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焰中
人間界,幽州,燕國國都雁城。
楚國大軍破城,皇宮騰起烈焰,似三千業火,要焚盡一切。
當楚國鐵騎在城中肆虐,皇宮深處的念玉殿卻靜得可怕,只有升騰的火舌徐徐吞噬樑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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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閣中央有三道身影。一道立於殿門,一身銀甲白袍,長槍橫執在手,槍尖閃爍著點點銀芒;一道卻是在殿中角落裡,少年模樣,身著緋紅長衫,倚靠殿柱,抱劍在胸,似乎漠不關心的樣子;最後一道,則站在殿中央,月白長衫上綉著淡金色的龍,劍眉星目,一頭如墨長發用碧色玉環束在身後,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懷中的襁褓里有著一個酣眠的嬰孩。
打破沉寂的是紅衫少年,只聽他隨意地說道:「陸忘情,你若願意,殺他並非難事。」
月白衫男子搖了搖頭,說道:「燕已亡,殺之何用?」
紅衫少年聞言輕笑一聲:「隨你。」
之後,卻是那銀甲男子徐徐開口:「你若降楚,何至於斯?畢竟,我們……」
未等他說完,月白衫男子卻是打斷他道:「於公,南雲塢一役之後,我或者說大燕已無退路。於私,染玉走了以後,你覺得我還有可能降楚嗎?」
銀甲男子深吸一口氣,說道:「就算不降楚,那你大可帶著孩子隱於山林,何必苦苦支撐這個帝國到今天?你有想過孩子的感受嗎?」
月白衫男子聞言默默,低頭看了眼酣眠的孩子,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許久之後抬頭,卻難掩眉眼間的疲態。只聽他輕輕說道:「所以,我想把這個孩子交給你,由你來撫養他。」
銀甲男子臉色一變,卻不知該說什麼。反倒是角落裡的紅衫少年低垂眼眉喃喃道:「有趣……」
見銀甲男子並未反駁,月白衫男子繼續說道:「我是大燕末帝,理當與國共存亡。而這個孩子,卻沒必要牽扯進我們這代人的恩怨,他應當有他自己的路。我想,不如從此以後,你來做他的父親,給他新的生活。這事聽來荒唐至極,但事在人為,全看你敢不敢做。」
銀甲男子愣了愣,靜默許久后說道:「我只有一個姐姐,她只有一個孩子。」
月白衫男子微笑頷首道:「多謝。」旋即,他的目光又微微偏向那紅衫少年,淡淡說道:「也希望你不要忘記當初與我的約定。」
「這是自然。」紅衫少年眸中閃過一絲神采,洒然笑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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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漸漸兇猛,火光明滅,映照得三人的神色恍惚不定。
「孩子可有名字?」銀甲男子開口問道。
「念情。」月白衫男子微笑答道。
銀甲男子一怔,用極低卻足以讓三人聽見的聲音說道:「念情?忘情?這是你的願望,還是反用其意?」
「天意之下,他日自知。」月白衫男子的眼中閃過異樣神采,顯得如此深邃,深邃得讓人覺得彷彿他早已預見了什麼,或者說他因為看到了什麼所以試著改變什麼。
聽到這句話,角落裡的紅衫少年皺了皺眉,而銀甲男子卻是抬頭看向那升騰的火焰,自語道:「這所謂天意是不是就在這烈焰中?」
旋即,銀甲男子又看向月白衫男子,略帶哀傷地說道:「念情是他的真名,以後,他還是叫憶染吧。」
月白衫男子眸中閃過一絲哀色,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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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后,籠罩整座城池的烈焰逐漸熄卻。天空昏暗,只在幾處閃著淡淡的微光。
城外不遠處的山崖上,紅衫少年赫然迎風而立。只不過原來抱在手中的劍卻是背負到了身後,而他的懷中則多了一個襁褓。
紅衫少年看了看遠處的雁城,又看了看懷中的孩子,苦著臉,撇撇嘴道:「得,還得我來當苦力。」
旋即,他搖了搖頭,腳尖輕輕一點地面,躍向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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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的城牆上,銀甲男子站在一桿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綉著偌大「楚」字的猩紅大旗下,眺望著紅衫少年曾經駐足的地方,默然不語。
他的身旁,有一文士打扮的青衫男子,似乎因為已經知道了什麼,所以看起來憂心忡忡、躊躇猶豫的樣子。
銀甲男子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淡淡道:「北玄,有什麼話,想說便說吧。」
青衫文士嘆了口氣,道:「我的心思,你難道會不知道?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做了決定,便很少有人能改變,哪怕是我也很難。」
銀甲男子大笑,拍著青衫文士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若北玄也。」
「得了,別奉承我。你還是想想此事如何瞞過陛下吧。」青衫文士苦澀一笑,沒好氣地揮揮手道。
銀甲男子聞言瞬間安靜下來,異常堅毅地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會為這孩子爭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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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延煌六年,楚西收兩襄,南掠吳越,北伐滅燕。以燕都雁城一役為節點,在伐滅燕國的烈焰中,楚國國威大振,與秦、蜀三足鼎立,史稱「延煌中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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