往,儘管跟著維特森一起去吧!」
這所謂的一起去是何意,再明顯不過了。
克萊門特及亨利等人紛紛下跪渴求朱尼爾原諒。維特森冷哼幾聲,歪在一邊不言不語,突然間他又想起什麼,猛地大喊起來。
「德里克,德里克你在的對不對!」
眾臣面面相覷,最終在朝臣隊伍的最尾端找到擁著科林的德里克。方才槍聲四起,科林被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往德里克懷裡鑽,德里克只好施一道幻術讓眾人錯開視線,摟著科林在一邊輕哄。
德里克眼見眾人看向自己,下意識摟緊科林,真正的危難關頭,科林反而毫不畏懼,張開雙臂擋在德里克面前。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科林叫道。
王禛連忙說:「科林,這件事和你沒關係,過來!」
「不!」科林退後一步,「我師傅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德里克沉著臉色,維特森不死心地道:「德里克,你快下幻術救我,救我啊!你能做得到的對不對?你若是救了我,我保證會東山再起,到時候封你做丞相,做首領,做什麼都可以!」
「維特森,別掙扎了。」朱尼爾掃他一眼,淡漠地說。
「德里克,你若是不救我,我現在就當著科林的面道出你的暴行,讓科林親耳聽聽你這個亂臣賊子的所作所為!」
科林聞言,渾身一顫。德里克連忙按住他肩頭,急急道:「科林,他在騙你,你什麼也不要聽。」
「師傅……?」
「德里克,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維特森話音未落,朱尼爾一腳踩在他脖頸上。他嘴唇貼在粗糙的地面上,只能嗚嗚亂嚷。
維特森話音剛落,李辰夜已經來到德里克面前,慢悠悠地問:「還記得我嗎?」
「李爾特。」德里克略顯訝異,片刻后又恢復鎮定,「你就是……司康達預言里的李辰夜對不對?」
「沒錯,維特森的胡言已經不必在意,我只是來告知你,有個人想見你。」李辰夜說著,目光越過他。
德里克緩緩轉身,堪堪對上門外一個人的視線。
他深吸一口氣,眼眶霎時間猩紅。
「司康達……」
「德里克,」司康達平靜地說,「好久不見。」
彷彿一口悶氣梗在喉頭,科林徹底喘不過氣來。他不顧德里克的挽留掙開手,一路小跑到王禛身邊。
德里克捂著胸口,回首望去,科林那一抹懷疑而驚詫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
一盞茶功夫過去,科林伏在王禛肩上,悠悠轉醒。
「唔……」科林迷迷糊糊擦乾嘴角的唾液,旋即驚道,「我睡著了?!」
「可不是嘛,」王禛笑說,「我們還以為你受多大委屈,要難過很久,誰知道你才離開那個後院就暈倒了。」
「楊頌背著你找太醫一問,原來你不是暈倒了,是睡著了。」
「我這麼沒心沒肺嗎?」科林乾巴巴笑著撓頭。
他原以為自己沒心沒肺,可是醒來以後一股異樣的不適感湧上心頭。
他怔愣片刻,連忙問:「我師傅怎麼樣了?」
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
「還有四殿下……哦不,是那個維特森。」科林咬著下唇,覷他們幾眼,「我以前一直以為維特森是……是一位好君主,沒想到他做了那麼多惡事。」
「奇怪,你以前不是不知道何為善惡嗎?」
「好像經過今天,有一點明白了。」科林點著下巴說,「讓人痛苦的東西,會讓人流血流淚的東西,那便是惡。」
「那善又是何物?」楊頌歪著頭問。
「善自然是讓人歡心,讓人笑容滿面的東西。」
「太好了。」王禛激動得大掌一拍,「那麼維特森的事就教會我們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他和他那些作惡的黨羽都會被處死。」
「那師傅呢?」科林猛地站起,迫切地問,「師傅也會被處死?」
三人又默默垂下頭。
科林急得直跺腳,「你們說話呀,我睡著時你們沒有替我詢問我師傅該怎麼處置嗎?」
「應該不會有事吧……」楊頌嘟囔一聲。
「什麼叫應該?」科林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
「科林,你師傅就在靈堂前面的偏殿里,司康達也在裡面,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無論是什麼答案,便自己去問吧。」
科林聞言,三步並作兩步奔出去。
王禛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輕輕嘆氣。
「你這是幹什麼?」魏輕埋怨道,「你明知道他會受不了,還要讓他獨自面對。」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挫折不算什麼,更何況……他被蒙在鼓裡太多年了,是時候真相大白了。」
