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喂糖

——這個無法無天的不孝女！

蘇大老爺差點再被氣個好歹，推開扶著自己的繼子，拂袖憤怒離府。

蘇君弈知道繼父這是要回戶部當差，看了眼已經失去蘇大老爺身影的庭院，低頭思索片刻。

他應該到祖母那裡走一趟！

卻不想，他還沒到地方，蘇老夫人的耳目就已經先到一步，將垂花門前的事詳細轉述。

蘇老夫人長眉細眼，即便年紀大了也還能看出當年的美人之姿。

她靠在羅漢床的軟墊上，聽得直皺眉頭：「怎麼剛回家就鬧上了，畢竟在宮裡誰也不敢惹的，刁蠻一些不是正常的嗎，你們大老爺呢？」

「大老爺應該是回衙門當差去了。」耳目猜想著回道。

「派人去追，問清楚宮裡究竟是抓了什麼人……陷害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跟著漪兒……跟著公主回宮的人，都是在她身邊打小就伺候的，問清楚是誰闖了禍！」

蘇老夫人伸手在眉心按了按，來人應了一聲，蘇君弈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進屋見到垂手而立的下人便明白老人已經知道事情經過。

「祖母。」他拱手一禮。

蘇老夫人撩起眼皮看他，「來說前頭的事？」

他說是的，並不多贅述，直言道：「二妹妹一張臉都腫了，如今還被罰關禁閉，她估計要被嚇著。」

「你怎麼不跟你父親說。」

「父親氣頭上，孫兒不敢。」

蘇君弈被反問，眸光微閃，垂了頭。

蘇老夫人呼出一口氣，聽著像嘆息，「你二妹妹後來出言頂撞確實不該。但事情沒弄清楚前，我也不能直接放人，放了，你父親的威嚴往哪擱。你維護妹妹，有心了，還是先關她一會，正好改改從宮裡帶出來的習慣。」

就是要讓蘇涵懂點兒規矩，不能再肆無忌憚行事了。

蘇君弈抿抿唇，不再為此事多言，拱手與祖母告退。蘇老夫人倒是留下他：「你剛從學堂下課，早上是將就應付的吧，正好陪我用一些。」

蘇老夫人威嚴，亦不愛熱鬧，除了過年和重要日子，家裡小輩留在她院子里用飯的次數極少。難得被留下，蘇君弈欣然應是。

他這趟其實還是來對了。

松雲居里端上熱乎豐盛的早飯，蘇涵那頭肚子正咕嚕響了一聲。

她被蘇君斐背著，在渣爹的人監視下進了一間破舊的屋子。

屋子裡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能透進來一些光線，還不算太黑，她這才算徹底放鬆。

一放鬆，便飢腸轆轆了。

身後的門被咣當一聲關上，聽聲音還上了鎖，蘇涵回頭望了眼，癟癟嘴：「關賊似的……哎喲。」

剛說一句，腫起的臉頰陣陣作疼，沒忍住叫喚出聲。

蘇君斐聽到她痛呼，原本停頓的腳步再繼續往裡走。

她就發現他很熟悉地來到鋪著稻草的角落，然後蹲下將她放到草堆上。

「哥哥怎麼知道這裡有草堆！」蘇涵驚訝發言，剛說完想到原因，神色變得古怪。

還能有為什麼，肯定是經常被關進來才會清楚屋裡有什麼！

大反派在家裡居然被長年虐待啊。

蘇君斐微微地笑，卻沒回答她已經猜測正確的答案，而是在她身邊坐下，探手從袖子里摸了片刻，拿出用油紙包包著的東西在她眼前晃。

蘇涵直覺這是吃的！

她接過來飛快拆開，裡面果然躺著幾顆糖。

她捏了一顆就要放嘴裡，餘光掃到蒙眼的少年正朝著自己微笑，手上動作就拐了個彎，把糖直接懟他唇間。

「哥哥也吃。」

蘇君斐一愣。

糖原本是他的小廝引泉放的，說小姑娘都喜歡甜食，去接人帶在身上准沒錯。哪知還真派上用場，只是不是用來哄人，而是用來緩解飢餓。

可這些都沒有被人用糖塞嘴裡來得意外。

蘇君斐下意識用舌尖去抵開，甜意卻就此反侵，從一絲絲逐漸蔓延到整個口腔。

「這還有好幾顆呢，夠我們吃的。」蘇涵感覺到指尖上阻力，眉開眼笑地勸吃。

蘇君斐本來抿著的雙唇終於微微張開，把糖含著送進嘴裡，在心裡好笑：他本來是要哄人的，結果被人小丫頭反過來哄了。

他素來不喜甜，現在嘛……倒也沒覺得這顆糖膩人。

蘇涵見他『乖巧』吃糖，笑得兩眼彎彎，重新捏起一顆放嘴裡，小心翼翼避開腫起的那邊臉頰。

「嗯……好甜，這是拿什麼做的。」

讓人滿足的甜味充斥著味覺，她心情都好了幾分，拿腦袋輕輕去撞他肩膀。

蘇君斐感覺有什麼鼓鼓的碰到胳膊，腦海里浮現一個吃糖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小丫頭，嗯……再加上另外半邊臉腫著的模樣，有點可愛又可憐。