楊頌抻著雙臂,嘆道:「這小子也真是,方才就跟丟了魂似的,叫也不應,推也不動,我們方才費了好大功夫才找來迷魂草讓他昏睡過去,沒睡多久又醒了,一醒來就擔心師傅。」
「沒辦法,他心裡裝著事兒,由他去吧。」王禛說。
偏殿內放置香爐一鼎,案幾一張,案幾之上茶盞兩杯,茶盞前各坐著的兩人皆低頭不語。
德里克坐了半晌,忽而聽得司康達開口說:「這茶,和我們當年喝時的味道一樣。」
「一樣嗎?」德里克拿起茶杯一飲而盡,笑道,「太苦了。」
「苦從心中來,而非杯中。」司康達放下茶盞,篤定地說,「這幾年,你過得不好吧。」
「相較之下,你更慘一點。」德里克露出森然的笑容。
「自然了,被友人背叛,又被上頭貶斥,從皇城到偏僻小鎮,我流浪了三年。」
司康達托著腮,望一眼窗外,忽而笑道:「不過正是這三年的磨難讓我明白,苦中作樂亦不失為一種生活樂趣。」
「那你還回來幹什麼?」德里克不自在地咧開嘴,眼裡卻無一絲笑意。
「我費了這麼大功夫扳倒你,我從未想過你還能有機會回來!」
「我回來,正是為了亞特蘭蒂斯。」司康達眸中精光閃過,「我絕不能把亞特蘭蒂斯交給你,即使你曾是我的朋友。」
「朋友?」德里克譏諷地笑了,「你居然把我當朋友?」
司康達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只要在你身邊一日,便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無論是財富、名譽還是敬仰,那統統都屬於你而非屬於我!」德里克猛然站起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司康達冷眼瞅著他,他接著說:「你又來了,露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真的以為我能心甘情願做你的副手一輩子?我明明和你一樣優秀,為什麼人們眼裡只有你沒有我?」
「你會的我也會,我自認為不比你差一分一毫,可為什麼當上國師的只有你一個?為什麼?!」
「德里克,」司康達的食指輕輕叩著案幾,「你現在這麼歇斯底里地質問我,個中緣由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我自然明白了。」兩行熱淚倏然從他眼中滑落。
德里克抱住自己,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咽咽哭起來。
「我一輩子也比不上你,因為我嫉妒你嫉妒得要發狂了!我做的所有惡事都是因為你,儘管我知道你沒有絲毫對不住我的地方,你沒有……」
司康達沉默不語,而德里克抹乾眼淚,扶著案幾站起身。
「對不起,若你真的把我當成朋友,對不起。」德里克淚眼婆娑地說。
「我很想接受,可是一切都遲了。」司康達聳聳肩,咬牙說,「就因為你舉辦了一場幻術大賽,引得各地幻術師紛至沓來,其中一個名叫伊斯特的人,殺害了愛德李安。」
「什麼?」德里克霎時間愣住,「愛德李安,死了?」
司康達瞧見他疑惑的樣子,冷笑一聲。
「我還以為你已通曉天下之事,卻連愛德李安的死都不知道。他死了,是被你害死的。」
「可我沒想殺他,從頭到尾我想剷除的人只有你!」
「可惜事與願違,我沒有親眼看見你倒下是不會死去的,你惡貫滿盈、罄竹難書,死後也不會見到愛德李安的。你口口聲聲說你沒想殺他,可你囚禁他三年,把他一生珍愛的書籍撕毀,為防止其他幻術師取代你,你還把我所有的幻術書籍一把火燒成灰燼,你說你熱愛幻術,德里克,這就是你的愛嗎?」
「我燒掉的,不過是其他幻術師的痴心妄想罷了!那些書本留著沒什麼意思,至於你的智慧,全在那本幻術秘籍之上,不過那本書我替你留下了,你畢生研究的所有幻術之法,我都學會了。」
德里克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是司康達並沒有如他想象中那般憤怒。
「既如此,那本書,你留著吧。」司康達淡漠地說,「它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德里克倏然大驚,「可那是你的作品,是你畢生心血,你此番回來沒想過把他搶回去?」
「又有什麼意義?」司康達背過身去,透過窗欞望著天邊雲捲雲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愛德李安的使命是守護那一樓藏書,是守護朱尼爾交給他的那封立太子的詔書,而那本書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