他含著糖，聲音不太清晰地回道：「是蘇州的粽子糖。」分到他這就這麼幾顆，收起來有段時間了。

蘇涵覺得他這樣說話有點兒少年氣了，哦了一聲，試圖用牙齒去把糖果咬碎，她剛才好像看到裡頭有松仁一類的東西。

然而臉頰的傷讓她張大嘴都費勁，疼得直哼哼。

「臉轉過來。」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蘇涵本能反應就是轉向他，臉頰忽然一冰。

「噝——」她被貼臉頰的玉佩涼得抽一口氣，下刻驚奇發現疼得一跳一跳的傷處居然不那麼疼了。

「這是寒玉，敷一敷，應該能不那麼疼。」蘇君斐低著頭，聲音輕柔。

這一刻，蘇涵覺得他不是個反派，明明是個人畜無害的五好青少年！

由此可見，大反派其實本性里也有善良，那他的黑化……她轉著眼珠子打量小屋子，忽然感同身受，她要是當年沒離開父母到奶奶身邊生活，估計也得被父母活生生逼黑化！

更何況權謀大戲她不是沒演過，哪怕是真實的歷史，什麼反派、奪權，其實都是立場不同罷了。

想到這兒，蘇涵反倒覺得蘇君斐挺可憐。

有眼疾，爹不疼娘不愛的，還有個過繼的弟弟給他搗亂搶家產。

「哥哥，我連累你了。」她垮下肩膀，幽幽嘆氣一聲。

蘇君斐被她說愣了：「你都在想些什麼，應該是我連累你了，不是跟你說過，與我太親近的都會倒霉。」

他開著自己玩笑安慰她，卻聽到小姑娘大喊了聲。

「——不是的！」

他在震耳的反駁聲中又是一愣。

蘇涵說完后低頭在找什麼，發現兩手空空，剛才的氣勢瞬間一泄而空。

「我的小豬不見了。」她原本還想把小面豬給蘇君斐，告訴他，福氣被他送自己手裡了。

奶奶從小就喜歡送她小豬一類的玩具，說豬豬是福氣，陪伴她，她一輩子都被福氣包圍著。

「可能是剛才掉了。」蘇君斐回想起她剛才膽大包天，連父親都敢動手的事。

估計是那個時候掉了，不過……小丫頭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前言不搭后語。

蘇涵沒能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有些喪氣地抱著雙腿，蘇君斐鬧不明白她的想法，默默繼續用寒玉玉佩幫她緩解傷口的疼痛。

「公子、公子……姑娘，我在外頭，你們沒事吧。」

沉默中，忽然傳來擔憂的問候，蘇涵抬頭看門口，不知道是誰。

蘇君斐道：「我身邊的小廝。」

裡頭有小小的說話聲，引泉在門口拍拍胸口：「公子稍等，我去找傷葯，一會再回來。」

蘇君斐嗯了聲，外頭就有腳步聲遠去，主僕倆這種交流十分熟練，蘇涵在想：看來以前蘇君斐也沒少受傷。

她嚯地一下站起來，把他手裡的玉佩搶到手裡，學著他貼他臉上說：「禮尚往來。」

「嗯？可這禮不是我自己的？」蘇君斐歪頭，嘴角勾著淡淡的笑，去逗莫名恢復精神的小丫頭。

她卻理直氣壯反駁：「嘿嘿，到我手上就是我的。」

搶大反派的東西，她果然是本書最屌的女人！

兩人在昏暗的小屋子吃著糖，相互治傷，有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蘇家府門，直言點明說是皇後派來的。

蘇老夫人剛用完早飯，就見管家邊擦汗邊跑過庭院，急急稟道：「老夫人，外、外頭……皇後娘娘派人前來，說要見二姑娘！」

二姑娘。

蘇老夫人慢了半拍地反應過來是指蘇涵，心頭一驚。

二姑娘正被關禁閉，還被朝著臉打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